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少时便到了杭府。江玉麟下马,步履匆匆地进了府。杭府府门前的阍人接过马,栓在门口榕树旁。杭佳沁格正坐立不安地在正堂中唉声叹气,见江玉麟来了,便知其来意。面露难色地拍了拍他的肩,“琇莹在她的闺房里,怕是不好受。玉麟,你过去,好生宽慰她。”
江玉麟点了点头,转身即往杭佳琇莹闺房行去。到了门口,他抬起手欲叩门,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犹豫片刻,他将手垂下,深吸了一口气,“琇莹,是我。”
巧云闻声,忙疾步过去拉开门,看到江玉麟,她噘着嘴说道“江少爷,还算你有良心,只可惜,何必当初伤我们格格的心,如今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你若早日开口要了我们格格,格格又怎可能落得召进宫的凄惨下场。”
“巧云,多嘴!”
巧云无趣的扁了扁嘴,“江少爷,请。”待江玉麟踱进门,她便阖门退了出去。
杭佳琇莹襟坐在梳妆台前,空洞地看着铜镜中心灰意冷的自己,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江玉麟埋着头,巧云的数落犹言在耳,心中颇为内疚,一时语塞。
杭佳琇莹望着铜镜中江玉麟的身影,问道“玉麟,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心内又是一阵抽搐,落花有意,流水是否太过无情。“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说?”
江玉麟慢慢走近她身侧,看着铜镜内的她,“琇莹,何时动身?”
“三天后,也就是中秋。”
江玉麟面露哀色“这么快?”片刻,他又说道“琇莹,对不起。”
杭佳琇莹不禁冷笑“你我之间,除了对不起,再无其他?”
“很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知你要进宫,我很难过。深宫不适合你。”
“如巧云所言,若你早点向我阿玛提亲,焉会至此。”
“不,婚姻岂是儿戏?这辈子有宝儿,我心满意足。你是一个好姑娘,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是我江玉麟配不上你。我若娶了你,也是委屈你。何况对宝儿不公平,我爹也不会同意。”
杭佳琇莹转过身,站起来对着他“玉麟,我怨你懦弱,我恨你无情。你都未尝试过就断言不可能。江伯父早已和我阿玛心照不宣,有意撮合我们。所谓父母之命,不过是要你点头,就皆大欢喜。可你...始终不愿意踏出那一步。如今这样的结局,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江玉麟闻言震惊,爹为何会有这种心思,若真如此,岂不是薄待了宝儿?须臾,他答道:“我与你一起长大,见你入宫,亦是万般不愿。我情愿你嫁入寻常人家,平安地过一生。只是,我不能娶你。”
“如果知道娶我可以免我入宫,也如此?”
“俱往矣,如今已是既成事实。”
杭佳琇莹扶上他的手臂,热诚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我要你回答我。”
“若然,我娶。娶你如同救你于水火,虽不能给你幸福,但也好过皇宫中如履薄冰,不得安生。”
“你有这份心意,于愿足矣。与其说我怨你、恨你,倒不如说我恨我自己。明知你钟情宝儿,我还不死心的痴心妄想。原以为回了广州,便能与你再续前缘,造化弄人,反成了诀别。余生,将在冰冷的、毫无人情味儿的皇宫中度过,直至老死。每念及此,恨不得一死了之。”
江玉麟听她这番话,心里不是滋味儿,忙拉着她说道“琇莹,不要胡说。你还有大好的年华,或许新帝才是你命中与你红线相牵之人,也未可知。”
“你这么说,反让我更难过。玉麟,别人不知情,难道你也不了解,我的心早已给了你。既是给你了,便要不回来,再无装下其他男人的可能。如今我心如止水,只觉得万念俱灰,倒不如死了,落个清净。可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阿玛、我的两个哥哥,都要受到牵连。生不得,死不能,难过之处莫过如此。”
江玉麟叹了口气,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事已至此,多多保重才是。最无情是帝王家,哪怕穷途末路,亦不可寻了短见。死,除了亲者痛仇者快,再无其他。我不愿有朝一日听到你不好的消息。”
她的神情变得坚毅,“你放心,我自当保重。红颜多薄命,为之奈何。我应该看淡的,自古以来,女人从来就是棋子,为了社稷、权势的豪赌,所牺牲的赌注。”说完,看向江玉麟,柔声说道,“近来多事之秋,我知道你也焦头烂额。你且回去忙正经事,我不会想不开。”
