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3 往事如尘,宫阙深深

　　之秋注意到少女手上的动作，暗自一瞧，见她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衣料极为寻常，做工也粗糙。唯独脚上一双绣鞋绣工倒是精致，式样却老，还蒙了不少泥灰。

　　之秋早听母亲说过，这次选宫女入宫实非常例，是因宫里出了些不好言说之事，拿了不少人，才要破例选良家女子入宫补缺。因而采选标准与往年的例相比，宽松了许多。据秦太医那边前一晚传的信，这二十名宫女中有五位已内定了品级的官宦千金，余下皆是做粗使宫女的平民女子。如今自己面前这少女，想必就是被卖入宫的粗使宫婢。

　　这少女是个自来熟，见之秋并不像同车的其他官家小姐那样排斥她，便凑上来与之秋热络地攀谈起来。之秋本性不大爱近生人，加上昨晚没有睡好，身上乏得很，可见她如此热情，自己也不好一直冷淡下去，便强打起精神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少女心直口快，嗓门又亮，倒也使整段沉闷的行程活泼了许多。

　　眼看着快要到宫城了，之秋道：“我们都聊了这一大篇话，却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叫韶之秋，你呢？”

　　少女本来神采飞扬，听得“名字”，深邃的眼睛黯淡了一瞬，仍旧恢复了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没有名字，生下来就没有爹，三岁时候我娘一病死了。舅舅舅母懒得给我起名，我娘姓姚，我便随了她的姓，叫做姚娘。家人邻里为了顺口，都喊我阿姚。”

　　之秋闻言，愣了一下。她从小养尊处优，从未想过还有人生下来十来年都不曾有个像样的名字。之秋想到这里，眼中不觉生出同情之色。阿姚发觉了之秋眼神的变化，故作不屑地道：“你这大小姐可别同情我，我没爹没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活得却比你洒脱。”

　　阿姚此话一出，之秋明知荒谬，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反倒是旁边坐着的一个粉衣少女轻蔑地哼了一声，便侧过了头。

　　宫车过了西虹桥，停在了宫城西门附近。宫女们自车中鱼贯而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下车后，早有负责接引的内监候在车旁清点人数。之秋随着队伍走入宫墙的暗影下，听着身后宫门关闭的沉闷的声音，眼中几乎落下泪来。

　　新来的宫女们由接引内监带着，到西门内的一处院落等候。院中树荫底下早摆好了两张灯挂椅，宫女们在灯挂椅前约五步的地方站成两排，整理好仪容，等待掌事姑姑们到来分配去处。

　　此时刚过正午，太阳正毒辣，宫人们因为炎热和紧张，看上去都有些花容惨淡。有的甚至挽起袖子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唯有那几位官家小姐仍注意仪容，尤其是那高傲的粉衣少女，虽然热得香汗淋漓，却仍一丝不苟地挺直了腰杆。

　　站在之秋身旁的阿姚最是个藏不住话的，因等得不耐烦，不由埋怨道：“这掌事姑姑架子好大，让咱们站在大太阳地里等了这么久。要是咱们是待选的娘娘，她们肯定不敢怠慢，一准狗颠儿似的跑过来，说不准还得给咱们泡几碗好茶喝。”

　　之秋忧心道：“宫里人多口杂，你说话注意些，若被人听了去，难免生事。”

　　阿姚笑道：“之秋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小？一点也不像要进宫当娘娘的千金。我以前在城外帮人采莲蓬，见过不少游玩的大小姐，一个个骄贵地不得了，遇事必定要先把自己爹的官位抬出来压人的。哪像你这么胆小！”

　　之秋听得出阿姚话里的酸意，虽然知道阿姚不是说自己，但是还是有些不舒服，便道：“还是少说两句吧，何必平白得罪了人。”

　　一个较年轻的接引内监见宫女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生怕过会被掌事姑姑看见后连自己一起责骂，便大声劝道：“姑娘们，这都要鲤鱼跃龙门了怎么还这么无精打采的？一会让管事的姑姑们看见如何能给安排好去处？”

　　年轻内监见众人无人理睬，又道；“姑娘们若闷得慌，不如我给姑娘们讲讲宫中之事？”

　　众人听此，方才有了兴致，一个个抬起头来。阿姚更是在旁边拍手道：“这个好！就爱听说书的！”

　　粉衣少女站在之秋另一侧，见阿姚如此，低声鄙夷道：“真是上不了台面，天生的下女！”

　　这话正好传到之秋耳中，之秋虽不愿生事，但也觉得这话难听，便低声道：“她并未碍你什么事，何必恶语相向？”

　　粉衣少女冷笑道：“看你打扮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偏生要跟卑贱下女混在一起，也不嫌失了身份丢光了家人的脸面。”说罢便一甩袖子，站到另几位衣着光鲜的官家小姐身边去。之秋气得发怔，却又无言反驳。这少女说话，倒是跟自己父亲如出一辙。


　　(https://www.tyvxw.cc/ty126325/5420250.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