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姻
如果你明白了这一点的话，那么就让自己尽量的快乐起来吧。——泰戈尔
像所有女孩子在一起一样，大家谈天说地，免不了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赵擎的理想很简单，但周然认为永远完不成。
周然托着脸，一边搅着咖啡，乳白的咖啡沫在表层浮动着，一边笑吟吟地听着赵擎大谈特谈地讲述着自己的计划，满眼都是期盼，亮闪闪地，好像可以照亮前方的路。
周然喜欢赵擎，最喜欢那双眼睛，充满了希望，像一弯月牙，像一汪清泉，具有感染力般蔓延到人心里，不由自主也会觉得开心。
“我妈啊，说要我在她方圆三十里内，还给我相亲。”
“不早就给你相亲了，她之前还说一个男生为了你每天跑圈减肥。”周然打趣。
“我要发财！我要去日本，找我爱豆！发财后给我爱豆做一个外卖小哥，xxx的外卖小哥，哎嘿嘿嘿想想就开心～”赵擎开始痴汉笑。
“......出息呢。”
“我爱豆的外卖小哥可不是谁都可以当的，我爱豆那么强，所以要发财。你想想，你发财了，想买什么买什么，一打子钞票甩出去，‘给我定做’，是不是很爽～”
“那我要定做一个等身的，啊不，高我十厘米的，不，要一米八的，我男神的手办！放客厅，放卧室，嘻嘻嘻～”
“对不对！是不是要发财！”
“对！然后我就可以买几条名犬，好几只喵星人～”
“......老周，你还是想着和狗过一辈子啊-_-#”
“有什么不对吗？狗怎么了，狗就不会背叛，会讨你开心，不会惹你生气，多好。大型狗的话，可以当靠垫，可以暖脚......”
赵擎忍无可忍，比了个暂停，“停停，不是啊，我告诉你啊，我之前也觉得一个人挺好，现在不这么想了，知道为什么么？”
“嗯？”
“之前我自己住过几个月，在学校外面租房子。开始倒是没什么，后来就......那种寂寞感。我住的地方偏，没有人，晚上一个人摸黑上楼梯，回了屋，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我每天都早出晚归，或者干脆宅在图书馆。可是还是得回去啊，回去就是铺天盖地的寂寞感。讲真啊，那时候我就想随便来一个人吧，随便一个人，不管是谁，是个坏人，是个我讨厌的人都好，只要有人能说话，一句就好，骂我都好。那段时间，简直是煎熬......”
一阵沉默，周然想她能体会，她每天都在体会。
虽然有人会陪在自己身边，虽然有时候处在人群里，却无时无刻不被寂寞包围着，黑漆漆一片，挣扎着找不到出路。
真正的寂寞大概不是赵擎那种，一个人的寂寞，而是处于人群中，却仿佛你处在异世界，只能看到听到，却永远无法冲破那层阻隔，只是个旁观者。
周然叹口气，低着头继续搅着咖啡，白色的沫子溅了几滴在外面，她视而不见。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一条狗适合我。”
“你想过你老了呢？”
“养老院呗，为了能去好的养老院我也要发财，是不。而且啊，活那么久干嘛啊～人一辈子，该做的做完了，所有心愿都已经完成，想要去的地方已经去过，然后就可以漂漂亮亮离开，才不要那么老。”
“......”赵擎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
周然不管她的反应，低着头，继续道：“而且你想啊，就是你找到一个人，你能确定你们能安安稳稳生存在一个屋檐下，一辈子么？你确定十年后互不厌烦么？我不确定。我了解自己，三分钟热度，有时候神经质，即使喜欢一个人，长时间下去，也会烦，也会疏离，还会找他麻烦。我这样的人，和别人一起，祸害良家妇男，欺骗别人感情。我这样的人啊，要么适合永远一个人，要么就～”
她抬起头来，窗外夕阳柔和的光透过来，撒在脸上，“要么啊，就收他一后宫的男宠，挨个叫——给我做饭～腻了就换。当然，要发财。”她调笑道。
“其实......婚姻并不一定必须有爱情，那只是理想情况。大部分时间，都是找一个适合结婚的。我爸妈就是，不也过了这么久和气融融么～虽然我妈老是连着我们欺负我爸......”赵擎眼中满是幸福。
“不一样的。”周然看着她眼睛，又重复了句，“不一样的。不过，没关系，又不是没有一个人过，在家也经常一个人，在宿舍，在学校，出去玩也经常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玩游乐场。不都过下来了。与其两个人一起痛苦着互相伤害着，倒不如一个人开心自由地活着。不仅这样，你要知道，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你可以保证承担么。”
“老周，我知道你情况，也许吧，不过还是要有希望的，对不？”
