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来信

　　约半个月后，正在东西伯利亚的草原上与俄军进行游击战的关璎同时收到了云易的信和九阿哥的信。云易的信如实写了最后一次与九阿哥面谈以及自己被威胁的事，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忧心。

　　九阿哥的信却出乎意料地简单，信中主要写了四月份自己去西安寻到的结果，以及三胞胎在雀儿市与阿哥府的人偶遇舌辩扬名的事——通篇下来竟像是离家的游子对思念的家人讲述自己外出的经历，亦像是两个亲密的朋友在闲聊，又像是一位平凡的父亲在信中与妻子在信中谈论自己的孩子，言辞间无不流露出或烦恼不解、或好笑无奈、或亲呢随意、或骄傲欢喜……种种情绪，让关璎既是心酸又是惭愧——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般奇怪，九阿哥这封信中若是满篇指责怨怼，关璎怕是会懒得搭理；对方信中若是满载绵绵思念之情，她极有可能在一开始的感动后很快就会嗤之以鼻；而对方写的却更像是一篇普通的家信，反倒勾起了关璎心底的柔软——因为她太过理智不相信爱情，却在意亲情和公理正义，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剥夺九阿哥与三胞胎的父子亲情，所以会对自己的行为心存愧疚——心既然软了，防备也就松懈了——

　　将九阿哥的来信在身上揣了三天，关璎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信——

　　若是用拖字诀随便敷衍了事回一封信，这又不是她的性格——

　　又拖了几天，实在不知说什么的关璎最终在空间中找了一张三胞胎的合照让人送回去交差。

　　此时正值战争期间，关璎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一个多月前，俄军又出动了近万人的军队东征，关璎想也没想便决定继续采用游击战术，自己有天时、地利、人和，只是兵力远远不及敌方，采用游击战术是最好用的，虽说战线会拉得长，时间也会拖长，不过只要能减少己方的伤亡就值得。

　　而且因为去年已经与俄国人打过一场游击战，这一次关璎也带着练兵兼培养指挥员的目的，是以自己出手的机会不多，一般都是让下面的军官带兵作战，关璎只在旁边看着，然后在将士们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救下来。这样一来，这一场战争就明显打得有些艰难了，关璎不得不特意给将士们做了思想动员，让他们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将来犯的大股敌人拖垮，再一小股一小股地歼灭——

　　或许是关璎的沉稳影响了大家，也或许是大家开始习惯了面对没有狼王主导的战场，大家的心态都恢复正常，最近歼敌的数量也明显有所上升。

　　进入八月份，东西伯利亚高原已经开始进入冬天，这一个多月来损失了将近六成兵力的俄军已经有了退意，却不知去年关璎带兵在叶尼塞河附近歼灭契尔科夫最后残兵时留下的话已然深入狼王兵团和东西伯利亚人民的心中：

　　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虽远必诛，更何况是送上门的敌人？所以，既然来了，就永远留下吧！

　　只是想要留住敌人，自己也要付出代价，战争的最后半个多月，己方的伤亡明显有所增加，甚至还牺牲了一位副团，亦是风字营的老人，排行十二，且整个六团伤亡率超过一半，与以往的两三成伤亡率相比，绝对是损失惨重。关璎赶到的时候也只看到六团副团长风齐二的遗体——只一眼过去，关璎的第一个感觉却是：眼前的生命竟然如此年轻——

　　“主子，是乌木格无能，这一战兄弟们才会损失惨重，累得风副团长也牺牲了，请主子治罪。”这时，一身狼狈的六团团长乌木格突然在关璎身后跪下，憔悴的脸上双目泛红，声音中也满是懊悔伤痛。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风齐二年轻的脸，关璎亲手为他将身上白色的裹布覆住头脸，却突然又将那片白色细棉布扯下来丢在地上，众人惊异中，却见关璎面色平静望着旁边的杨西大夫：“白色看起来太孤独太凄凉了，你亲手制作一面五星红旗，以后便作为我们的——军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便是我们的军魂，也会温暖那些离我们而去的战友。”她不对外正式建国，但是在这西伯利亚，军队即政府，至少在她完成所有梦想之前，应该会一直是这样。

