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4 守拙自保,风刃霜刀

　　在本朝宫制中，只有帝后和高位妃嫔才有自己的宫室，近身伺候的宫人可以住在主子宫里，方便随时服侍，其余人等都是在当差处另辟居所。六尚局的女官们都居于近旁的漪澜院，歌姬乐女居于教坊，而其他宫女和位低无宠的妃嫔都被安置在掖庭。照此看来，六尚局这些有品级的女官，地位甚至比一些不得见天颜的妃嫔还高。

　　六尚局女官所住的漪澜院被分成了三处。中院最为讲究，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和两位宫正所居，东跨院是正六品“司”和正七品“典”女官的居处，西跨院则是品级最低的“掌”级女官与各司女史的居处。

　　之秋与乔如织被分在了一处起居。乔如织相貌平平，少言少语，看上去怯生生的。之秋入宫时早被母亲叮嘱过要万事当心，见乔如织沉默老实，便稍放下心来。

　　入宫第一晚，二人都睡不着，便躺着聊起天来。聊着聊着已到半夜。之秋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如织，咱们明日什么时辰去司里应卯？是日出前么？”

　　乔如织似是有些困了，迟疑了一下，道：“辰时之前到了便可以了罢？各司都该是一样的。”之秋想了想，也该是这样，便放心睡了。

　　次日，之秋卯时便起身，认真梳洗打扮，前一日领到的石青色女史衣装早已熨得挺括，又细细地熏了风竹香。之秋本就合宜穿青碧之色，这女官的服制又设计得很是干练，穿在身上更显精神。之秋梳妆完毕，揽镜自照，很是满意。

　　早在初见陈典簿那日，之秋便知晓了她的厉害之处，心知此后做事定要怀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若行错一步，说错一句，只怕还不知道要被发配到什么冷落的去处，生生坏了自己几年后自由出宫的打算，于是今日衣着打扮样样都极是精心。

　　乔如织刚换好衣服，侧过头看见之秋，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艳羡之色：“之秋，你穿这官服可真是比我好看得多。”

　　之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只低头笑了笑：“你穿着也蛮清秀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二人便一同出门，往各自的司中去。

　　之秋刚进了司簿司的门，便发现气氛不对。此时还不到辰时，司里的人便已基本齐了，各自坐在案前开始整理旧档。陈典簿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卷点卯用的名册，见之秋来了，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之秋被陈典簿笑得心中发毛，忙上前行礼道：“下官女史韶之秋拜见陈典簿。”

　　陈典簿任之秋跪着，也不说话。林掌簿在一旁倒是有些为之秋捏了把汗。陈典簿待下向来严苛，别的司里都是日出后才点卯派差事，她却要求司中各人卯时之前必须到司中来，若有迟的，便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必要小惩大诫。

　　陈典簿见之秋脸色发白，才对林掌簿道：“林掌簿，你昨天没教她规矩么？”

　　林掌簿道：“是下官疏忽了，掌簿恕罪。”

　　之秋不想连累了林掌簿，也顾不得许多，便道：“是我自己以为各司点卯的时辰都一样，才迟了的。与林掌簿无关。”

　　陈典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之秋和林掌簿，正要说话，忽然见另一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几人定睛一看，却是同为新人的女史李秀和。

　　这李秀和一看便是睡过了时辰，发髻梳得潦草，女史官服上犹有几道压出来的错杂深褶。众人看了李女史这副形容，不由掩口偷笑。

　　李女史见陈典簿面色不善，吓得跪在地上抖得如筛糠一样：“典簿大人恕罪，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实是……实是……”

　　陈典簿道：“实是什么？”

　　李女史声如蚊呐：“实是房中床榻太舒服，一时没起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已有人笑出了声。陈典簿瞥了众人一眼，只不说话，看了一眼林掌簿。

　　林掌簿早知道李女史出身小门小户，她父亲三年前做了七品地方官，全家这才勉强成了官宦家眷。没想到竟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林掌簿想了想便道：“典簿容禀。今日这两位新女史迟到，实是因下官昨日未详加说明之过。”

　　林掌簿还未说完，李女史便慌忙插嘴道：“正是正是，并不关我的事啊。”

　　陈典簿一双丹凤眼在之秋和李女史面上过了一遍，便道：“念你二人初来乍到，此次便不重罚了。此处有部古籍，要重新抄录了送去澄心堂，便由你二人一人半部，两日内抄好了给林掌簿校对。”之秋听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陈典簿说罢，便对着殿内右侧招招手。有一女官上前来，也是一身女史服制，年岁比她二人稍长了些。

　　陈典簿道：“这是本司的女史段景云。由她给你们好好说说每日要做的事。明日卯时不到，必然重罚。”二人听言，如闻大赦，对着陈典簿行了礼，便跟着段女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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