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暗锋软芒,绿野沉香
之秋与晏清走到庵堂门前，只见匾额上题着“未迟庵”三个字。之秋道：“未迟？这庵堂的名字倒是奇怪。”
晏清正盯着匾额出神，听见之秋发问，才回过神来，道：“大概是想说苦海无边，回头未晚吧。这地方在红尘富贵之内，闹中取静，若真能求得空明通达之心，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晏清兴致很好，一路看得仔细，拜得虔诚。碧云在侧也是一刻不敢懈怠。之秋在旁百无聊赖，又不愿打扰了晏清，便自己穿过庵堂去院外候着。院内遍植香花美草、藤萝薜荔，且多为珍稀之种，想必捐建庵堂之人出身不俗且颇有雅趣。
之秋独自立在庵外树下等着晏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道：“韶姑娘。”
之秋一回头，那日河边相遇的少年叶竹声立在身后，仍是青衫素冠，眉目间满是温文笑意。
之秋忙伏了伏身子，道：“叶公子好。”
叶竹声作揖还礼，道：“可巧在此处遇到姑娘。前些日子听说姑娘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之秋不意叶竹声会问到这个，微微红了脸，道：“劳叶公子相问。前些日子确实病着，近日才好了，故出来透透气。”
叶竹声听得之秋如此说，眼中一丝欣喜之色悄然滑过，却又顷刻回复了温文平静的表情，转而问道：“姑娘也是来求平安符的？”
之秋摇摇头道：“我只是恰好路过此处，一时好奇，便进来看看。这里的平安符灵验么？”
叶竹声道：“灵验不灵验，自在人心罢了。只不过这庵堂给有缘人的平安符总会和玉饰相结成坠，取‘遇事平安’之意。”
之秋道：“这心思倒也别致。”
叶竹声道：“在下曾在这庵堂里得过两个平安坠，姑娘若喜欢，在下送姑娘一个便是。”说罢便从怀中摸出一物，奉与之秋。
之秋一看，叶竹声掌心躺着一枚玉坠，形状如秋月一痕，红得好像留住了一江斜阳晚照。玉坠一头用红色丝绳穿了，红绳一头与一个平安符相结，很是精致可爱。之秋心中喜欢，却已看出这玉贵重，不可随意收受，便要推辞。
叶竹声温然道：“姑娘不必推辞。这样有灵性的物件，在下独占两个也是多余。这平安坠就当做姑娘上次为在下带路的谢礼。”
之秋听言，便把平安坠珍重收好，伏了一伏，道：“多谢叶公子。”
叶竹声道：“区区小物，只是在下对朋友的一点心愿。”二人正说着，冯晏清已从庵中出来。之秋便匆忙告辞，与晏清一同登车离去。
叶竹声目送之秋登车离去，才返回未迟庵。庵中早已有人恭敬候着。叶竹声吩咐道：“你见了大师姐，请大师姐日后多多照顾韶家新入宫的姑娘。她身上有师母的秋月珏为凭。”来人应声去了。
叶竹声走到庵堂耳房，把墙上的一幅观音像卷起，露出一扇小门来。叶竹声推开门，进了一间密室。密室陈设作了极为讲究的祠堂，打扫得一尘不染。香案上摆了青玉香炉，焚着沉水香。香案后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像，虽然保存得极为完好，却因时日久了，画纸不免有些泛黄。
左面的画像画的是一个俊秀的青衫公子，眉宇间英气凛然。画中人正在练剑，身法飘逸。手中宝剑清光凛凛，如霜似雪。公子腰间系了一块玉佩，色泽嫣红如血，精心雕镂成了枫叶的形状。
右边则画了一个绿衣美人，气韵清雅如水，嘴角噙笑，眸中含情，坐在树下吹着一把紫玉箫。面前一张矮几，上面放着白玉酒壶和一只鹦鹉杯。女子腰间也系着一块玉佩，却是月牙的形状。
这两幅画并非出自同一画师之手，可画中的一双璧人，似是温柔地隔空对视。叶竹声上前给画像恭敬地叩了头，上了三炷香，暗自祝祷一番，便转身离去。走时衣带生风，不经意间露出了系着的一枚红玉坠，状如秋叶，嫣红如血。
且说之秋与晏清上了车，见已过正午，便决定回城去。晏清笑着问道：“刚才那位公子是什么人？”之秋只道是偶然相识的朋友，却不知为何，脸微微红了。
已到了用饭的时辰，晏清提议去金陵一家有名的酒肆，名叫“醉梦间”。之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晏清道：“是个极风雅的酒肆，听说那里的厨子手艺出神入化，以花草入菜，不光味道鲜美，雕工更是栩栩如生。我知道你爱吃鲜花做的点心，这地方一定合你心意。”
之秋心中一暖：“晏清，多谢你想着。”
晏清不说话，只对着之秋温柔一笑。十余年的情分，尽在那一笑中，化作了那最温暖的二字：“我懂”。一行人在醉梦间所在的巷口下了车。碧云尚有些东西要采买，便没有与之秋和晏清同去。
‘醉梦间’坐落在一条青石板巷的尽头，门面并不显眼，不过是乌瓦青篱，院门口几盏简素的灯笼，酒旗招展，写着“醉梦间”三字，字迹清隽，自成飘逸气度。之秋上前正要叩门，门中已迎出两位侍女，皆挽着双环髻，衣着步履翩然脱俗。二人引着之秋和晏清入内。一进里面，二人皆有些惊讶。
从外面看，醉梦间不过是一寻常酒肆，而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店堂里陈设了各色轻纱幔帐作为隔断，香雾缭绕，琴音绕梁，竟有如临仙境之感。时有双环侍女端着水晶盘穿梭其间，寻常的菜式都带有花草的香气。
侍女引之秋和晏清坐定，先奉上清茶。之秋立时被那茶吸引了去。只见碧玉盏中，茶水颜色如春水般青碧，闻上去竟有百花齐放之感。那侍女待之秋与晏清饮了半盏茶，才送上一方素帕，笑问道：“二位客官可是初次来我醉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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