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和嫔

　　紫禁城长春宫内，和嫔瓜尔佳氏十月十八诞下的小格格未逾月便夭折，瓜尔佳氏哭得数次昏倒，被接进宫来的钮祜禄氏也心碎神伤陪着抹泪，看到偌大一个奢华却清冷的内殿，看到伏在自己怀中哭得几乎气结的女儿，她第一次觉得也许他们都错了，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他们所有人对女儿的期许，然这里面的酸甜苦辣却只有女儿一个人独自承受——

　　“娘娘，马上快申时了，”玲珑最为倚重的冯嬷嬷突然轻手轻脚上前施了一礼：“娘娘梳洗一下也该跟夫人好好告个别——”

　　“你出去让人准备送额娘出宫，我马上就好——”回过神来，眼睛红肿的玲珑也哑着声音低道。

　　钮祜禄氏虽然心里同样不舍，到底理智更胜一筹，压下心里的伤感，她扶着女儿坐好，一边用帕子抹去她脸上的泪渍，一边满是慈爱劝哄着：“额——奴才不能陪着娘娘，连经常进来看一眼娘娘都不成，娘娘可得自个保重自己，娘娘还年轻，以后日子也还长着呢，若是现在就哭坏了身体，以后可就真没有什么盼头了……既入了这深宫，伺候万岁爷便是你的本份，也是你的依靠，听——奴才的话，这几天便罢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整日哭天抹泪苦着一张脸了，特别是到了万岁爷和各宫主子们面前，你也不是刚进宫了，定然能听懂奴才这些话是不？”

　　“额娘，女儿都懂——”明白归明白，可是一想十月怀胎的女儿自己还没抱过几次便没了，玲珑这心里就跟刚被刀剜过似的，这个时候让她到主子们面前强颜欢笑伺候，她便更加难过得想哭——小格格只是皇上众多孩子中的一个，却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自己真的没有办法这么快就忘记她呀——

　　知女莫若母，玲珑的心思又怎么能瞒过钮祜禄氏？暗自轻叹一声，她又略带犹豫望着女儿：“奴才是不能进宫了，娘娘可不可以跟皇上求个恩典，让二丫头来陪你说说话？以前你们姐妹也能说得来——”女人月子里若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为了女儿的身子，钮祜禄氏难得鲁莽一回提议，反正女儿现在也是一宫主位，第一次生女便夭折，请娘家姐妹进宫陪伴几天也说得过去——

　　“二妹妹现在——还住在城南的庵子里？”心里一动，玲珑也低声问道。瓜尔佳府的人都知道的事，身在内宫的玲珑当然也知道了，为此她没少往惠妃、宜妃和良嫔宫里送礼——当然是以其他理由送的，那场风波并没有被正式捅到台面上——不是八福晋姐妹有多仁义大度，而是一旦捅出来了，她们姐妹会比关璎更难堪，当然，八阿哥他们息事宁人的态度也至关重要。

　　“可不是，有半年多了，整日是清粥馒头小菜，连一点荤腥都没有，她竟也能吃得下去。平日里除了看书写字就是跟紫箩聊聊天散散步，最近两个月还开始种地——似乎种的还是洋人那里传来的芋头，我看着都心疼，偏她自己不以为意，还说这样能锻炼身体——”钮祜禄氏虽然自己不常去，可是消息掌握却很灵通，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感慨：“那丫头的性子我也算是有些明白了，就想窝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清清静静过自己的日子——”

　　“二妹妹既然喜欢清静，若让她进宫——”玲珑这姑娘也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本性还算善良，再在还做不来为了自己就不管不顾别人的事来——

　　“只让她陪你在这宫里说几天话便行了，再说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就忍心让她一直呆在外面？”看到女儿还顾忌别人的感受，钮祜禄氏连忙轻声劝道。对她来说自然是自己的女儿最重要。

　　“容女儿再想想——”想起以前姐妹相处时的温馨，对钮祜禄氏的提议玲珑也隐隐有些心动，有那样一个处变不惊淡泊安逸的妹妹陪着，自己的心情也应该会平静许多吧——

　　在小女儿夭折了十几天之后，康熙也第二次踏进长春宫。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看到已经有整整十三天没有踏入长春宫的康熙，玲珑一开口眼眶便有些红了——到底只有自己一个人记着那个可怜的孩子！

　　“起吧，”略略打量了一眼明显憔悴许多的瓜尔佳氏，康熙心里微有怜惜，虚扶了她一把，又随口轻道：“听说你最近一直闷在这屋子里，都在忙什么？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

　　“多谢皇上关怀——”微微哽咽一声，玲珑也语带激动轻道：“皇上日理万机却仍惦记着臣妾——臣妾真是受宠若惊。都是臣妾自己没用，伴驾四年才替皇上诞下一丝血脉，却不能替皇上将小格格养大——臣妾——臣妾真是愧对皇上厚爱——”

　　“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是那个孩子与我们无缘——”想到小格格夭折后瓜尔佳氏的悲伤欲绝，康熙也低声安慰道：“你还年轻，保重自己身体重要。”

　　“臣妾心里也明白，这子女也是讲究缘份的——是臣妾与那孩子缘浅。”红着眼睛低叹一声，玲珑又努力挤出一抹可怜兮兮的微笑：“只是话虽这么说，理也是那么个理，可是一想到小格格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臣妾这心里就不由自主伤痛不已——皇上，臣妾也知道自己不该再让皇上担心了，请皇上再给臣妾一些时间，再过些日子，臣妾一定会将小格格完完全全放在心里，然后臣妾也就可以专心侍奉太后娘娘，服侍皇上，伺候贵妃娘娘和四位姐姐——”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好，朕就再给你些时间——”看到一脸挣扎明明心底很难过却努力在笑的少女，想到记忆中那个娇艳明媚的笑脸，康熙也再次放柔了声音：“不过你也别逼自己太紧，你的心情朕能理解，小格格没了，朕心里也难受，可是逝者已矣，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伤心必伤身，而朕不希望你伤了身子！”想到眼前这个少女毕竟还不足二十岁，才第一次做母亲便没了孩子，自进宫以来又甚是知礼懂事，康熙也难得多了些耐心——