　　上前两步敬了一个军礼，杨西也朗声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回了对方一个军礼，关璎又转身对着风齐二的遗体敬了一礼，这才望着前面仍跪在地上一脸自责的乌木格道：“起来，有时间有力气在这里哭嚎，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多杀敌。回头先写一份报告，将昨晚的战斗如实呈上来，有要六团所有幸存战士的签名，到时候在军事会议上传阅，若能让其他人吸取教训，便不治你领导不力之罪。”

　　待眼前的乌木格恢复了大半精神状态沉声应下，关璎又随口道：“你们副团的警卫员是哪个？可还活着？”

　　“报告主子，属下是六团二营三连长赵诚，副团的警卫员小李也牺牲了，副团重伤后是属下和几个三连的战士抬下战场的——”对上关璎平静的目光，赵诚紧张的心情也慢慢平复，继续回道：“主子，副团他临终时说，今生得遇主子，是他此生大幸，只是遗憾——今后不能再追随主子左右了——”

　　沉吟片刻，关璎又轻道：“我们出去说吧，别扰了你们副团和其他战士的清静。”眼前的赵诚既然是个汉人，应该就是风字营送来的，关璎突然很想听对方说说原来的生活——

　　这天晚上，大部分人都已经熟睡的时候，关璎却独自一个人摸到了俄军的主营地，开始了一个人的屠杀——戴着厉鬼面具的她面若夜叉，身形快如鬼魅，她右手握刀，左手持一把□□，所到之处，周围的俄军便倒下一片，而她也彻底击溃了俄军心理防线的是，眼前这个敌人竟然刀砍不破，子弹不伤——俄军彻底崩溃了，一边满是惊恐大叫着“恶魔”“魔鬼”一边四散逃命——

　　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过这场惨烈的屠杀，子时之后，夜里的寒风越发凛冽如刀，天空也越发黑压压低沉，很快，寒风中开始夹杂着雪花，而且雪片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东西伯利亚的第一场雪在这个俄国人所谓的逢魔之夜降临了——

　　而作为眼前这个修罗战场的制造者，关璎今晚只是毫无章法冲进敌营盲目虐杀俄军，直到眼前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俄军，她才轻轻呼出了胸中积压一天的郁气，冷静扫视眼前如地狱般的修罗战场——

　　有杀气——危险的感觉骤然传来，关璎没有再用空间的掩护施展瞬移“神技”，而是放出精神力，在左后方的尸山血海中看到了冲着自己面门而来的子弹——几乎用尽全力闪身避开，一根木刺将躲在尸体中的幸存者灭杀。

　　彻底冷静下来，抖落身上的雪花，关璎这才开始感觉到两只手臂、双腿上的疼痛，外面黑色的衣衫也破得不成样子，其中左衣袖已经被敌人的刀刺成了破布一般，便是关璎的左臂都有五道不深的伤口，右臂上也有三道刺伤，同样，两条腿上倒是只有两道子弹的擦伤——毕竟她用变异兽皮做的防弹衣应付这个时代的枪械还算是挺名副其实的！当然，因为材料不足，她这件用异兽皮做的防护服是无袖的，所以胳膊受伤是再所难免了。

　　虽然此时的自己看起来极为狼狈，伤口的疼痛也不可忽略，关璎却对身上这十几道伤口不以为意，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用异能恢复伤口，她就是想要用疼痛，用身上的伤提醒自己，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多想想，不要以为下面的将士们都跟自己一样强悍不怕受伤不怕疼痛不怕死亡，相反，他们很容易就会受伤，也会感受到切肤入骨之痛，也会被敌人杀死，让自己年轻的生命彻底停滞——

　　回到贝加尔城，其他人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对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这样早这样猛烈而忧心——

　　果然，刚过了早膳时间没多久，呼图哈尔部的族长阿岱便带着族中三位老人来见关璎，说是风雪来得这样早，牧民们的生计会过得很艰难，毕竟家家户户的存粮都有限，而雪季太过漫长，牛羊牲畜也会因为挨不过寒冬而大批死亡。另外，□□风雪带来的极寒天气更有可能冻死人。

