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友
早上，还在睡梦中，便被吵醒。楼下周父周母又在吵架。
周然蹙了蹙眉头，翻了个身，裹紧一点被子往下缩了缩，继续睡。
直到八点半，太阳升起。窗帘坏了，无法拉紧，刺眼的光强迫着她不得不起。
下楼，周母已经去上班了。只有周父，倚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一声不吭，两个人谁也看不见谁一般。
周然拿了点吃的，倒杯热水，抱着本书，再次回了楼上。
如果处于一个空间如此别扭的话，倒不如离得远远的。这是周母曾经说过的，在周然一次次想要靠近周父世界，却被无形的大门死死隔在门外的时候。
就这样，互不干扰，却也比吵架好不了多少。
快要过年了，每家每户开始打扫房子，周然家也不能免俗。
周然知道，父亲又要开始”发神经”了。
果不其然，周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骂骂咧咧数落周母的各种不是，什么不及时打扫，不收拾东西，随便乱放，回到家就偷懒......
周然内心毫无波澜，却忽略不了那丝酸楚，嘴上沉静地说着：”你收拾收拾怎么了？家又不是一个人的。谁看到了谁收拾几下，有啥好说的。说可以解决问题么？你每天在家闲着为什么不去做？我妈全天上班，回来又那么累了，你说你收拾怎么了？而且，这些乱的东西不都是你的？”
周父顿了顿，毫不理会，继续毫无意义的数落，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周父就是一个大男子主义，小时候被周然爷爷奶奶惯坏了的，总以为这个世界都该为自己服务。周母也评价过，周父是皇帝心平民命。只能别人做好一切，自己享受就好。却容不得让他亲手去做些什么。
因为这个，家里没少吵架。大多是周父像个老太婆一样啰嗦着辱骂着，言语粗俗不堪，周母和周然一声不吭。已经习惯了的，从小到大。
如果说小的时候周然因为这些痛过哭过，现在却是一滴泪都不会掉了。心冷冷的，甚至学会了由沉默地接受变成了言语上的反抗。
二十多年的教育，最大的好处，大概是给了周然一个面对任何情况都无比冷静坚硬的心，思维清晰，条理分明地逐条反抗。无比气人，但句句在理，无法反驳。
最初，还会怯弱，一句话都讲不出，反倒最后都成了自己的罪过。后来，渐渐地，去反抗。
已经很辛苦了，人生短短几十年，不是来受气的。
周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楼，塞上耳机。她才不会去帮忙，她做好自己的就好。
周然发现，越是有人在，周父就越找事叨逼叨个没完。相反，没人了，没有了听众，反倒渐渐沉默了。
”明天我们聚一聚？”拿起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老周，最近无聊死了，赶紧来。我给你安利我爱豆!”
周然仿佛看到另一边赵擎无精打采，快要长蘑菇的样子，弯了弯嘴角：”好的，明天见，到了联系你哦～”
”爸，明天我有约。出去一下。”
周父收拾完东西，整个人安静下来后，周然站在楼梯口嚷嚷一句。不是为了征求同意，只是单纯的通知”我明天不在家，你们爱怎样吵怎样吵”。
周然活了二十来岁，孤僻的个性，少有好友。
即使有，在分开长时间后，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好友也终成了陌生人。
还好，她还不是完全孤独的。
赵擎是她高中同学。也是奇怪，两个人性格完全没有共通之处，一个安静沉稳，一个开朗逗比。赵擎不止一次开玩笑地说：”如果刚分到一班，我绝对不会想到最后和你们几个成了朋友。”
有时候，性格不合，反而可以取长补短。闷闷的人不容易主动交出自己的心，就需要有一个人主动闯进她的世界肆意撒野。
总有一些人，好久不见，再次见面，却仿佛从未分开。
和赵擎在一起，周然可以放松自己，不必紧绷。
其他人会说周然哈哈哈周然就长的像个男生，上街拎包重活周然全包，所有女孩子讨论的事情她们会笑着对周然说着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她们只有在遇到棘手糟糕的事情才会把周然推出去，她们只会以为周然没心没肺地，漠不关心所有事情。
可是，周然也只是一个女孩子，矮矮小小地，把自己当作男孩子，才能扛住许多东西。
作为人，哪有真正的没心没肺，她们就是这样信了，并且坚信着。不过是层伪装，不交心的人连撕开都会觉得浪费时间。
赵擎是不一样的，她会分享一些基础的化妆知识，会督促周然学着变成女孩子，她明白周然的小兴趣，她知道周然有着自己小小的少女心和欺盼，她把周然真正当作女孩子，她可以透过周然的波澜不惊看到深处澎湃的情绪和追求......
刚见面，赵擎一把揽过周然：”老周啊～看你包，谁买的？”
”呃，怎么了？我和我妈一起啊。”
”这是书包!书包好么!还是分不清性别的书包!我妹在五六岁时候都不背了!出来玩你给我背书包!”
周然默，她本来就没有审美，书包嘛，怎么大怎么来。
”不行!绝对要带你买包!下次见面，你再背着书包，我绝对不和你一起走。”
周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街上女孩子的，默。
”上次见面你就这包，上上次也是......”
”才没有，你没看到这个蓝色？上次那个是紫色图案!”
”有什么区别么？都是小朋友都不背的包。必须要买包!”
周然无奈，确实......自己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吃过饭，周然扒开包，掏出一卷纸，赵擎瞪大了眼睛，语重心长道：”老周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就拿一卷纸吧，还有上上次......”
周然一脸无辜：”呃，这怎么了？”
”一‘卷’纸，你注意这个量词。你见过谁出来是带一卷纸的!一卷纸，书包一边放着茶杯，好吧，你还真随身携带茶杯，另一边放一把伞。这是老年人标配啊！”
”......你怎么知道另一边是伞？”
”你还真放的伞，得亏你没拿!”
