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日

　　二房嫡女受罚的后序发展一切基本上都如均图所料，二姑娘每天跪祠堂，抄《孝经》，四姑娘为表姐妹情深，每天早晚陪伴，也在府里博了个孝顺嫡母、友爱姐妹的名声，吴扎库氏老太太心里满意了，在钮祜禄氏和几个儿子的求情中，又有汪姨娘暗中使劲，老太太最终半推半就免了对二姑娘的惩罚——此时距事发当天已经过去十二天，两个姑娘也实实在在吃到了苦头，又歇了五六天两条腿才恢复自如。

　　期间章佳府老太太派了贴身丫头来看望外孙女，关璎也见了面，却没有说吴扎库氏半点不好的话，也正是因为她一直低调忍让，吴扎库氏老太太才愿意放过她。

　　在此期间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金环因手脚不干净人脏俱获被发卖，一个二等丫头珠儿被家人赎出府去，又有三个家生子的丫头因年纪到了要配人离开——这些事几乎没在府里激起一点风波，只除了二房的姨娘汪氏好几个晚上彻夜难眠，而乐宁堂内的奴才也渐渐规矩了许多，特别是吴扎库氏身边近身伺候的，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随意跟老太太“说笑”……

　　十月十六日是大姑娘玲珑的生日，做为阖府倍受期望的长房嫡女，这个生日自然不能就那么静悄悄地过了，除了瓜尔佳府的人，钮祜禄氏娘家大嫂也带着阖府未嫁的姑娘和小公子来了，章佳府是四舅母马佳氏带着两个姑娘来的，却是因为叶赫那拉老太太不放心外孙女，遂借着这个机会打发儿媳带着两个孙女过来看看——这种比较热闹的聚会，关璎因要守母丧便没有参加，四姑娘虽然心有渴望，最终一咬牙也忍着没去。

　　过了大姑娘的生日，二房两个姐妹便开始跟着大房的玲珑姑娘一起学规矩，因钮祜禄氏和玲珑母女一再相嘱，孙、于两位姑姑对两个新学生还算和气。

　　“两位姑娘年纪小，年前就只学些最基本的站坐之姿好了。”孙姑姑盯着玲珑姑娘反复练习宫里的各种礼仪，两个新学生则由一脸福相的于姑姑教导。说完，于姑姑做了一个标准的站姿，又随口说道：“两位姑娘跟着我做。”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师，两个小姑娘也努力模仿着她的站立姿态——还真别说，这三百年前宫里的站姿与后世的礼仪站姿并没有多少区别——全身笔直，两眼平视前方，两肩平齐，两臂自然下垂，两脚并拢——只是眼前的老师没有两手叠加罢了

　　“嗯，二姑娘做得不错——四姑娘，放松，两肩稍稍后倾，别紧张……”纠正好姐妹二人的动作，于姑姑神色淡然道：“保持这个动作先站一刻钟。”

　　闻言，关璎眼观鼻鼻观心继续静站，玉珈姑娘脸上的微笑却微微一僵。她的这一点变化自然没能逃过于老师的眼睛，要知道，从紫禁城里出来的人最会察言观色的，于是，这寂静的屋内又传来于老师淡淡的声音：“如果不能坚持到结束，一开始脸上就不要带任何表情——”

　　屋内再一次恢复宁静，关璎还好，拥有了一个成人的灵魂，这动作又不是很难，她站了一会儿就习惯了，又隐隐带着早死早超生的赴死心理，心情也比较平静些。而玉珈姑娘就辛苦了，本就年纪小，被于老师纠正后就越发紧张，心里又存着想要超越嫡姐的压力——如此等到于老师宣布歇息的时候，她的腿都有些软了。

　　“四姑娘不要这么紧张，你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放下手中的茶杯，于老师不喜不怒说道。她在瓜尔佳府也呆了三年多了，关于二房这两个姑娘的话题也听了不少，如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便觉得流言太不可信了。如今在她看来，一直被人诽议指责的嫡女身上自有一股出身名门的大气沉稳，而让众人交口称赞的庶女——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先看看再说了！