　　于是，贝加尔军队的工作重心不再是追剿残余的俄军，而是做好应对极寒天气和漫漫长冬的准备，充足的粮食、棉衣、帐蓬、木炭木柴都是必不可少的，另外还要防备大雪天饥饿狼群的猎食，也要防备俄军的侵扰——虽然经过前两个月这一战，今年冬天俄军入侵的几率很小，关璎却也不能不做准备。

　　与此同时，九月三日夜四日凌辰，东西伯利亚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俄军主帅大营被屠戮一空的消息也慢慢传开，据后来前去打扫战场的将士们说，现场留下了两千一百三十七具俄军尸首，据估算应该是当时营地俄军数量的七成还多，竟都是一夜之间被人斩杀，看到敌人的结局如此惨死，便是他们这些对手也觉得惊心，最后竟也跟从这一战中逃走的俄军一样称这一战为“逢魔之战”，而战争发生的当晚便是敌人的“逢魔之夜”。

　　之后，残余的俄军无不想尽办法向西逃蹿，途中却总是受到沿途民兵的阻击和狼王军队的追杀。不过，他们到底比之前的契尔科夫及其残军幸运，他们最终有超过千人逃回了托木斯克，虽然这个人数只有出兵时总兵力的十分之一，却也将战场的很多情况带回了西西伯利亚，比如对方所谓的游击战术，比如那惨烈的逢魔之战……

　　得知俄军有三千余名幸存者逃回了托木斯克，关璎也只是感叹一声遗憾便不再放在心上，毕竟将所有敌人消灭干净只是一个美好的目标——

　　过了应对暴风雪极寒冬天的第一拨忙乱，关璎突然得到消息，之前正驻跸阿喇沁蒙古的康熙于九月初四将太子拘禁，次日御驾返京。十六日御驾进京，十八日谴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废二阿哥胤礽皇太子位，并将废太子胤礽囚禁于咸安宫。亦如史书所载，十三阿哥因牵扯进皇太子被废一事中，回京没多久亦被康熙囚禁于养蜂夹道。

　　看到眼前的秘信，关璎的第一个感觉是：得，一忙起来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她之前还答应要带着小宝去看戏呢！

　　翻看了半宿相关的史书，第二天吃过早饭，关璎将那封秘信先交给了小宝：“没能赶上到现场去瞧热闹，现在就随便看看吧——宝宝，娘亲不是故意失约的，是真的忘记了。”

　　“没关系的。”扫了一遍那封不算长的秘信，小宝也慢条斯理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留辫子的老头子为了他屁股下面那把椅子对一伙儿子骂的骂废的废关的关——”

　　小宝话音未落，手中的秘信已经被坐在他旁边的二宝抢去，嘴里还嚷嚷：“我看看。”末了又将信拿到自己和大宝中间哥俩一起看了起来——

　　看完了信，大宝只是小眉毛皱起，二宝却忍不住哀声叹气。一伙被骂被关的家伙是他的亲孙子，斥骂圈禁亲儿子的那个长辫子老头是他曾经的亲儿子，他能不叹气么？

　　“爱新觉罗家后面几位家主一个比一个无能平庸，而现在那个长辫子老头最大的麻烦是能干的儿子太多了——我看就是他儿子生得太多了，又将家族所有的优良基因和气运提前用尽了，所以后面的子孙才会越来越不成器——”点评一句，关璎又望着大宝、二宝道：“你们现在人小力微，有什么想法就告诉额娘——因为你们现在跟紫禁城里那个老头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隐瞒让他们留下什么遗憾，丢下那句话，末了又将九阿哥那第一封信留到桌上，关璎又抱起小宝离开了小厅，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孩子，母子二人一路沉默进了练功房——

　　“娘，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儿子会想开的。”最终，却是小宝率先开口，面容也还算平静。闻言，关璎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自己不曾体会过那种国破家亡连死都无法安心的绝望痛苦，也没有资格劝他放下一切与仇敌和平相处——唯一能让他得到解脱的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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