第33章 顾残生反将一军,江玉麟失手受刑
提审余中正、顾井当日,天降大雨,倾盆泄地。江玉麟不由多望了天公一眼,生起不安之感。
公堂之上,两广总督马泰和正襟危坐,衙役执仗两行排开。钱方孔坐于一旁的太师椅上听审。堂下,江玉麟立身,唇枪舌剑地与双膝跪地的余中正、顾井对峙。见多说无益,江玉麟在众人面前演示浮水法,正如所料,含金的铜钱沉入缸底,普通铜钱悬于水上。昨日漏夜再次往广州各处水井倒入盐巴,总算未徒劳白费。
余中正站起身,觑得缸中情形已然垂头丧气。眼看着胜券在握,江玉麟彷如出了恶气,嘴边弯起悦心的幅度。钱方孔亦松了口气,差点上了顾残生的当。藏身后堂的马琬怡也安了心。
正当一板定音之际,余中正喝道“慢着!”
钱方孔、江玉麟大惊失色地看向他,他还要玩什么把戏?
余中正跪倒在地:“大人,江玉麟口口声声说缸中之水为随机所取,如何断定他未在水井之中做手脚?他有何凭证不是蓄意为之?他接的水来路不明,草民不服!”
挤在堂外听审的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肃静!”马泰和用手指刮着胡子,问道“那如何才能让你心服口服?”
“大人,江玉麟拍着胸脯说寻常百姓只要取碗水,便可验证铜钱中是否含金。若所言非虚,不管到何处的水井之中取水,都应有分辨的功效。若分不出来,则证明他在说谎!”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江玉麟。
马泰和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劳烦大人使派差大哥跑一趟,往城东十里坡槐树下的水井中取水。”
江玉麟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准!来人,去取水!”
好在顾师傅神机妙算,知道你会来这一招,让我往十里坡的那口井倾倒了半数的醋,再加上天助大雨,江玉麟,有我在,你注定收不到铜,等着满门抄斩吧!你们江家欠我爹的,我一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余中正对江玉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走到他耳边,说了句,“你玩完了。”
江玉麟脸色苍白,看向钱方孔。钱方孔心神不宁,莫非还是被顾残生钻了空子?不,不可能!
半炷香左右,衙役取水归来。余中正将先前的浮水法如法炮制。江玉麟目不转睛地盯着水缸,钱方孔亦不安地站起身来眺看究竟。见含金铜钱沉了下去,江玉麟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正想出言反驳,余中正偏头给了他一个眼色。他忙俯下身看去,普通铜钱亦沉了下去!
江玉麟头冒细汗,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钱方孔如见了末日般,失落的跌坐在太师椅上。
余中正神气不已,一边冷笑,一边对江玉麟耳语道“别以为只有你会做手脚。”
转身,余中正再次跪倒在地,“大人,事实胜于雄辩,江玉麟所言为虚。公堂之上胆敢戏弄大人,混淆视听,不知该当何罪?
一旁的典史答道“启禀大人,按律应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马泰和不满地斜了钱方孔一眼,拍响堂木,喝道“来啊,拖江玉麟下去,仗责二十!退堂!”
余中正大喊道“大人英明!”
功亏一篑,又差一步!经过这一次,收铜的形势恐怕更加严峻,何时才能铸出嘉庆通宝?想起顾残生的誓言让他家破人亡,钱方孔面容惨淡,嘴唇微颤。
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地扣着江玉麟,欲带离受刑。
九斤二焦急地拔腿溯上前,“少爷!”
钱方孔站起身子,眼神恍惚地朝着江玉麟抬手喊道“玉麟,玉麟...”迈腿追了两步,突然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江玉麟见状,忙挣脱衙役跑到钱方孔身边,托起钱方孔的身子,“钱世伯!钱世伯!”
衙役撇嘴说道,“江公子,别为难我们,请吧。”
“九斤二,速速带钱世伯回府,找大夫看诊,不得耽搁!”