　　也不能怪于老师重嫡贬庶，谁让下面的人把四姑娘吹捧得太狠了，如今见了本人的庐山真面目，跟流言一对比，便在于老师心底留下了“不过尔尔”的印象。同理，二姑娘以前的名声接近于声名狼籍了，如今她稍微表现得好一点，给老师的感觉就高了——所以提醒大家一句，可千万牢记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虚名之累”！

　　“谢谢姑姑，我会努力的。”看到旁边嫡姐几乎是面不红气不喘，四姑娘抿了抿樱唇低道，脸上习惯性带了些讨好和委屈。

　　于老师虽然心里不喜，但她性子宽厚，知道这小姑娘今儿受累了，便只是点了点头，末了又望着关璎道：“二姑娘动作标准，也不能心生得意，只是站一刻钟并不算什么，姑娘要参加选秀，最少要能站好一两个时辰，仅第一轮大选，秀女排队等候时就用得上——”

　　“姑姑是宫里出来的，定然比璎珞清楚，姑姑怎么说，璎珞就怎么做。”闻言，关璎心底的一点点不以为然也没了，当即便浅笑着回道。

　　“嗯，现在我们就开始学习坐姿——”这么两句话说下来，于老师心底对这个学生越发满意——毕竟是个老师都喜欢乖巧听话又认真的学生，更别说这个学生对自己还挺有礼貌。

　　想到这里，于老师仍是面色平静望着两人开口：“两位姑娘听我说，看着我做——颈背挺直，胸略向前方挺起，上身保持刚才站立的姿势，两手叠加轻放于膝上，只是双手的手指叠加，右手在上，双腿并拢后自然弯曲……”

　　标准坐姿训练对于关璎来说也不是非常难，只是等到加强训练时，两个人头顶都要放置一个杯托，以保证动作的固定化——到了这一刻，关璎才深刻体会到现在的宫规学习和后世的礼仪培训之间的最大区别，在这个时代，在那个门禁森严的宫墙内，规矩就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就像你要吃饭穿衣睡觉一样，是必须的，学不好，影响的是你的命运前途甚至生命安全。而后世的礼仪培训只不过是为了提升个人素质，学得不好或是不学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更别说和个人性命扯上关系了！

　　有了这点感触，关璎姑娘心底最后的一点抵触也没了，又自我安慰，有机会免费上皇家的礼仪课程，授课的老师还是皇宫里出来金牌讲师——也是自己命好重活了一回，不然哪里会有这种机遇？而且老师都是现成的，哪怕只是为了避免资源浪费虚度光阴，自己也要用心将老师的本事都学到手！

　　自此，二姑娘的宫规课程学习越发顺利，于老师看到这个学生越来越高兴，不知不觉就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陪读的四姑娘一路辛辛苦苦追赶着嫡姐，却总是差了一段距离——好在于女红一技上，自幼便由汪姨娘教导的四姑娘总是比嫡姐强，小姑娘的压力总算没有那么大了！

　　随着康熙三十六年的新年一天天临近，钮祜禄氏也给孙、于两位姑姑放了假，大姑娘玲珑拉着嫡堂妹的手笑靥如花说“总算可以歇口气了”，四姑娘却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趁着过年这段时间超过嫡姐！

　　腊月二十五，小年的次日，这天是璎珞姑娘的生日，今年还正好是她的第十个生日，又因为关璎姑娘这五个月来的努力，如今的二房嫡女不但与父亲亲近许多，与大房和五房的伯母婶子们关系也不错，跟大堂姐更是亲睦，所以钮祜禄氏非常大方地从账上拨了三十两银子让女儿带到云晖苑，说是二姑娘生日，让她们姐妹们一起吃茶聚一聚。

