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汪氏心思
瓜尔佳府的祠堂距老太太的乐宁堂是最近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看着眼前暗红的正门，关璎也整了整神色低道：“难得四妹妹还记得额娘，额娘她想必在天上也是非常高兴的！”说完也不理旁边又一脸委委屈屈的玉珈姑娘，她直接推门而入。
“二姐姐——”
四姑娘刚一开口，关璎又连忙蜕溃骸八拿妹糜惺裁椿盎故抢肟饫镌偎担蛞怀匙哦钅锖妥孀谇寰玻褪俏颐堑牟恍⒘恕！
语落，关璎直接到旁边的桌上取了三支香在案前的烛台上引燃，合手一揖，又上前插入章佳氏牌位前的香炉，末了又静静跪在地上的蒲团上陷入沉思……
在她之后，四姑娘玉珈也跟着重复了她的拜祭程序——
“二姐姐，你身子还没有完全好呢，这地上凉，别又病了。”眼见嫡姐拜完章佳氏后便跪在那里丝毫不准备起身，心里微有懊悔的玉珈姑娘终于忍不住半是关心半是娇怯开口。
“多谢四妹妹关心。”晾了对方片刻，关璎这才头也不回低道：“我现在也就每天能这个时候陪着额娘了——”自然要在这里多陪一会儿。
又过了好一阵子，她又故作关心望着身边的妹妹开口：“我一时只想着陪额娘多呆一会儿，竟然忘记四妹妹你了——妹妹到底年纪小，陪姐姐在这地上跪这么久身子怕是会受不住，不如四妹妹先回去吧？”
“珈儿既说过要陪着二姐姐，自然就不会食言，我没事儿的，谢二姐姐关心。”听了关璎的话，玉珈姑娘也咬咬牙轻道。这会儿她一个人离去，之前那么久不就白跪了？还会反衬出这个嫡姐的孝心——自己才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还给别人锦上添花的事呢！
“四妹妹说这些话就见外了。”暗自勾了勾嘴角，又过了一刻多钟，关璎终于满含不忍轻道：“好了，我们回吧，想要陪着额娘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四妹妹，谢谢你跟我一起来看额娘——”姑娘你以后敢天天跟我来跪祠堂才算你厉害！
“二姐姐别这么说，珈儿也是嫡额娘的女儿。”话是这么说，玉珈小姑娘却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这位嫡姐若是再来祠堂，她一定避得远远的！
有了这么一出，向来好表现争风头的四姑娘略略收敛了些，不再看到嫡姐做什么都想跟着掺和一下，反而处心积虑靠着一张巧舌出招，只是惯用的伎俩在现在嫡姐面前再也失了作用，气馁之余小姑娘在生母的劝说下也暂时安份下来，只是到底意难平。
二爷均图这最近几乎每天回府都要到云晖苑陪着嫡女说说话，四姑娘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要么亲爹前脚刚进云晖苑就跟过去，要么在亲爹进去前缠着嫡姐演一出姐妹亲厚的戏码，最后还是关璎以抄写佛经为由，才让自己的耳朵清静了几分。
而关璎在养病的同时，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日子，晚上偷着凝神聚气修炼异能，白日练字读书，给吴扎库氏请安，与便宜阿玛下棋聊天，应付那个别有目的跟自己套近乎的庶妹，与庶兄和堂姐玲珑姑娘也说过几次话，虽然都只是简单两三句话，双方都和和气气，没有半点不愉快的气氛，按长房嫡女玲珑姑娘私下对亲额娘所说：二妹妹这一病愈，竟真连往日的性子也大改了，若不是二妹妹身上有孝，我这边两位姑姑教规矩也盯得紧，还真想与这个妹妹好好亲近亲近。
而二房长子庆泽后来也对生母汪姨娘道：二妹似乎和气了许多，姨娘也劝着点四妹妹别动不动就去撩拨她，阿玛现在对二妹也喜欢得紧呢。
却原来是这些天均图与女儿相处多了，发现女儿不但写了一手好字，下棋时思维缜密能沉得住气，最难得的是父女平素闲聊时，一个身在内宅的小姑娘竟也能言之有物——均图本就欣喜于女儿的改变，待发现了女儿身上还有这么多闪光点，又是自个亲生女儿，满心欢喜自豪的二爷自然就免不了对长子一再夸赞，也存了激励长子的心思在里头……他却没有料到，自己这一番话倒让儿子暗自庆幸那个二妹妹只是个妹妹！