事态紧急,九斤二只得从命。
马琬怡心里七上八下,直为江玉麟心忧。想出堂拦住,又不合规矩时宜,恐阻止不成反被人诟病。左右思之,穿堂绕至受刑室再图搭救为妙。正欲动身,其父马泰和迎面而来。马泰和见她神色匆匆,诸多不解。遂问道“琬怡,你怎么又在这?何时对升堂问审有了兴致?”
为不让父亲起疑,她敷衍道“没有,女儿好奇如何分辨铜钱中是否有金而已。”
马泰和面部扭曲,不满地道“还不是白忙活一场,什么也没验出来。江玉麟这个天下第一牙连连受挫,树大招风,其中定是有人搞鬼,不是与钱方孔有仇,就是同江玉麟有怨,不然岂会死咬着不放?如今满城风雨,收铜难上加难,嘉庆通宝八成没指望,他们翁婿难逃劫难。”
马琬怡惊骇,措辞试探道:“爹,唇亡齿寒。嘉庆通宝您可是有督查之责,恐怕难辞其咎。”
“笑话,他们铸不出铜钱,与我何干。”马泰和倏尔偏头问道“琬怡,你好像对此事很上心?”
马琬怡忙否认道“女儿只是随口问问。”忽然想起江玉麟还在受仗刑责,再耽误时间,他恐怕要皮开肉绽。想及此,她忙择个借口离开。
受刑室外,远远便听见板子抽笞的声响,但未闻得受刑之人凄惨哀嚎。江玉麟紧紧咬着牙,双拳紧握。尽管身受杖刑,可他内心的愤懑和苦楚,远甚于肉体的疼痛。未谨小慎微,再次让‘天下第一牙’声名扫地,错失了收铜的最后一线生机,还拖累了钱世伯的身子。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来出了岔子?事情到了这一步,该如何是好?难道大难临头,再无转机了吗?
执刑衙役不忘调侃,“江公子,您还真能忍,”
“住手!”马琬怡突然冲进受刑室,叠声喊道。看着辫子散乱,面无血色的江玉麟,只觉得揪心般的疼,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江玉麟闻声一惊,望向来人。
衙役的水火棍悬在空中,咋舌问道“小姐,您怎么到这来了?这儿不是千金小姐来的地方,您快出去。”说完抬手又欲继续。
马琬怡冲上前夺过水火棍,怒道,“我说住手!”
衙役诺诺道“小姐,都打了十五板,就差这几哆嗦。您看...”
“休得多言!”
“马小姐,多谢你的好意。他们不过是在行分内之事。”江玉麟额头细汗直冒,冷冷一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挨几板子算什么。我自愿受领,如此,心里方好过些。还望马小姐成全。”
说完,转头对衙役说道“差大哥,动手吧。”
衙役诚惶诚恐地从马琬怡手中拿回水火棍,再次打了起来。马琬怡背过身子,闭上眼睛不忍看,笞打的声音让她揪心不已。两三下后,衙役突然住了手。马琬怡诧异地回过身,觑见江玉麟已然晕厥,心急如焚。“江公子,江公子!”
马琬怡忙命人将他抬到自己的房内,找人为他换了衣裳上好药。仍觉不放心,甚至传了郎中为他号脉,从郎中口中再三确认无碍方安了心。
得知钱方孔身子抱恙,钱宝儿闻讯探望。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左右不见江玉麟。遇到九斤二,她带着埋怨斥责道“我爹上个堂成了这番模样,为何不照顾好我爹?江玉麟呢?”
九斤二面容黯淡“阴沟里又翻了船,被余中正算计了。少爷还在衙门挨板子。”九斤二突然猛拍脑袋,“少爷!”他情急地说道“宝儿小姐,钱老爷交给你了,我去接少爷!”
玉麟挨了板子?他细皮嫩肉地一定熬不住,不知现在情况如何?钱宝儿惴惴不安,恨不得飞身追到衙门,陪在他身边。奈何钱方孔此时还未清醒,尚需要人照料。祸不单行,事情怎么变成会这
样?
