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就是黑夜么 捉虫
李中浩一个人寂寞地走在路上，他四十五度角仰头，望着夕阳，想吟一首诗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慨。半天，道：“顾子轩，你抛弃了我，却一笑而过。”
这边，办公室，顾子轩埋在一大摞各种各样的资料里面。
说好的愉快补课呢残酷的现实把美好的幻想打碎，碎成沫沫，然后随风而去......
放学铃刚响，顾子轩哼着小调，收拾几本书，拍了拍李中浩肩膀说：“今天你自己走吧，我晚点回。”
李中浩一脸懵逼：”啊”半晌,”你干嘛去啊？”
”补课。”甩下一句话顾子轩迈着轻快的步伐，抛给李中浩一个后脑勺。
”......没见过补课乐成这样的......”
顾子轩直接推门进来，周然捧着一本书皱着眉头，嘴里面轻声念叨着什么。
他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眼含笑意，道：”老师～开始补课吧。”
于是，就有了之前一幕，货真价实的补课。
周然站起来，从桌子下面搬出来一打书，拍了拍手，单身支着书，另只手叉着腰：”每天二十页，有不会的再问，其他时间别打扰我。”
”......”顾子轩眼中笑意完全被不可思议取代，微张着口，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一个小时，看不完不能走。当然，我只答应你班主任留一个小时。看不完的话，你可以拿回家看哦。”她狡黠地笑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厚！”顾子轩拿起最上面那本随手翻了翻，”卧槽，字这么小，排版这么密......二十页！！”
”啊，不想看那不用补习啊。”她站起来，作势要走。”哦，还有。”她回头，”要是班主任问起来，可不是我不教，是有些人不想学。”
”你。”
周然眨了眨眼睛，一派无辜的样子，照抄照搬顾子轩。脸上明晃晃写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天道好轮回。
二十页对于顾子轩来说是个小case，还是能搞定。
可是，他懒啊，他从没多做过什么课外卷子资料，他最终的打算也不是什么好好”补习”。
顾子轩噎到了，他想回家。又是他亲手切断后路的，那天打电话，信誓旦旦和老妈保证说要跟着老师好好补习。
上次，得了第二，顾妈妈简直惊呆了，以为自家乖儿子最近哪里出了问题。顾妈妈拉着顾爸爸，非让顾爸爸去学校找老师。
顾爸爸不以为意，整天都是第一，十全十美什么太没意思，更显不出自己作为家长的作用。所以，儿子成绩下滑，他喜闻乐见。如果补习，他还能和夫人过二人世界。他立刻义正言辞同意，明令顾子轩，一个小时内，上不完课，不准回家！
顾子轩像蔫儿了的茄子，趴在桌子上，小山一样的书堆挡在他和周然之间。
他知道这人讨厌看到自己，所以偏要在她面前各种晃悠。所以，现在算是什么
没办法，他回家不成。零花钱早就花光，出去浪也没有资金。这时候他想念起了李中浩的逗比脱线，和有钱。
顾子轩憋着一口气坐下，苦大仇深抓过一本书......
也是服气，周然为了整自己，煞费苦心，这么厚一摞，不好搜刮吧，搬运也是问题。
周然憋着笑，腮帮子都疼了。她拿书挡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顾子轩有气无力地瞟了眼，累觉不爱。
顾子轩想要找人说话，一个小时，太特么难熬了。
硕大的教学楼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安静得有些可怕。只偶尔有书翻过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
天色渐暗，室温下降。秋日里温差极大。一阵寒意渗进骨子里，顾子轩打了个哆嗦，缩着脑袋，小幅度地转着头巡视着周围。
周然依旧在忘我地翻着手里那本快要翻烂的课本，从头到尾，拒绝和他一个眼神，一句话的交流。
顾子轩指尖略发白，紧紧抓着手里的书，战战兢兢地开口：“你，你不觉得太黑了么”
周然眼皮都不带抬地：“开灯。”
“那个......你不觉得有点冷么”
“还好。”
“那个，你不觉得，太，安静了”顾子轩裹紧自己外套，嘴唇略打颤。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然不耐地皱眉，放下书，盯着他，混小子看样子好奇怪。片刻后，周然恍然大悟，促狭地说：“哎，你不会怕黑吧”
“......”
