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守拙自保,风刃霜刀

　　方才众人正听到兴头上，却被不速之客打断，难免有些扫兴。阿姚向来嘴快，免不得又多有怨语。之秋见阿姚不听劝告，无奈之下只得站在一边，低了头，拿出随身的荷包来把玩，以此消磨时光。

　　阿姚正埋怨道：“这些拜高踩低的小人，该来的不来，不该走的却走了个没影，偏生把我们扔在太阳底下，晒得咸鱼干一样。都是一样为奴为婢，谁还真比谁高贵了？”

　　四周的宫人哪个也不敢接她的话。之秋听了，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阿姚的嘴。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道：“好热的天，好快的嘴，好盛的火气。”

　　之秋忙与众人一起回头，只见路平恭恭敬敬地引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青年女子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宫人，手捧着卷册纸笔。

　　路平道：“这两位是掖庭的掌事丁姑姑和尚宫局司簿司的陈典簿。”

　　一众新宫人忙行下礼来：“见过丁姑姑，见过陈典簿。”

　　之秋偷眼望去，那丁姑姑看上去五十许岁，微胖的身材裹在一身暗红花鸟纹的襦裙里，肤色白净，看上去和颜善目。零星几道皱纹浮在脂粉遮盖的额头上。而那陈典簿看上去二十余岁，上着秋香色窄袖上襦并碧色披帛，下着淡青色罗裙，容貌标致，妆饰精细，一双丹凤美目中隐着一抹厉色。

　　二人在树荫下坐了。丁姑姑道：“天气怪热的，赶快开始才是正经。这么毒的太阳，谁禁得住这么晒。”

　　路平忙应了，拿过卷册开始唱名，被点到的宫女便走上前去听候两位掌事姑姑的问话和差遣。若是有才华或者刚好合了两位的眼缘，便可以在六尚局或者得宠主子宫里谋得一个较好的去处，但是若是时运不济，便只能跟丁姑姑去掖庭做粗重的差使。

　　之秋心里有底，因而并不在意。而一旁的阿姚看上去有些慌张，想来必是已知道方才的怨语已被陈典簿听了去。之秋本想找机会宽慰她几句，却听路平唱道：“姚娘上前。”

　　阿姚定了定神，整了整头发走上前，故作镇定地行下礼去，挤出乖巧的笑意来：“姚娘拜见丁姑姑、陈典簿。”

　　之秋在阿姚身后，注意到阿姚的手在袖子里微微颤抖。之秋低头一叹，忽然感觉有人正打量着自己，顺着那道目光看去，正对上了陈典簿的一双丹凤美目。陈典簿似是也注意到阿姚的紧张，却只扫了一眼，唇角勾出一丝看戏的笑意。

　　丁姑姑道：“你是哪里人？年纪多少？有何长处？”阿姚道：“我今年十六岁，润州人氏。我自幼善采莲采菱，最擅歌舞。”

　　陈典簿本坐在一侧闲闲地摇着纨扇，听得“最擅”二字，便拿纨扇掩口笑道：“这一位容貌倒是还不错。今日教坊使大人没有遣人来，要不然可以让他领了去。不过，教坊使大人挑选舞姬十分严苛，可不是靠嘴上功夫。”

　　阿姚见丁姑姑和颜悦色，本将心放宽了些，却又听得陈典簿言辞中透露出对自己的不屑之意，只怕错失了机会，便陪着笑脸道：“刚才是阿姚说话不当心。还请丁姑姑和陈典簿大人大量。阿姚愿听凭贵人差遣。”

　　丁姑姑打量了一下阿姚的衣着，已明了阿姚出身低微，便不欲与她多说，正想随便打发去掖庭，陈典簿却冷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好差使，就是不知道你当不当得起。”

　　阿姚以为得了赏识，忙道：“当得起当得起，还请典簿吩咐。”

　　陈典簿道：“现今我司簿司正缺一名女史，你可愿意？”

　　阿姚连连点头：“多谢典簿抬爱。”

　　宫人之中几位官家小姐听此，面上都露出些许看好戏的神色。六尚局各司皆有三位女史，负责整理本司文书，记录日程要事，书记功过赏罚。日后史官写史，也须用到女史的记录。因而女史必须要出身官宦人家，善著文，通书史，还得有一笔好字。这阿姚看着便出身贫贱，大字不识，竟也敢接这差使自取其辱。

　　陈典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接着道：“那你可通文墨？”

　　阿姚一愣，马上道：“识得些字。”

　　阿姚其实并不曾读过书，唯一认得的几个字还是幼时邻家的教书先生顺手教的，如今一心想得这官职，便想先蒙混过去，日后再暗自下苦功夫学认字也不迟。

　　陈典簿似笑非笑地道：“好。你且把路公公手里那本名册取来。替他念与我听。”

　　阿姚听言，瞬间涨红了脸，嗫嚅道：“这……”

　　陈典簿收了笑容，声音冰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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