周然挠了挠头，心虚似的看向一边。
”你看我们，都是拿成包的纸，这才是’女子力’懂不懂。还有，拿伞干什么，和风雨作斗争才是人间一大乐事!”
”......可是万一下雨啊。”
”那就淋着!”
周然无语，自己这位好友脑子里装满了千奇百怪的思想，最重要是因为有一个思想前卫的母上大人。
给自己闺女买蕾丝透明毛衣，还是两件。主张着夏天就要穿黑色内衣，还要露出胸衣带子，披散头发，美名为”性感”。让闺女大冬天地露出脚踝......
周然每次听到赵擎母亲的丰功伟事都哭笑不得，现在一次比一次开放。
这边，自家好友又开始唠叨，以惯常的老周开头：”老周啊～围巾能不能不戴了!露出性感的锁骨才是王道!”
”可是，冷啊......”周然弱弱地说。
”年轻人，我们不怕冷!”赵擎拍了拍胸脯，虎视眈眈盯着碍眼的围巾，周然赶忙护好了脖子。
开心的时候，时间就过地格外快。
周然不想回家，便投奔赵擎，刚好她一个人在家，周然三个人在家却好比一个人。
坐在出租车上，下班高峰期。
周然来的时候就堵车，那时候格外不耐。可是，有了能够说话并且可以谈到一起的人，所有枯燥的时间都会好了许多。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路。这边，司机倒是不乐意了。堵车堵得要发疯，司机猛砸了一下方向盘骂了一句。两个人奇怪地看了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司机从开始的默默烦躁变成了对着两个人的牢骚：”你们下班啊？你们能不能不搭我车啊？你们不着急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知道周然不爱说话，所以赵擎开口：”为啥着急，我们又没急事。而且是学生，放假啊。”
”学生就这么浪费家里钱，坐公交多好啊。”
”不是啊，怎么就浪费家里钱了？”
”一趟出租十几，公交才一块。你们不急，坐公交，多好啊。现在的学生啊，就会浪费家里钱，大人挣个钱多么不容易知不知道......”司机喋喋不休。
”公交等不上啊，而且离得远。还有，这是我回家，带上她，不关她的事，你别把她算进去了。”
周然原本是不打算开口的，她最讨厌吵架，浪费时间还让自己生气。她旁观着，本来以为只是个牢骚，很快结束，没想到这还上升到了道德层面。最后再加上赵擎把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把她撇清关系......
周然忍无可忍，原本沙哑的声音压低了反倒清脆得很：”呵，你开你的车就好，说的就像公交车不堵一样，难不成它还会长翅膀飞啊，要是能飞，谁坐出租车。”
司机正欲开口，她直接截断：”还有，堵车，这是所有城市都有的问题，这是客观问题，又不是主观问题。你和我们发牢骚，车就不堵了？我上午还堵了四十多分钟，我那时候什么都没说。”
”你们这样不对，一点时间观念也没有，堵了那么久，要是有急事......”不知道怎么，司机的思维跳跃极快。
周然不等说完：”我们好不容易放假，就必须什么事都赶着？况且，我们没急事，我们就是有时间可以浪费。”
”你们要是工作了就不这么说了，还是学生，不懂大人的辛苦。”
”工作是工作，你不要提那么远。工作有工资，必然不会迟到。我平时就从来没有迟到过!该早的时候就早，该休闲的时间就是可以晚。”
司机看自己已经无法反驳，失了分寸，又转向另一方面，声调提高，盖住周然的声音：”我今天拉了三趟，四十多块钱，花了快三个小时......”
”司机师傅，您这些可以向上面反应，当然，如果他们能够处理。还是那句话，堵车，全世界都存在。和我们说，没用。您最好还是憋着，自己生生气就好。顾客不仅是坐车，还需要好的环境。还有，注意一点自己的情绪，其他乘客见到您这样......呵呵。”周然冷笑两声。
赵擎瞪大了眼睛，重重拍着周然的腿，略带兴奋地比了个大拇指。
周然抿了抿嘴，淡漠地看了看车窗外喧闹的城市和长龙般的车队。
司机又不咸不淡地发了几句牢骚，却是弱了许多，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周然不耐，还想开口，赵擎揽着她胳膊制止下去，周然见好就收。
下了车，礼貌地给了十五块钱，车费十四，赵擎道：”不用找了。”
司机有点为刚刚的失态不好意思，讨好道：”哎，我要是知道你们在这个大门，就换条路了，也就不会堵车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周然不置一语，拉着赵擎离开。
赵擎走了老远，还在兴奋着，整个人跳起来一样：”老周啊，刚刚吓我一跳，太牛了，我都愣了!见过吵架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不带脏字，那么严肃，一板一眼的，还条理清晰，掷地有声!跟探讨学术问题一样，吵架吵到这水平，太牛了!以前没发现啊!”
”看他欺负你我不开心。”周然小老头一般闷闷答道，语气不似刚刚那般强硬，又变回了之前乖乖的看起来好欺负的那个周然，”这些人就是看学生好欺负，你给他换个彪形大汉坐着，管保他孙子一样。而且，我们要以理服人。”
赵擎解气地哈哈大笑：”没关系啊～不气不气了，我就是觉得生气不值。”直到回了家还在津津乐道。
周然好气道：”不是安利你爱豆么？快快。”
”好嘞～管保你爱上他们。不过不能爱上我老公，你得换一个。朋友妻不可欺。”赵擎瞬间转移注意力。
其实周然对追星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是看赵擎开心。如果她喜欢赵擎喜欢的，赵擎会更开心。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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