马琬怡坐在床边守着,不时用白色罗帕为江玉麟擦拭额头的细汗。她凑近身子,将头搁到床沿处,离他只有咫尺之遥。她细细地打量他的脸庞,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可眉头一直深锁,似乎睡梦中也不得安稳。她跃跃欲试地抬手抚平他的眉头,忽而缩回手,双颊赤红。
突然肩,江玉麟轻晃着头,嘴中喃喃“不可能,不,怎么会这样?钱世伯,对不起...”
以为眼前人已清醒,马琬怡惊措地垂起身子,端坐在侧。察觉是梦呓,不由摁住胸口,叹了口气。想必今日之事,沦为了他的梦魇。天下第一牙,高处不胜寒,他承受了太多,肩负了太多。如今爹已生推责之意,他该怎么办?苍天在上,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度过这一劫。
思绪飘飞之际,被一阵阵敲门声扰到。“小姐,江府有小厮来寻江公子,小人不知如何答复,还请小姐明示。”
“你直言江公子已独自离开。若他再追问,你一概一问三不知即可。”
“是。”
她转头望着江玉麟,情不自禁抚上他的脸庞,柔声说道:“你若知情,定会埋怨我自作主张。可你如今身上不好,回去难免要为嘉庆通宝大伤脑筋,我不忍心你这副模样还奔波操劳。即便要解决,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你先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已到午膳时间,却久久不见女儿出来。问起下人,才知有请郎中来过。女儿早上还好好的,平白无故为何请郎中?马泰和不禁起疑,莫非突染风寒?还是.....他顿时虎眼圆睁,心头一紧,这个丫头何时变得如此没有分寸,肆意妄为!
他登时放下碗筷,步履匆匆地踱门而去。其妻富察氏见状忙跟在身后。待到马琬怡闺房,马泰和正欲推门而入,富察氏拦住他的手,劝道“老爷,平心静气为善。”
马泰和遂清了清嗓子,“琬怡,可在房中?”
房内传来从容的声音:“爹,进来无妨。”
马泰和夫妇面面相觑,旋推门入内,只见马琬怡着中衣侧身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地隔着被褥捂着腹部。她音色虚弱,“爹,娘,找女儿所为何事?”
马泰和狐疑地四下环顾,见无异常,又凑上前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床榻之上瞅了几眼,转而又埋怨自己多此一举。事关清白,女儿断不可能做出此种出格之事,想必是多心了。“噢,没事,见你未进饭食,担心你的身子。”
女儿这模样,许是葵水所扰。富察氏知情地将马泰和拉到一旁,“老爷,女儿家常有不便,咱们切莫再给琬怡增添烦扰。”
马泰和似懂非懂,未及多问,便被富察氏劝出了房门。
少顷,门外没了动静,马琬怡暗思父母应已走远。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低头探之,江玉麟一如先前紧皱其眉,她方松了一口气。好在未吵醒身侧之人,幸而他合时断了梦呓,她当真捏了一把冷汗。若不是先前安排绿竹把风,闻风藏掖物什,宽衣扮恙,后果不堪设想。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更衣,生怕吵醒卧榻之人。轻轻打开房门,正欲传唤绿竹,耳边忽传来声响,她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
四目相对。
“马姑娘,这是哪儿?我为何在这?”江玉麟撑起身子,脸色有些痛苦,眼中全是疑问。
马琬怡忙过去搀扶,“江公子,慢点,当心。这是总督府,方才你未受住杖刑,身子不支,晕了过去。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将你带到这来。”
“多谢马姑娘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说完,他强行起身下了床榻,臀部的疼痛使他不由撑着腰一瘸一拐地挪着,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马琬怡在一旁既劝不住,也拦不住。
江玉麟忍着痛楚欠身道“马姑娘的恩惠,江玉麟必定牢记于心。滞留在此多有不便,有损马姑娘名誉。且尚有诸多要事在身,在下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
马琬怡无理由再留,回道“总督府江公子不甚熟悉,那我送送公子。”她不好意思地望着江玉麟继续说道,“只是...为避免招惹麻烦,得委屈江公子走后门。”
“无妨无妨。有劳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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