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约法三章

　　裕亲王福全是康熙最看重的手足兄弟，这就使得裕亲王府成为现在宗室之中最显要的勋贵之一，瓜尔佳府的四姑娘玉珈被指婚为裕亲王世子的侧福晋，那就是未来的亲王侧福晋，地位之尊贵绝非一般宗室福晋可比，所以这也使得玉珈姑娘在府里一时风光无限，风头完全盖过了被指婚嫁给贝子延庆的三姑娘玉琪。

　　至于被康熙一道口谕指给九阿哥做格格的关璎，除了收到少数人的同情和幸灾乐祸，她几乎被瓜尔佳府大多数人忽略了——或者说是冷眼旁观更合适。造成这种情况，与关璎自回宫后的刻意回避和低调有关，也与她曾经在乐宁堂威胁警告亲玛嬷吴扎库氏之事有关，更与九阿哥的身份有关——根据下人们的私语闲谈知道了这一点，关璎也只能沉默，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也不管她需要不需要，似乎自康熙传下口谕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受到了那个男人的庇护！

　　指婚当天，康熙又传出口谕让四姑娘玉珈一个月内嫁进裕王府——裕王府那边有内务府张罗，瓜尔佳府这边则是阖府忙碌起来！

　　而云晖苑内，关璎听到这道口谕时，也完全确定康熙给庶妹指了这么一门“好”婚事应该就是为了羞辱自己，知道她们不和，他就偏要让自己看着庶妹凤冠霞帔风光出嫁，而自己这个格格却只能被一顶青帘小轿抬进阿哥府——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在意自己的婚礼，在康熙心里，庶妹身披嫁衣十里红妆出嫁之时，就是自己黯然神伤偷偷哭泣之时——

　　这一刻，关璎突然觉得乾清宫的那位主子实在是无聊至极——

　　接着，其他秀女的消息也陆续传来，十一阿哥嫡妻参领柏海之女佟佳氏映华，虽不是两朝国舅佟国纲佟国维一脉，却也是佟家未出五服的同族。十二阿哥嫡妻为大学士马齐之女富察淑娴，十三阿哥嫡妻为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芷兰，十四阿哥嫡妻为工部侍郎罗察之女完颜咏莹，太子妃的庶妹瓜尔佳宁婉，她被指给裕亲王保泰为继福晋，与四姑娘玉珈共侍一夫——除了未来的十一福晋佟佳氏，其他女孩子与关璎不是认识就是相熟，只不知以后再见面时会是一种什么光景？

　　而与伊喇欣月交好的钮祜禄容宁被指婚恭亲王世子的胞弟做了贝子嫡福晋，纳喇琪娜也嫁入宗室，未婚夫婿为顺承郡王庶长子，听说风流之名在外。

　　庶妹的手帕交瓜尔佳碧岚则被指给了恭亲王常宁某个丧妻的庶子为继福晋，虽是继室，以瓜尔佳节碧岚的身份却绝对是高攀了——也正是这个小姑娘，选秀时被人诱骗通过玉珈给自己的帕子和薄荷粉里加了料，其姐瓜尔佳青岚在三十六年选秀时入了五贝勒府为格格，听说非常受宠。正是因为这次选秀，让关璎与同姓的这两姐妹结下了孽缘——几乎不死不休！

　　康熙指婚第二天，九阿哥身着皇子朝袍亲自来瓜尔佳府“议婚”，并且还带来了绝对与关璎未来的格格身份不符的丰厚聘礼，与受宠若惊的均图寒暄几句，他便直奔云晖苑而来，凭直觉，他知道如果不能说服关璎，纵然有康熙口谕，他也无法顺顺利利抱得美人归——

　　云晖苑里很清静，前头有两个守门的婆子，三个粗使仆妇，主屋里就只有关璎带着碧纱小灼两个丫头——纵然早知关璎喜欢清静，又与瓜尔佳府的人不甚亲近，此时此刻，九阿哥心里还是不免惊诧恼怒，不过待看到关璎的气色、神情都不错，他的怒气也减了几分，然后无视悠然立于廊下并不行礼的关璎直接开口：“怎么这院子就这么几个人伺候？”

　　看到对方微蹙的眉头，又听了这话，关璎心里了然，遂淡淡一笑道：“紫箩她们嫁了后，我就只从庄子上带回来了小灼，母亲也说了让我另挑几个丫头，我没要，现在这样正好。”反正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呆多久，何必让他们将来受自己连累——收回思绪，关璎又道：“九阿哥里面喝杯茶吧——”他既然来了，有些话还是直接说清楚的好。

　　两个丫头知道关璎的心思，于是碧纱去泡茶，小灼守门。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九阿哥并不坐下，而是先定定望着关璎片刻，然后极为认真开口：“你放心，爷一定会护着你的。”康熙对关璎的不喜和羞辱，做为儿子的九阿哥怎么会看不出来？也正是因此，他今天才郑重其事登门送彩礼，他就是要告诉世人，即使康熙厌恶眼前的女子，即便她只是阿哥府的一个格格，却也是自己重视的人，是自己护着的人！