却说二房这后院第一得意人的汪氏听了儿子的话，自然是笑着应了，思索半晌，回头却又对女儿道：“现在连你三哥都觉得你那二姐姐性子好极了，我看你最近也喜欢往云晖苑走动，这样很好，你二姐姐是嫡出，你正该跟她多学着点。”
汪姨娘这番话当即便让四姑娘玉珈呆住了，这都什么事儿？怎么不过才半个多月的功夫，这府里就快变天了？不但亲哥哥觉得云晖苑那位好，连生母也叫自己跟对方多学着点——那是谁？是自己有记忆时便想要超越压倒的人，是这一辈子都会扎在自己上的一根刺，是自己的冤家对头，自己怎么可能跟她亲近学习？对方不过病了一场，不但阿玛和兄长的心的偏了，自己的亲生额娘竟然也这么说？
果然，汪氏话落，四姑娘便已经惨白了一张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明显带着委屈和怨怼茫然：“姨娘说得极是，二姐姐自然是极好的，没见这些天大伯母和玛嬷对着二姐姐越来越亲近了？连阿玛也天天去看二姐姐，也莫怪哥哥和姨娘都心生欢喜！”
“傻丫头，在姨娘心里，自然只有我们四姑娘是最好的——”闻言，汪氏也满怀怜惜将女儿纳入怀中，半响又微带哽咽道：“可是这话姨娘只能记在心底，谁让姨娘只是个妾呢？是姨娘拖累了你们，让你们一出生就硬生生比别人矮了一大截——这都是命！别说二姑娘现在已经收敛了往日娇纵的性子，即便她依然我故，将来出了这个门，你们姐妹在一起，别人还是要高看她一等，更别说是以后说亲——”
“姨娘——”红着眼眶轻唤一声，似想到什么，四姑娘连忙低道：“其实——其实如果姨娘能被阿玛扶正，女儿和哥哥也会成为嫡出是不是？”
“四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赶紧忘掉！”闻言，汪姨娘虽然满心激动，但是作为一个知规矩懂礼数的妾室，她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奔幢愎首霾豢煳⒋炭殖庠鸬馈
“姨娘为什么不许珈儿说？这可不是女儿想到的法子，是乐宁堂那边有人提到。”玉珈姑娘自然不满汪氏的谨慎，却没有想到汪氏正是因为听到了乐宁堂那边的流言，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不管是谁说的，反正我们是不能说，没得让别人以为我们自己有了那样的心思。”抚摸着女儿略显单薄的肩膀，汪氏又继续道：“自古妻妾有别，姨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这也没法子的事，谁让姨娘生来便是奴才，只能给人做妾，如今还连累了你们兄妹——”
“哪怕只是为了哥哥和珈儿，姨娘也不愿意争一争么？”小姑娘的眼中脸上满是渴望和急争——这也不奇怪，这世上就没有不想做嫡女的庶女！
“我的四姑娘，你说话可小心些——”惊呼一声，汪氏扳过女儿满含委屈的小脸，迟疑许久，终于红了眼眶道：“姑娘说这话倒叫我怎么回呢？姨娘对你们恨不得掏心剖肺，怎么会不盼着你们好？可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在那里摆着，姨娘能怎么办？若是几年前姑娘你说了这话姨娘怎么也要为了你们争一争，可是如今你们阿玛眼里已经有了新人，姨娘也说得上是年老色衰了，哪里还能在你阿玛跟前说得上话？便是老夫人那里，姨娘小心伺候，也只不过盼着老夫人能多怜爱你们兄妹一些，让别人不至于因为姨娘而小瞧了你们——也幸好你们兄妹俩都是极争气的，特别是四姑娘你，最是孝顺会讨老夫人欢心，老夫人也是打心底疼爱你，以后四姑娘你有什么造化，也全靠老夫人了，便是你阿玛想薄待你几分，也要看你玛嬷答应不答应！”
