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3 隔墙有耳,画语无声

　　之秋颓然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几条岔路，绞尽脑汁也记不起自己到底是从哪条路走到此处。这时，之秋忽然注意到，那楼阁处似乎有灯笼的光亮缓缓移动。

　　之秋心中一喜，忙爬起来朝那灯笼追过去，心想只要能赶上那人问一句，就算不认得漪澜院怎么走，给她指了到六尚局去的路也成。

　　眼看着就要追到了，之秋那句“等一等”还未喊出口，已感觉有人步法如风，瞬间拦在自己面前，随后咽喉一凉，锐利的锋刃已抵在自己颈上。那人压低声音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宫中图谋行刺？”

　　之秋之前本就被陈典簿吓得不轻，在黑暗中迷了路又心中惶恐，如今再被人拿明晃晃的刀搁在脖子上，迎头砸来了“行刺”二字，哪里还受得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没……”

　　手持利刃之人本来来势汹汹，没料到擒住的却是个胆小的小丫头，才问了一句就大哭起来，自己反而手足无措，但手中的三尺剑锋仍一丝不苟抵在“刺客”咽喉上。

　　他不得不回头对灯笼亮处道：“殿下，是个小宫女。”

　　那“灯笼”缓缓走上前来。之秋这才看清，持灯笼之人是个内监，此时正躬身给身后之人照路：“燕王殿下小心。”

　　灯火昏黄的小径上，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缓缓而来，借着光看了一眼被辖制住的哭得无比委屈的“刺客”，便摆摆手：“韦良，放了她。”

　　之秋软软地坐在地上，眼角泪痕未干，在灯烛之下格外堪怜。侍卫韦良把剑收回鞘中，喝问道：“你是哪宫的宫人？为何躲在此处？”之秋一听问话声音如此严厉，被吓得狠了，直接晕了过去。

　　燕王，韦良与小内监三人没料到抓刺客却抓出这么个怕事的小丫头。燕王对内监道：“甘明，你去看看。”

　　甘明忙上前查看，恰好见之秋袖中露出一截半旧的罗帕，便取来呈给燕王：“燕王殿下，这帕子上似乎有字。”

　　燕王借着火光，看到罗帕上绣着的是一幅小女孩的小像，画法简素清淡，虽寥寥几笔，却难掩灵气逼人，右下角绣了一句“谨贺吾妹之秋芳辰”。燕王对着帕子沉思许久，韦良与甘明二人似是明白了什么，谁也不敢作声。

　　之秋悠悠醒转，见面前的锦衣男子正拿着自己的罗帕若有所思，也顾不得想这人的身份，忙挣扎着要起来抢帕子。

　　韦良忙上前拦住：“不得无礼，这位是燕王殿下！”

　　之秋急着要帕子，哪有心思好好听韦良说话，一时听岔了，把“燕王”听成了“阎王”，只当对方存心戏弄自己，气道：“管你是阎王还是地藏，都不该随意抢人随身之物！”

　　话音刚落，韦良和甘明二人目瞪口呆，暗想：“这是哪宫的宫人这么不要命，敢戏弄到燕王头上来。”

　　没想到燕王竟破天荒地未发火，只道：“你回答本王三个问题，我便把帕子还你。”

　　之秋急着要回帕子，忙点头道：“你随便问，问完若是不还我，你便是言而无信的小人！”灯火昏黄，之秋并不曾注意到身旁侍卫和太监的脸色绿得多难看。

　　燕王道：“这帕子可是你的？”

　　之秋点点头：“对。”

　　燕王接着问道：“上面的小像出自何人之手？”

　　之秋面露自豪之色：“是家姐。我过十一岁生辰时，家姐画了我的小像，找流云坊最好的绣娘绣在了帕子上。帕子上的字是家姐亲手绣的。”

　　燕王望着帕子，点点头道：“最后一问。你可姓韶？”

　　之秋听得“最后一问”，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正是。现在可该还我了吧？”

　　燕王走到之秋面前，伸出手来。宽厚的手掌上小心地托着那方旧罗帕，似是托着最难得的珍宝：“收好。”之秋一把夺过帕子，珍而重之地揣在怀里。

　　燕王并不多言，只摆摆手道：“韦良，你送她回去，别吓着她。”

　　之秋本来对这几人没什么好感，但见“阎王”对罗帕极其爱惜，并没有强夺的意思，又要着人送自己回去，心中的敌意便消减了不少。

　　之秋不由抬头看向“阎王”。他刚过弱冠之年，身形挺拔，托着罗帕的手掌上有厚重的茧，想必是多年习武征战之人。羁旅风霜在他眉眼间镌刻下不羁傲慢之气，看上去如风刃霜刀般难以亲近。但此刻，他看向自己时，却是那样温和的眼神，好像冬日暖阳照在初雪之上。

　　只是，他明明看着自己，却又像是透过自己看见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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