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堡丑囡

　　

　　六年后的离洲，离山脚下的青木古堡。

　　此时已是深秋，夕阳的余晖，在青木古堡高耸的城墙上镀了一层金边，宁静而温暖。

　　若不是巨大的墙砖上那些斑驳交错的战痕，你简直要以为这里就是一座普通的庄园。事实上，几千年来，青木古堡都是扼守天镜五洲和暗域的要塞。作为从昊唐国进入离洲的第一座城堡，青木古堡早在两千年前就建成了。

　　青木古堡之所以如此重要，只有一个原因：离山顶上每半月开启一次的空间甬道，是天镜五洲通往暗域唯一的路径，而青木古堡又是通往离山的必经之路。

　　整个城堡的建筑和墙砖，都是用巨大的榣木制成，坚硬的材质几乎可以抵御最锋利的刀斧和箭矢，也不惧怕烈火的灼烧。只有修魔士和猎魂士的恐怖能量，才在上面留下了道道痕迹。榣木独特的木质，隐隐泛着青辉，让整个城堡远远看上去总是笼罩着一层氤氲，神秘而朦胧。

　　古堡外的山坡上，紫色镶边的珐琅草发黄的叶脉泛着金光，淡蓝色的花朵星星点点布满了山坡。

　　绕着城堡的羽落河边，一个六岁小女孩，衣袍破旧而单薄，光着脚丫站在冰凉的河堤上。

　　镜子！真的是镜子！

　　足足有一个时辰了，小女孩就那样一瞬不瞬的望着河滩，浅褐色的大眼睛泛着异样的神采：河堤的陡坡上，居然有一枚镜子！

　　要知道，在天镜五洲，镜子是何其珍贵的物件，就算是修魔士们，也要花重金才能得到一块杯口大小的镜子啊！河滩上这块水银镜，却足足有成人的巴掌大小！

　　“真漂亮！”小女孩心道。

　　那面镜子就落在距堤面五六尺的陡坡上，此时在夕阳下反着琉璃般的光彩，如此诱人。

　　小女孩是在黄昏月亮出来、河水退下的时候，发现这枚不知谁掉落的镜子的。当时她在河堤上采鹧鸪菜充饥，那枚镜子向她发出了某种召唤。那就像是一种奇妙的波动，轻微却又真切的冲击着她的心跳。

　　“我要下去把镜子捡起来”一个声音说。

　　“不行不行，那样我会死掉的！”另一个声音断然否决。

　　谁都知道，青木古堡的这条护城河有多凶险。尽管河水浅得只能没过成年人的膝盖，也从没有人敢涉水而过，因为即便是修为惊人的高阶修魔士们，也会被铺设在河床里的磁岩吸进水中动弹不得。因此尽管也有人发现了镜子，却没有人敢下去捡起来，连靠近它的念头都没有。

　　小女孩盯着镜子，无数次的在诱惑和勇气之间犹豫。

　　阳光下，女孩柔软蓬松的头发泛着光芒，也遮住了左侧的脸蛋，露出的右脸虽然沾满了尘土和几道伤口，却依然可以看出粉嘟嘟的雪白和俏丽轮廓。女孩淡淡的柳眉还未长开，深棕色的睫毛俏皮的向上翘着。虽然女孩才六岁，但那双仿佛总带着微微笑意的剪水秋瞳，却已分外迷人。

　　但实际上，从来也没有人仔细看过她的脸，甚至谁也不愿意将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半刻，因为她另外　半边脸，实在太过丑陋！

　　在她头发遮住的左侧脸上，一大块绛紫色的斑，彻底破坏了本该完美的容貌。那紫色印记从女孩细嫩的左侧脖颈，向上一直延伸到额头发际，往下却蔓延到衣袍中，就连袖子下露出的左手，也布满了紫色的斑纹。

　　不知不觉，小女孩身后，已经站了一帮小鬼，是六七个男孩，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龅牙女孩，都在八九岁年纪。他们是青木古堡里军户们的孩子，也看见了河滩上的镜子，但都不敢离河堤太近，远远的看着小女孩，肆无忌惮的嘲讽着她。

　　“你说，她真敢下去？”一个蒜头鼻子男孩对旁边的矮个男孩道。

　　“切，怎么可能？把一百个火龙胆借给她，她也不敢！”矮个男孩不屑道。自己连靠近河堤的勇气都没有的事实，倒是被他直接忽略了。

　　小女孩完全听不到那些嘲笑，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感觉镜子的召唤越来越强。

　　“砰砰，砰砰，砰砰。”

