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醉中天水,玉里生香
之秋和晏清点点头。侍女温然笑语：“二位客官气韵脱俗，必是风雅之人。小女子先向二位细说一下醉梦间的规矩。醉梦间并无菜谱。食客只需写一句旧诗在这素帕上，厨子自会以诗入菜。”
之秋二人很是喜欢这别致的点菜法。只听那侍女接着道：“只是有一出，我醉梦间的掌柜略有些怪脾气，若是写的诗她看着不顺眼，便只得委屈贵客移步他处了。”
之秋心中不禁暗道：“这醉梦间的掌柜倒也有些意思。只听过不给钱逐客的，没听过诗看不顺眼便连饭也不给吃的。”想到此处，不由摇头笑了笑。
之秋忽然想到了那句“醉里不知天在水”，觉得与醉梦间的名字颇为相合，便告诉了晏清，写了下来。那侍女双手接了素帕，转回重重帘幕中去。
之秋与晏清二人心中忐忑，只怕稍后等来的不是佳肴，而是逐客令。
未几，之秋二人嗅得花香拂面，方才那素衣侍女已带人端上了三道极精致的菜式。侍女先呈上两盏冰饮，唤作“月醉寒江”，是将木樨清露、百合花瓣、桂花蕊和着露水一同熬制五个时辰，再将糯米圆子放入汁水中熬煮，直到圆子浸润花汁香气，便可捞出，放入盛有桂花酒的幽蓝盖盅里，又放入少许刨成圆形的冰以取凉。圆子如月，浮冰如影，，既有意境，又得凉意。
第二道菜肴唤作“天青荷白”，是取上好的白玉豆腐，雕成小朵的荷花。又取白荷花的花瓣拧出花汁。将花汁调味后放入天青色瓷盘中，再放入豆腐荷花。看上去色如凝脂，闻起来荷香盈盈。
第三道“杨柳照水”，是以香芹嫩茎雕成狭长柳叶，盛于水精盘中，柳叶错落，看上去好像漂浮在清澈的池水中。水精盘边缘以时令野菜围了一圈，看上去似是小池旁的草木。
之秋看着这满桌极具诗意的菜品，竟不忍下筷，啧啧赞叹道：“醉梦间果然是名不虚传，这菜做得简直是巧夺天工。”
晏清也道：“光看这一道天青荷白，刀工便不知要耗多少时间。不知这里的菜品是何人所创，我猜，若不是风流才子，也必是空谷佳人。”
之秋笑道：“咱俩再这么赞叹下去，恐怕得辜负了这一桌美食了。赶紧动筷子才是正经。”于是一起大快朵颐一番。
忽然有悠悠的琴声响起，曲音泠泠，调寄《长相思》。有柔婉的女声伴随琴音而起，如梦如幻的音色里，结着千回万转的愁绪与孤寂。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之秋为歌声所动，不由起身，想要去看看抚琴而歌的是怎样的女子，却不料起身过急，一脚将自己的裙角踩住，整个人踉踉跄跄往一侧扑了过去。之秋眼见要撞上一旁摆放的瓷瓶，不由心中暗叫不好，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一步上前，一手紧紧扣住之秋的一只手腕，另一手在之秋腰间微微施力，整个人便化解了下坠之势，生生被定在了半空中。
之秋本闭着眼睛，然而发现自己并未撞到东西，忙睁开眼。只见瓷瓶离自己额头仅一寸，心中着实吓得不轻，被侍女扶起后，仍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话都说不出来。
晏清反应快些，忙向来人道谢：“多谢姑娘相救。”
之秋方回过神来，看向与晏清说话之人。来人竟是一位看似极柔弱的少女，身量瘦削，略显单薄。少女着一身月白色罗裙，发间簪了一朵白如汉玉的芍药，薄施粉黛，耳上一双芍药形状的白玉耳坠玲珑剔透。
素衣少女笑意盈盈，神定气闲，对二人行了一礼，声如莺啭：“客官不必客气。快看看伤到了哪里？”
之秋道：“多亏姑娘相救，并没有受伤。”少女对身边的侍女耳语了一句，顷刻侍女便送上了两只白玉盏。
少女行了一礼，道：“这两盏桃花春露特别送予二位安神，请二位恕小店照顾不周之过。”
之秋一听“桃花春露”，心中略有些疑惑。本以为只有自己母亲才会做这道花饮，没想到醉梦间竟也有。不过这念头不过轻微一转，自己也并不甚在意。
少女接着道：“在下本是奉掌柜之命来问客官一句话。请问是哪位在素帕上写下了‘醉里不知天在水‘？”
晏清道：“是我所写，但这句子却是我身边这位姑娘想出的。”少女道：“姑娘如何想到这句唐诗？”之秋不好和盘托出，只说曾有重要之人以此留话。少女听罢，也不多问，随意聊了几句便走了。
之秋与晏清用罢了饭，刚走出醉梦间，忽听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句“客官留步。”之秋回头一看，却是那素衣少女。
少女对二人欠身行礼，又面向之秋道：“这位客官，你可是要寻留话之人？”
之秋听得此话意有所指，便低声问道：“你可认识照影姑娘？”少女并未回答，只道是此处说话不便，请姑娘独自回醉梦间一叙。
晏清在一侧，善解人意地道：“之秋，你先去吧。碧云此刻应在玉生香买脂粉，我只怕她不知道晏安要的是哪种头油，不如我自己先去看看。待你料理完事情，去玉生香门口寻我们便是。”之秋感激地点点头。
之秋随着少女回到醉梦间，穿过酒肆的厅堂，在一处不起眼的墙壁上有一道暗门。穿过暗门便是醉梦间的后园。后园中另有房舍花径，里外布置得清雅，青瓦白墙，颇有古意。之秋只觉得这风格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一时却想不起来。
少女直接引着之秋走到了正房门前。少女自己并无进去的意思，只对着门口恭敬道：“掌柜姐姐，刚才那位小姐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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