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章 4 西风自愁,渌波空流

　　宫中历来重视重阳宫宴。往年都是帝后同宴皇室宗亲命妇，今年因前朝燕王大捷，钟皇后又有给六殿下选妃之意，因此帝后商议之后，决定此次内外分开设宴，皇上在前朝大宴文武群臣，钟皇后在后宫招待内外命妇。

　　于是重阳当日，钟皇后的穆清殿里极是热闹。嫔妃诰命齐聚一堂，花团锦簇。这次钟皇后还特地给几位金陵显赫世家的适龄千金下了花帖。宫中诸人皆心知肚明，这几位千金里，一定有一位今日会成为钟皇后亲定的六王妃。

　　像这种设宴之事，本与司簿司没什么相干，但是因皇上皇后前几日才决定分开设宴，又增了赴宴人数，负责治宴的尚食局的人手便有些不足。于是，连之秋这种只会端笔杆的“文官“也一大早被陈典簿派去给司膳司的唐典膳帮忙。

　　唐典膳对之秋很是客气，看出之秋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若是派去了后厨只怕是个不帮忙反添乱的主儿，便也不勉强之秋像自己司中的女史一样挽起袖子亲下厨房，只需之秋去找穆清殿掌事宫人去核对赴宴人数和各人饮食禁忌。

　　之秋对此很是感激，心中暗想若陈典簿有唐典膳一半随和，自己恐怕也不会被吓得三天两头做噩梦梦见她似笑非笑的脸。

　　之秋走到穆清殿门口时，无端有些惶恐。毕竟这是她入宫月余第一次去皇后宫里。可巧此刻有一个小内监急匆匆往外走，之秋忙上前道：“这位公公请留步。”

　　那内监看上去忙得焦头烂额，并不是很耐心：“怎么？”

　　之秋道：“我是司膳司唐典膳派来寻穆清殿掌事宫人的。”

　　那内监一听是来找掌事宫人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对着殿门一指：“玉含姑姑此刻恐怕在殿里忙，你在殿门口略等等吧。”之秋忙道了谢，见时辰还早，便进宫院内去等。

　　趁此机会，之秋将穆清殿打量了一番。自己未进宫时便听说钟皇后独爱素雅，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殿中陈设古朴清雅，颇有汉风。虽然用料珍贵，处处考究，却毫无奢靡之气。庭院里种着几株名贵的玉帘银丝桂，深紫色的叶子边垂下莹白的花朵来，晨曦中微微泛着浅黄色。人若从树下行来，便带走了满袖馨香。

　　九月秋凉，近看便可看到桂花和桂叶上深重的露水，点点晶莹，看上去甚是可爱。露珠儿带着桂花甜香和草叶清苦之气，闻起来别样地沁人心脾。宫中为了应重阳之景，特地摆着数十盆绛红色的菊花以供玩赏吟诗，都是名贵品种，正开到烂漫处。花瓣层层叠叠，如红云一般。

　　忽然听得桂花树下有人语声，之秋向树下望去，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正拿着一白一青两只玉斗分收庭院里桂花和桂叶上的露珠。因二人身量未足，身影都被树影子挡了去，因而之秋方才并不曾注意到她们。

　　两个宫女手上忙着活计，嘴上也不曾闲着。拿着白玉斗的那个道：“紫菀，我以前只见过人收竹叶上的露水和梅花上的雪水，收桂花上的露水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是谁想出的巧宗儿。”

　　手持青玉斗的宫女紫菀一面收着桂叶上的露水，一面道：“听玉含姑姑说，这是周大小姐的孝心。白芷你可记得前些日子娘娘脾胃不好，吃不得茶水，又嫌白水寡淡，玉含姑姑急的什么似的。周大小姐进宫时请安时听说了此事，正好看见咱们宫里有好几株玉帘银丝桂，便亲自收了露水，和了新鲜的桂花给娘娘烹了桂花露，说这最是暖胃平肝的。娘娘吃着好，便让如法炮制。”

　　白芷道：“周大小姐心地真是极好的。我上次去提水时碰到周大小姐，请安时一紧张把桶落在地上，湿了周大小姐的裙子。我现在还记得那天周大小姐裙子上的绣的杜鹃花，精致得了不得，一看便是顶昂贵的。我正想着这次完了，只怕卖了我也赔不起，没想到大小姐竟没有责骂我，见我扭伤了手腕，还让她身边的流珠姑娘给我拿了些活血的丸药，叮嘱我下次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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