　　“额娘本想亲自过来的，可是刚才有庄子上的人来送年货，这一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就先过来了——”玲珑自己的生日过得热闹，是因为那是她大选前最后一次生日，府里又是亲娘当家，再怎么热闹也说得过去。璎珞虽是二房嫡女，却没有亲娘，老太太还不待见，如今钮祜禄氏还记得她的生日已经非常不错了。

　　关璎也知道这个理，再看向来周全的堂姐又跟自己解释，她当即便极诚恳道：“姐姐跟我说这些话就见外了，不说现在是年前伯母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就算是平日里，也没有说是小侄女过生子，一定要伯母亲自忙和的道理！”

　　“妹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额娘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儿妹妹这里需要什么，就直接派红绡她们去婆子们那里去拿，特别是厨房那里，妹妹想吃什么，她们就给做什么——”说着，快言快语的玲珑姑娘又嘟着嘴道：“我可提前说好了，我就要吃燕笋爆鸡丁，姑姑现在都在吃食上都管起来了，额娘也不疼我了，今儿我可要在这里吃个够！”

　　“好，好，一定让姐姐吃个够，给你打包都成！”关璎也抿唇笑着，末了姐妹俩便商量起菜单——

　　其实瓜尔佳府的姐妹并不多，除了两个嫡女，大房和二房又各有一个庶女，分别是五姑娘和四姑娘，三姑娘是三房的庶女，六姑娘也是三房的，不到一岁，都随父母在嘉兴，五房只有两个嫡子，一个三岁，一个才两个月大。另外，二房还有一个次子，是姨娘马氏所生，不足三岁，自然不能来参加姐姐的生日晏。而且说实话，关璎宁可亲近三房两个小堂弟，也不太愿意亲近这个庶弟，章佳氏生前可没少受马氏的气！当然，许多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特别是在那个便宜阿玛面前，这人可以说是自己在这府上最后的依靠了，而且可能是自己这一辈子的依靠，是必须要讨好的！

　　章佳府又是四舅母马佳氏带着姑娘们来了，这次还多了位十四五岁柳眉杏眼的姑娘，正是由江西赶回来准备明年参加选秀的大表姐灵姝。因马佳氏到了，钮祜禄氏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将人交给五夫人纳喇氏接待——也不是钮祜禄氏矫情不愿接待二房妯娌的亲属，实在是脱不开身，瓜尔佳府虽然人丁不算旺，但是经不住这个时代的陋俗，奴才们多啊——三房加起来有两百多人，年底又是最忙的时候，都靠着她一个人，有时间陪客人唠嗑才怪。不过忙归忙，关璎几乎有九成的可能肯定，自己这位大伯母定然是忙并快乐着——成了婚的女人有几个不想做掌家夫人？

　　低调的纳喇氏和温和的马佳氏好像很能谈得来，关璎看到舅母神情愉悦，便叮嘱赵嬷嬷和红绡在二人旁边伺候，她则继续陪着姐妹们说话。

　　“章佳姐姐是镶黄旗，上三旗要先选的，完了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到时候姐姐可一定派人给我递个消息才是！”两府的大姑娘都是明年参选，聊天的话题自然免不了在这上面转。

　　“我若是不被摞牌子，自然给妹妹说一声——”章佳灵姝虽是女子，却也无法拒绝玲珑姑娘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细细打量了几眼，当即便隐含羡慕道：“以妹妹这样的才貌和性情，只要自己不出大错，定然一直稳稳的，妹妹也不需要想太多！”

　　“借姐姐吉言。”其实玲珑姑娘压力也很大，因为出色的容貌，几乎每见到一个人，大家都像半仙一样说自己会怎样会怎样——万一到时候——自己可真要没脸见人了！

　　没有人能发现玲珑姑娘的忧愁，四姑娘拉着章佳府的二姑娘玉姝说着最近学规矩的感受，当然少不了提一下姑姑们还称赞自己的绣活，玉姝姑娘非常感兴趣，两个人就开始讨论起来——