话说到这一步，母女两个都陷入沉思，四姑娘是想着，既然那个流言是从乐宁堂传来的，肯定是玛嬷有那个心思，如今连姨娘都说阿玛也要听玛嬷的话——如果自己讨好玛嬷，拉着哥哥一起努力，说不定这事就能成呢……
却说汪姨娘看到女儿顺着自己的指点恍然大悟，心里当然是又忧又愧。她当然做梦都想翻身做这个府里的二夫人，可是偏偏半生的经历见识又让她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美梦成真的机率微乎其微——旦凡稍有地位身份的人家都不会让一个卑贱的妾室做正房夫人，更别说她还是瓜尔佳氏一族的包衣奴才？传出去整个家族都会成为笑话。
可是理智知道这事不可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汪氏又无法抗拒心底那股子想要翻身做主的诱惑，于是便有了今日母女这场谈话，挑动女儿到老太太跟前使力，即便不成，以老太太对孙女的疼爱，也不会责难她，更不会牵怒到自己身上，等以后继娶的二夫人进门了，她们这一房日子也会好过些！
二爷均图现在还不到而立之年，当然不可能就此不娶，不过作为官宦人家，又是读书人，在丧妻后继娶填房，最快也要拖过前妻的周年丧期，以示自己有情有义！想到这里，汪氏也不由得暗自叹息，时间若是能一直停驻在这一年就好了！
自从母女间的这场秘谈之后，玉珈四姑娘便开始挖空心思讨好吴扎库氏，纠缠关璎的时间少了，但是一见面，必定越发楚楚可怜柔弱娇怜，几乎就差没有明明白白告诉众人：做庶女不是我的错，我好委屈，我好可怜……
关璎后来也听到了风声，私下里跟赵嬷嬷了解了世俗规矩，两人做过深入的探讨和分析，觉得除非吴扎库氏和均图母子二人同时脑残了，不然汪氏母女的打算注定只能落空。于是主仆几个非常淡定地看着四姑娘精采的表演，私下里还点评一番，倒给她们平静的生活中增添了些乐趣。
当然，话虽这么说，关璎姑娘也不能只是看戏，没两日，她便从自己的小库房挑了一套上好的景德镇青花茶具送到大房玲珑姑娘的漪兰苑——
次日，姐妹二人于吴扎库氏的乐宁堂相遇时，玲珑姑娘似笑非笑邀请堂妹到自己屋子去玩——
“平白无故收了妹妹一套茶具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贪一只茶杯？”姐妹说说笑笑间到了漪兰苑，玲珑径自将桌上一只外表翠绿光鲜却瓷质粗糙的茶杯推到到堂妹面前——
“好姐姐，这是我送的？定然是紫箩一时粗心装错了！”见此，关璎姑娘也故作讶异惊呼：“这个紫箩——这杯子上面的画工虽说也稍稍能看，可也只是外表光鲜罢了，如此粗糙的瓷质，又怎么能送人？”
“是啊，劣品就是劣品，就算外表仿得再像，永远也上不得台面——”玲珑姑娘仍是一脸似笑非笑附和着，当即便让关璎一阵心虚。
见此，心里微有满意的玲珑姑娘又笑道：“二妹妹在姐姐面前还使心眼呢？”这么快就心虚了？妹妹你还是有些嫩呢！
“大姐姐，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给姐姐提个醒罢了——”略一思索，关璎也半是真诚半是撒娇道：“姐姐是我亲堂姐，我不想要一个姨娘出身的继母，姐姐也不能要个姨娘出身的婶子吧？还有大伯母呢，有了那么一个妯娌，以后走到哪还不得让人嘲笑？”
“合着你还是全为了我和额娘？”虽然就在心里决定了立场，玲珑姑娘还是不准备这么容易就便宜堂妹——
“是璎珞说错话了，全是为了我为了我——求姐姐可怜可怜我这没娘又不讨玛嬷喜欢的孩子嘛——”这姑娘本就端庄守矩有见识，心肠还算是软，多求求她总没错——
如果关璎姑娘知道自己这一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不知她会不会哭死？不过这一趟总还是收获的，姐妹之间的感情往前迈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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