　　“皇上——臣妾谨记皇上教诲——”满含感激福了福身上，玲珑又有些不好意思轻道：“才想着不能在皇上面前当个泪包了，不想这么快就又想哭了，都是皇上太亲切，把臣妾感动了——”

　　“这么说倒是朕的不是了？”被人恭维，康熙还是会感到愉悦。

　　“不是——皇上——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即便看出康熙只是在开玩笑，玲珑仍是满心慌乱解释道——

　　“哦，那爱妃是什么意思？”看到几乎手忙脚乱的少女难得因焦急而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因生产而愈发显得成熟妩媚的身姿——心里一热，康熙当即便将她扯入怀中，又顺势凑到女子的耳边问道——

　　“皇——皇上——”伴驾整整四年，玲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最初的惊愕之后，她也迅速找回状态窝在帝王怀中轻喃，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诱人的红晕——

　　“嗯？怎么，想说什么？”非常可恶地在女子耳际吹着气，康熙隐含□□的声音也带了些笑意：“不急，你好好想想——朕有的是时间——”

　　“皇上——”身子颤了颤，玲珑的声音虽然细若蚊叮，却留给帝王一个优美的脖颈和染上红霞的侧脸——

　　看到这一幕，殿内的宫女很自然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屋内便传来熟男熟女令人脸红心跳的娇吟轻喘……

　　将近整整一年未承雨露，这对于还算受宠的玲珑来说是不曾出现过的，今日意外承欢，她不自觉间也情动不已，磨得康熙愈外卖力几分——总算结束了，精神还算不错的玲珑突然略略带了些好笑开口：“皇上可还记得臣妾那个堂妹？因脚伤错过了去年的选秀，年初听说在庄子里还与八福晋他们见过一面——”

　　“唔？她又怎么了？朕听说她在那庵堂里住得挺乐呵！”敢于跟八福晋呛声，跟刁蛮的伊喇欣月动手，康熙自然对那彪悍的丫头有几分印象，更别自家儿子似乎对那丫头挺有好感——唔，她的阿玛在光禄寺任职，五品闲职是低了些，不过若要指婚，亲家的官职高低也只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皇上果然一直派人盯着堂妹——从康熙的话里得到这样一个讯息，玲珑对心底盘桓已久若有似无的猜测也愈发肯定，看来皇上是真的瞧中堂妹了，而姐妹共侍一夫在这宫里多的是，如果自己听从额娘的建议向皇上请求接堂妹入宫，与其等到两年后堂妹通过秀女大选进宫，不如现在就在皇上心底落个好——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玲珑便很快打消了，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不过这一次她确实误会枕边人了，康熙也只是在与自家儿子闲聊中偶尔会关心一下人在庵堂的关璎，用以试探自家儿子——

　　不提玲珑在那里胡思乱想，旁边康熙缓了片刻又道：“朕知道你因为小格格的事很是伤心，这样吧，明天朕便派个人去传话，让你额娘送你那堂妹进宫陪你解解闷儿，也免得你整天因落落寡欢而郁结于心。”正好如今朝政也不是非常忙，自己也好借机再好好考察此女一番。

　　“臣妾谢皇上恩典——”抛开各种杂七杂八思绪，玲珑也迅速调整好情绪低笑道：“皇上英明，臣妾刚才也正想跟皇上求这个事——二妹妹看着聪明，有时候却固执得有些死心眼，当初既说了要去那庵堂住满一年，臣妾还真担心她过年都不回府呢。”

　　“唔，能有你这么一个姐姐惦记着，也是她的福气！”心思很纯正的康熙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番慈父心肠已经被身边的美人想歪了！

　　略一沉吟，玲珑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臣妾也是有私心，自从当年二婶去后二妹妹又大病一场，二妹妹的心思便豁达许多，书也读得多，跟她说话很舒服。”

　　“多读书好，定是个明白事理的！”康熙脸上的满意又多了两分。

　　“皇上也别将她想得太好，只说年初四宜庄的事，那丫头的牛性子皇上也该看出几分了——”想了想玲珑也斟酌着笑道：“臣妾今儿就先跟皇上求个恩典，万一那丫头进宫后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皇上别罚得狠了——说实话，跟小时候相比，二妹妹的性子已经好了许多，臣妾前头那位二婶还在的时候，二妹妹的性子才是真的让人头疼呢——”玲珑心里并不担心自家堂妹进宫后会惹什么事儿，前面的话只是客气一下。后面点出自章佳氏丧后堂妹性子变好了许多，也是为了勾起康熙的怜悯之情，一个没了亲娘的孩子——做为明君圣主的您怎么着也要体恤一些吧？

　　这边听完玲珑的话，康熙的心里也果然微微有些感慨，觉得关璎会那般强势护短定然是在复杂的内宅被逼出来的——

　　话说康熙会突然注意到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也算是一副慈父心肠了。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越走越近，十一阿哥虽然现在看着是个淡泊的，难保以后不会被几个哥哥拉拢过了，在康熙的心底，这十一阿哥的岳家当然不能出众。但是同时，康熙也不想太委屈了儿子，于是便格外重视这个媳妇的性格人品和儿子的喜好——不过只是从玲珑和其他人口中听来的消息还不够，康熙还是要亲自考察一回过行——□□给自己挑妃子怕是也没有这么认真过，这也难怪会被玲珑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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