　　“九爷请坐。”不接对方的话，关璎略一沉吟也缓缓开口：“如果我说一年后再进府——”其实在康熙指婚的当晚，关璎就做出了决定，奉旨做妾。她现在没有混沌神珠的帮助，在这个敏感时刻诈死脱身很容易留下漏洞，到时候十有八九会牵连到瓜尔佳府——自己虽与府里众人不亲，却也做不到不顾他们的生死荣辱任性而为，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限！

　　“绝对不行，”挑了挑眉，九阿哥也望着关璎的眼睛一字一顿笑道：“再胡说爷明天就来抬你进府！”看着在笑，其眼神中，脸上的神情无不向关璎透露出他的真实想法：他是真的会这么做——

　　关璎其实也有心理准备，毫不意外对方的拒绝，微一沉默也抬头定定望着眼前的人：“皇上想要我看着四妹妹出嫁，那就等到四妹妹出嫁后——只是我有三个条件，九爷若不答应，到时候抬进府的就只会是一具尸体！”

　　“不许胡说——”怒喝一声，对上关璎波澜不兴的眼睛，九阿哥也缓了缓惊怒的情绪吐出两个字：“你说。”唉，就知道这野丫头没那么容易屈服！

　　“其一，我绝不进宫——不管有任何理由任何原因。”她不是害怕康熙的为难，只是因为喜欢清静，懒得跟这个闲得无聊又小心眼的老头子玩。

　　“可以。”看出关璎的坚定，想了想九阿哥也点了点头，如果说是侧福晋肯定不行，宫里的各种节宴有福晋封号的都是要参加的。但现在她只是一个格格，终年不进宫也说得过去——至于以后她升了位份之后要不要进宫，想了想九阿哥就觉得自己还是先把人娶进门再考虑以后的事儿。

　　“其二，我喜欢清静，所以要独居一院，每天给福晋请安的事免谈，阿哥府的其他人也不能来吵我，不然，后果自负！”虽说自己去阿哥府只会呆一年的时间，却也不想整天应付这些来者不善的姐姐妹妹——

　　“以后给福晋请安可以不去，但是进门第一天的敬茶礼不能免——”会提出异议，也不是九阿哥对九福晋这个嫡妻有多么尊重，而是因为新进府的侧妻妾室，只有给主母敬了茶，才算是被府里的男女主人接受了，身份才算名至实归。

　　关璎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听了九阿哥的话，她也悠远然低叹一声开口：“九爷，给嫡妻请安，我是一天都不会去——我的条件绝不会改，您若是不同意，那就请回吧！”末了直接移开目光，表现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你——”犹如困兽般怒瞪着关璎许久，确定她不会有丝毫妥协退让，九阿哥终究只能自己低头，甚是气急败坏道：“好，不去就不去，还有第三呢，继续说。”这死丫头根本就是吃定自己了——不过谁让自己想要她呢？

　　“其三，即便是进了阿哥府，我若要去庄子上住，谁也不能拦着。”微微一顿，关璎又继续道：“当然，我也不可能一直住在庄子上，这样吧，我每年去庄子上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五个月，九爷也知道的，便是在这府里，每一年我也要去庄子上住好长一段时间的。”不切实际的要求提出来只是浪费时间浪费口水，所以关璎直接给出自己的底限——

　　“不行，只能是三个月，春夏秋三季各去一个月，冬天外面冷嗖嗖的，那庄子上有什么好呆的？而且，你只能去庄子上小住，绝不能去哪个寺里庙里呆着。”想起这两年关璎无论是去庄四宜庄还是三圣庙，都是比深居简出还深居简出，九阿哥就觉得抓狂，他绝不能放任这个女人再过那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也难得放软了语气道：“珞珞，爷府里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也绝不会成为另一个现在的瓜尔佳府，爷会让阿哥府成为你真正的家——”十三阿哥唤过关璎的乳名璎珞，从来不肯吃亏又小心眼爱计较的九爷很早就另给关璎又取了这么一个名号——

　　被这人的那一声“珞珞”着实刺激得不轻，再听到他后面的温柔低语，关璎心里越发恶寒了一把，为了不再受此荼毒，她也果断开口：“好，三个月就三个月，九阿哥，你今天过来本就于礼不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样只会让皇上越发厌恶于我，所以，后面的事都按规矩来吧，我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真的，九爷不用为我担心。”关璎这话明显有着逐客之意。

　　九阿哥自是听出来了，因关璎的退让心里才生的满意也霎时烟消云散，冷哼一声，他也倏然起身：“好吧，如你所愿，爷走了，回头有什么事就让人来给爷送个信，拿着这个，自然能找到爷——”末了往桌子上丢下一块掌心大的白玉玉佩，又见对面的关璎没有什么反应，他也颇为气闷抬脚走了。