　　作为主人，关璎便引着两个不太活络的小姑娘说话：“她们姐妹就只顾着说话，我们就趁机多吃点，五妹妹喜欢吃豆丝，今儿就多吃点，也要多吃些肉，才好长得快——”

　　“谢谢二姐姐——”五姑娘玉珍腼腆冲关璎一笑，当即便埋头吃光了关璎夹给她的菜——家里若是有了个强势的主母，庶女一般都是这样乖巧的性子。呃——她还真不是想埋怨章佳氏将自己那个庶妹“纵”成那样，只是随口感叹一下罢了。

　　“静姝妹妹喜欢吃什么菜？不要客气，要不姐姐夹给你？”关璎又开始招呼小表妹。

　　章佳府的三姑娘虽是嫡女，生父却是庶出，还在她不满周岁时便没了，小姑娘也是自小便会看人眼色的，听了关璎的话，当即便笑了笑：“表姐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在表姐这里，我不会客气候。”

　　“嗯，这就好，我可就不管你了，回去可不许跟舅母说我没招呼好你。”随意玩笑一句，关璎也一边吃了两口面前的素菜，一边问道：“郭罗玛嬷身子可好？晚上睡得可还踏实？她还是喜欢吃红豆沙馅的点心？让厨房做点心的人少放些糖，老人家吃多了糖不太好——”

　　“过年的时候表姐亲自己给玛嬷说，说不定玛嬷还能听进去几分！”静姝小姑娘回话的时候却是先放下手中的筷子，将嘴巴里的东西吞咽干净，又极自然的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望着关璎轻笑着回答。

　　看到这一幕，关璎暗自在心里乍舌，又半是惭愧半是赞赏道：“妹妹这规矩可比姐姐强多了。妹妹也专心吃菜吧，姐姐不再引着你说话了，吃完了咱们姐妹再聊——”

　　闻言，小姑娘冲关璎极淑女一笑，继续安安静静吃东西——

　　旁边四姑娘却紧跟着笑道：“在两位姑姑面前，二姐姐的规矩可是极好的，原来也会有疏忽啊——”看来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赶上这个嫡姐的！终于从规矩上发现了嫡姐的错处，四姑娘的斗志也愈发强烈——

　　于是一顿姐妹同聚的午膳，在二姑娘的反省和四姑娘的好心情中结束，又聊了约一个时辰，一直由纳喇氏陪着的马佳氏便来辞行，瓜尔佳府姐妹四人一起将众人送到二门——

　　均图和庆泽父子回府后也给关璎带来了生日礼物，亲爹送了自家姑娘一套文房四宝，虽不是稀世珍品，但也绝对说得上是好东西。庶兄送了一只镶珍珠的玉钗，哪怕是在孝期也可以戴。关璎不太懂这个时代首饰的市场行情——应该说是什么东西的行情也不懂，但是红绡她们说“三公子费了一番心思”，想来这个生日礼物还是非常不错的。

　　关璎现在已经懒得去猜这个庶兄到底是念着兄妹之情还是瞧在阿玛的面子上才如此费心了。两个叔伯和几个堂兄也送了礼物，大伯送给她一本古籍，关璎在无意间堂姐玲珑姑娘面前曾提起过，这姑娘心细竟然托父亲买了一本。五叔送了一本字贴，也非常实用。两个堂兄一个带给她两包果脯，一个送了只生肖玉虎挂件——不是很贵重的礼物，但也不是很随意的礼物，那只玉虎挂件倒也罢了，这个时代，北方到了冬季餐桌上几乎看不到绿色蔬菜，水果更是稀少得可怜，杏子苹果等果脯也不便宜，即便像瓜尔佳府这样的官宦人家，也不是能经常吃到的。

　　章佳府舅舅和表兄弟们的礼物是马佳氏一起带过来的，关璎亲自带着赵嬷嬷一起分类收拾好，有自己喜欢的就留下，能当作礼物送人的，要做好标记，免得将来一不小心送还给原主或与对方亲近的人，那就太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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