　　那道神秘的波动，渐渐和她的心跳合而为一。她的瞳孔深处，伴随着波动的节奏，开始闪动起深紫色光芒，有如梦幻般若隐若现。小女孩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的说：“来拿吧，我就是你的，来拿吧。”

　　似乎挡不住镜子的诱惑，小女孩略略往河堤边上又挪了一步，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呼。

　　“你找死么小茄子？！”一个叫关山路的方脸男孩，尖声叫道。

　　小茄子，大家都这么叫小女孩，因为她根本没有名字。尽管这外号听起来挺可爱，但小家伙明白，大家在将她比作茄子的时候，完全对是她丑陋紫斑的揶揄和厌恶。

　　小茄子似乎因为关山路的惊呼止住了脚步。

　　“这家伙，故弄玄虚啊！”关山路拍了拍胸脯，吁了口气。他和一个小胖子站在一处，显然不是龅牙女孩那一伙的。

　　“要是她捡到，她就是堡里唯一拥有镜子的小孩了！”胖男孩羡慕道。

　　“哼！就凭她也配？”那华服女孩尖尖的脸蛋，一副和她年龄极不相称的表情，憎恶的看着小茄子，尖声道。

　　“对啊，她那么难看的脸，要镜子干嘛啊？”

　　“她连哭都不会，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女娃！”

　　“不然怎么是怪胎啊！”

　　“镜子应该归娜娜小姐才对！”

　　“就是，小茄子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性？！”蒜头鼻子不失时机的贬损小女孩。

　　其他的孩子纷纷附和这个刻薄的女孩，她是青木堡副统领齐格飞的女儿，齐格娜娜。当然，他们似乎忘了，严格说起来，齐格娜娜论身份还真比不上小茄子。

　　小茄子本来应该姓关山，青木古堡里的军户绝大多数都姓关山。但是小茄子没有这个权利，即使她是青木古堡堡主关山子雄的女儿。

　　其实从她出生起，就没有人将她视为堡主大人的千金。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那张丑得让人不忍直视的脸，在青木堡里，军户们更丑陋的脸都见过。每次最惨烈的战斗后，成精的猛兽、野蛮的异族、甚至再恐怖的伤疤脸，都有可能出现在这些人类最勇武的军户眼里，关山子雄将军绝不会因为女儿的相貌，就剥夺了她的身份。

　　一切都因为，小茄子是个不祥之身！

　　小茄子出生那夜，不仅天现“孪月”，就连她出生的过程，也是诡异之极。更让人们觉得不寻常的是，小茄子不会哭，准确的说，是从来没人见过她流泪！

　　“又肮脏又不吉利的怪胎。”齐格娜娜很享受跟班们的追捧，得意的笑道。

　　“要不因为她老子是堡主大人，早就......”矮个男孩话没说完，抬眼触到齐格娜娜冰冷的眼神，立时知道说错了话，生生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齐格娜娜最不愿谈及小茄子的出生，父亲的官职被个怪胎压了一头，这让她极其不爽。

　　“罗崎，你又讲错话了。”关山路嘲笑矮个男孩罗崎。罗崎是齐格飞贴身卫士长的儿子，巴结齐格娜娜他最踊跃。

　　关山路不一样，父亲是深得堡主器重的军师，不需要买齐格娜娜的帐。所以罗崎被呛，也只能讪讪一笑，转眼又望向小茄子。

　　小茄子已经趴到了河堤边，瘦小的身板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伸出小手向河边扒拉。

　　罗崎随即恶毒地掩饰道：“哈哈，早就该掉下河去，淹死她！”

　　齐格娜娜闻言，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对罗崎道，“小茄子这是想帮本小姐捡镜子吗？好像决心还不够呢。”

　　罗崎会意，坏笑着走向小茄子。

　　孩子们愣愣的看着罗崎，突然间，他们都意识到罗崎要去干什么，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孩子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被捕食的兔子。他们只觉得紧张又刺激，齐格娜娜更是有些莫名的兴奋。

　　关山路没有阻拦，他看不惯齐格娜娜，不代表就不嫌弃小茄子。

　　一个怪胎而已，所有的孩子都这么想，就算她真掉到羽落河里淹死了，大人们顶多也就是责骂一番，兴许连责备都没有。

　　罗崎蹑手蹑脚靠近小茄子，抬脚就朝小茄子踢去！

　　小茄子趴在河堤边，全部注意力都在镜子上，完全没有意识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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