江玉麟知她需要一个人冷静独处,‘嗯’了一声,便盘着步子告了辞。
她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
江玉麟出了杭府,瞥见九斤二失魂落魄地坐在杭府门口的榕树旁,树上还栓了两匹马。他弯腰拍了拍九斤二,“走吧。”
待回到江府,进了书房,江玉麟方问起来,“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少爷,我没戏了。”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两双新纳的布鞋,一个紫色的香囊,眼睛定定地看着手上的物什说道“这些是巧云为我做的。我本想娶她,被一口拒绝了。她打定主意要陪琇莹姐进宫,继续伺候她。还让我忘了她。”他越说越失落。
江玉麟闻言,蹙眉道,“巧云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转而对九斤二说道“她对你亦是有心的,你没有看错人。天常不遂人愿,既然她心意已决,你难过也无济于事,我想,她不比你好过。”
九斤二轻叹一声,“束手无策,只能认命了。少爷,我给你上盏茶。”
“不用了,你下去歇会。”
九斤二退下后,江玉麟坐在桌案前,抱着脑袋,苦思冥想,究竟该如何分辨铜钱中是否有金,除了化金水,还能用何物校验?可当下,他心神不宁,一来是杭佳琇莹入宫,他埋怨是自己负了她,他自觉愧对她的深情;二来则是容汉亭逼婚,若不能早日解决收铜一事,钱、江两家祸在旦夕,他与宝儿即便成婚也不得厮守。这两件事,在他的脑海中盘踞交错,让他不得安宁。他这一坐,便是四个时辰,饭食未进。
晚间,江守言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迈进书房,身后随着一个丫鬟,手中端着一个食盘,里头放着三碟小菜,一壶酒。丫鬟进房后将酒菜摆在圆桌上,便告了退。
“爹。”
“玉麟,嘉庆通宝再重要,也不能折磨自己的身子。不吃不喝,哪儿禁得住。”江守言躬着腰坐在圆桌前,指着桌上的酒菜道“爹让厨房弄了几样你平日喜欢的小菜,你过来,不然就凉了。”
江玉麟挤出一抹笑,离开桌案,走到圆桌前坐下,“爹,让你操心了。”说完便举箸敷衍地吃了几口。
“玉麟,你有心事。”
“爹...”
“知子莫若父,你瞒不了我。是因为琇莹入宫还是收铜?”
“都有。爹,琇莹的事你也知道了?”
“四两见九斤二六神无主,哭丧着脸,便问了,转而我也知晓此事。翰同与我是故交,情谊深厚,他有功名在身,曾身居高位我是知道的,只是今日,才得知原来他是满人,还有国舅的身份,一直隐姓埋名。我已去杭府拜会过,哎,本来还想着让琇莹做我的儿媳妇,谁知,晚了一步。”
“爹,你怎会有这种想法?”江玉麟不满地问道。
“琇莹不论是品貌还是德才,女子之中少有,是你没有这个福气。”
“莫非爹忘了我与宝儿指腹为婚?”
“诶,当然记得。不过,琇莹确实不错,可惜了。”
江玉麟放下筷子,“爹,日后这种事情,不必再替我张罗。我知道爹是为我好,我只想娶宝儿。爹不也是情根深种,只守着娘一人。”
“琇莹的品性与你母亲相近,爹是过来人,知道过日子需要怎样的女人。玉麟,我和你娘伉俪情深不假。你娘走了这么多年,爹一直未续弦,你可明原由?”
江玉麟摇摇头。
江守言长吁一口气,“尽管你娘走了,可她一直在我的心里。你祖母临终之时,嘱咐我一定要保住你。原来我命中,有妻无子,有子无妻。当初为了你,你娘情愿舍了性命,我单是不续弦,何足挂齿。”
“爹,为了我,难为你了。”
“往事不提了,伤心。”江守言一面说着一面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玉麟,今晚陪爹小饮几杯。”
江玉麟拿起酒杯,父子两举杯对饮,一饮而尽。
“收铜的事情进展如何?”
江玉麟皱着眉头,将收铜的境况尽数告知,容汉亭作梗逼婚,钱方孔催他过文定、大礼,以及他对如何分辨铜钱中是否含金的困扰也详尽细数。
江守言深思片刻,沉吟道“德翁所虑甚是,夜长梦多。我明日找个大师来,请个吉日。”
“爹,越早越好。不拘什么吉日了。”
“婚姻大事,岂可草率。况且我们和钱府都是广州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得不讲究。”
“爹未免太过迂腐。成婚最重要的是缔缘之人,日子无关紧要。”
“尽善尽美才好。玉麟,收铜时下诸多阻滞,小心驶得万年船,更须提防有心人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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