周然望了望外面快要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你知道一首诗么，我念给你听？我很喜欢的，这首诗——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赵擎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许吧......哈哈哈，我们像哲理家一样，纠结这些干什么，以后的就走一步算一步咯~吃饭吃饭！”
“吃完逛书店吧。”赵擎突然来了一句。
周然眼睛瞬间闪闪发光。
“你不是早几天就说要去么？过去那个你总是逛的书店。”
“好啊好啊~怀念一下。”
结果是周然挑花了眼，出来玩没买什么，倒是背了一书包沉甸甸的书。虽然书店比网上贵上许多，还是控制不了掏钱包的麒麟臂。
别人聚会都是逛街出去玩，周然和赵擎不愧好友，连续三天的吃吃吃，半个城市的外卖和好吃的店都被她们光顾过。周然很满足，在家饿的都补了回来，不能再开心。
可是快要过年，不得不回家。
临走时候，算是了了赵擎的心愿买了个包。
周然坐在车上，赵擎站在窗外，周然嘴角翘翘，摆摆手：“先回去吧，外面冷，下次见面我一定背着这个包！”
又变成了一个人，周然一个人坐着，暮□□临，只余几片略红的云孤零零飘在天边。
如今的过年，一年没有一年有年味儿。周然住的小县城也不允许放炮了，戴着红袖章的四处游荡着，紧张兮兮的。
街道上，冷冷清清，店铺都关了门。行人屈指可数，裹着衣服领子，戴着帽子，埋着头匆匆而过。
只有几个路边摊在街边孤零零摆着，鲜艳的红色对联刺眼地被寒风卷起角来，但一端又被砖头结结实实压着，想要随风而去，却只能挣扎着，最后屈服在红砖的“淫威”下。
周然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春晚倒计时的节目，已经连续直播八个小时。主持人仿佛永远不知累一般，为了电视前的观众兀自笑着吵着闹着。
周父又去做自己的好人了，回老家接一个亲戚来自己家，为了明天早上早点出门，去看望周然爷爷奶奶，亲戚为周然爷爷奶奶带了许多东西。
夜里八点，春晚开始，周父才和亲戚回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周父在胡同里笑着，格外开心。
只有家里来人了，周父才会“不正常”地开心。说不正常是因为那开心，太浮夸。
于是，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一起过本该一家人过的除夕夜。
家里没有多余的屋子，亲戚只得和周然将就一下。
周父提出来时候，周然反应过激，脱口就道：“我床小。”
“就一晚，随便将就一下。”
“我睡姿不好！会踢人！”
“你睡里边。”
“......我习惯一个人睡了。”
周父逐渐不耐，脸色沉了下来。
周然仔细观察着，看着周父快要发怒，把后面的话憋回了肚子里。除夕夜，她不想又是在争吵里度过。周父好不容易彻头彻尾开心，那就，将就一下吧。
零点，好久没有人联系的手机响起来，和着电视机里的倒计时。周然看了看，只是一条短信，简单的四个字“新年快乐”，没有余赘的话。陌生号码，又好像有印象般，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礼貌地回了句“”谢谢您，新年快乐”。继续昏沉沉地窝在被子里。
看完春晚才去睡觉，虽然极为无聊，可这是过年唯一有标志性的事了。
本就困，再加上春晚的催眠，效果极佳，周然眼皮子快要粘到一起了。过去她熬夜可以到好久，现在，她觉得自己老了。
关了灯，黑漆漆的，窗外没有月色，明明窗帘坏了拉不上，却仿佛蒙上了厚厚的绒布。明天大概不是好天气。
亲戚开始和周然夜聊，周然有一搭没一搭回话。
“你们太有意思啊，三个人一人一屋。”
“一直这样。”
“他们还那样？你这么大了，应该学着懂事了，从中间缓和一下你爸妈矛盾。”
“他们这样不关我事，也缓和不了。”
“你怎么这么说。”
“不然呢？”周然语气毫无起伏，黑暗中冷清得很。
“你做一下中间人啊，作为孩子的。”
“姑，你上次过年也来过，你也知道，缓和不了，没法缓和。我因为这个成什么样子，你也知道。后来，就想通了。也有好多人告诉我，大人的事，管不了，就不要给自己添堵。他们是对的，我不可能去管每个人。我只能置身事外。”周然翻了个身，一只手按在锁骨疤痕上，狠狠地抠了几下，指甲黏糊糊的，应该流血了。
“......可是你总得尽力吧。”
周然轻声笑了下：“你们好矛盾，真的，我去努力管他们，为了他们成了那个样子，你们就告诉我，不要管，要自己放宽心。我不管，你们会说我不懂事。我还能怎么样。我想开了，管不了，就让自己快乐，这是最好的了。睡觉吧，明天要早起。”
周然不再说话，背对着，鼻子有点酸，手指放在嘴边，舔了舔，一股子腥甜浸入，蔓延到每一丝味觉神经末端，令人作呕。
闭上眼睛，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其实算不上很久，也可以说是每一天，从很久以前那天开始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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