　　只是临离开前，他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云晖苑，心里也微微一动，他知道要如何布置他们的新房了！不过院子里的人手——想到这里，临上车前的九阿哥也对身后的石庆道：“石庆，你也知道因着爷遇刺一事，皇阿玛额娘心里已然对你不满，若不是爷一力保你，你也活不到今天。而爷会保你，也是相信你的忠心——从明儿开始你负责盯着西苑的布置，以后便留在那里替格格守好门户，照顾好了格格，爷依然视你如心腹。”

　　“奴才遵命，请主子放心，奴才将来必定竭尽全力伺候好格格，不负主子所托。”主子开了口，不管石庆心里愿不愿意，仍是第一时间表了忠心。不过再想想，去了西苑虽然没有贴身伺候主子风光，但是活少了日子清闲，却仍得主子信任，这次调职倒也不算太亏！

　　“好，记着你今日的话，不然，到时候你也别怪爷不念旧情。”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九阿哥语气中的威胁再明显不过。旁边的石庆自然连连赌咒发誓一定尽忠职守，九阿哥这才抬脚上了轿辇回府——

　　云晖苑内，望着九阿哥离开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关璎也拿起桌上的玉佩端详起来，玉料自然是上好的和阗白玉，正面雕了一只在云雾中欲冲上云霄的飞龙，背面四角各雕了一只展翅的蝙蝠，连同中间一个大大的“禟”字，皆由规则有序的云绞缠绕——康熙的每一个皇上都有这样一个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只是比自己现在这个大上一圈，最后看了一眼玉佩中间的那个字，关璎也将它随手交给了刚进来的小灼：“收起来。”

　　时至今日，关璎隐约猜到那个男人在意自己，可是这又能如何？如果他的在意就是让自己去给他做妾，自己宁可从来不曾认识过他！沉思中脑海里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潭柘寺初见时他痛失至亲的孤独悲伤，紫禁城再见时他的欢喜激动，九阿哥府偶遇时他乍然一亮的眼睛和疑惑，还有在四宜庄内，他或羞赧、或沉稳、或灿烂、或焦急、或苍白、或痛苦、或悲愤的面容——以及咸福宫外落水后，两个人在一起的一幕幕……

　　这一刻，关璎知道自己是有些心动的，只是这一点心动终究不足以让自己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果然，即便重活一世，她还是一样的迟钝冷漠！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呢？应该死心了吧？

　　对了，如果自己只能在这府里呆一个多月，有些事，也该彻底了结了！明天，明天就去找汪姨娘聊聊吧——

　　紫禁城内，自从秀女们出宫，一道道指婚的圣旨相继由乾清宫发出，不管下面的人几家欢喜几家愁，完成一件大事的康熙很尽责地带着太子、三阿哥、八阿哥等皇子和一干宗亲勋贵出宫了，直奔塞外与蒙古诸王联络感情。

　　其中九阿哥也被康熙特意点召随驾，用康熙的原话来解释，就是“免得他留在京城继续给朕丢人现眼”——不过是纳个格格，堂堂皇子竟然亲自去女方家里送采礼，康熙觉得自己再放任不管，不但自己这张老脸，就是祖宗的脸面都能给这个不肖子丢尽！

　　瓜尔佳府，因九阿哥的这次登门，几乎所有人都对云晖苑的人多了几分敬畏，自然再没有人敢轻视关璎她们主仆了，便是自觉比两个姐姐都嫁得好的四姑娘玉珈想来云晖苑炫耀，也因为要忙于绣嫁而做罢，从指婚到出嫁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四姑娘确实没有多余时间来纠缠嫡姐了——

　　而云晖苑中，与九阿哥谈妥后，关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其中大部分是章佳氏的嫁妆，大致分成三份，一部分和九阿哥送来的采礼一起充做关璎进阿哥府的嫁妆，一部分容易兑银的首饰器物等则充作旧物被送去四宜庄，余下的就是给瓜尔佳府、章佳府诸人的临别礼物——

　　当然，鉴于府里的绣娘都在忙着帮四姑娘玉珈绣嫁，关璎也没有惊动旁人，让碧纱送了自己的穿衣尺码去自己的私产织锦楼订做了一套新衣，出府那日佩戴的首饰也是在最有名的瑞福轩订做的，这可都是面子工程，为了让那些想要看自己笑话的人失望，关璎准备潇洒出阁——

　　而未来的一年，关璎也决定安安静静呆在阿哥府，恪守为妾的本份，让那些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能渐渐失去兴趣，直到慢慢忘记——

　　到那时，也就是瓜尔佳玉珞身死之时！

　　想必一年的时间，足够她拿到混沌神珠自阿哥府脱身了！

　　此时关璎还不知道，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计划再好，这世上总是会有些事情会超出你的计划之外，而她——终究也只是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会让感情战胜理智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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