“还是，怕鬼哇！！”周然突然跳起来，大叫。
顾子轩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整个人跳起来，眼神惊慌，像只受惊的兔子。
周然指着他哈哈大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疯狂地拍着桌子，一遍又一遍：“哈哈哈你竟然怕鬼，哈哈哈哈还怕黑....哈哈哈，哈哈不行了，逗死我了......”
黑暗中顾子轩脸红到耳根，然后又蔓延到脖子，整个身体都略微发烫。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脏跳得好像刚考完八百米一样。
周然见他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太反常了。歪着头站在旁边：“哎，不会真怕吧......有这么严重么哎，哎，没事吧。”
她伸出瘦瘦的爪子在顾子轩眼前摆了摆，毫无反应。顾子轩起初只是小幅度哆嗦着，后来整个人筛糠一样。低着头，不发一言。
周然不安了，自己这算是欺负他了？话说自己没过分啊？不就是吓一吓，这么小儿科的......
周然伸出一根手指，歪着头，戳他一下，然后瞬间缩回去，再戳，再缩。顾子轩毫无反应。”哎，那个，抱歉啊，我不知道你怕成这样啊，你没事儿啊你说句话啊......”然后又轻轻加了一句，”不都是女孩子怕黑么......”
黑暗里顾子轩依旧打着哆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绝望的气息。周然忐忑不安，略带失措地，扑到电源开关那里，用力一拍，房间亮了起来。
眼睛眯着，努力从黑暗中适应着刺眼的白炽光。周然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顾子轩脸色白的透明，嘴唇失了血色一样，手攥成拳，碎碎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神情。
周然轻轻过去，像是在踩着玻璃似的。熊孩子应该不会开玩笑吧，看样子......
周然走近，僵硬地拉过他一只手，两只手轻轻覆上去，包裹着顾子轩骨节修长冰凉凉的手指，感觉脸烫烫地，还没拉过男孩子的手，除了爷爷宽厚的手掌......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这样安慰人吧，她想，然后尽量柔和，轻轻开口：”对不起，我，我给你倒杯热水。不怕不怕，没有鬼。你看，这不是亮了么。”
她只有很久前哄过两岁的表妹，这已经是她最大限度了。
周然慢慢放开，正准备离开，顾子轩猛然一把抓过她的手，差点摔倒，她回头。
”好吧，不走不走。不怕不怕......”这都特么叫什么事儿，周然内心抓狂，面上却温柔地快要溺出水来。自己被自己声音恶心地鸡皮疙瘩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
不是补课么，拉起手算什么啊，扶额，叹气。从来到这里遇到这个人她叹气越来越多了。
墙上的挂表在寂静的夜里滴答滴答地走。这个学校本来就放学晚，留了这么久，指针已经指到了七和八之间。过了夏，天黑的愈发早了。
本来七点就可以走了，谁知道闹出来这么一出。
又过了半晌，顾子轩终于呼吸平稳了，他长呼一口气，迷茫地看着周围。刚刚他眼前笼罩着黑暗，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碰不到。只觉得有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只手拉住自己，黑暗中，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周然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戴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夜晚总是能遮掉许多瑕疵，夜晚又是暴露黑暗的地方。
白炽灯的白光洒在周然脸上，看上去却是比白日里面好看许多。暗沉的肤色也亮了起来。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一只手时不时划着什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宁静。
另一只手......被自己死死抓着......抓着......
顾子轩触电一般松开。
周然这才注意到他醒来：”醒了啊，没事了吧。”淡淡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嗯。”他发出一个浓重的鼻音。
”该回去了。”她顿了顿，略不自在地问,”路上黑......你没问题吧”
”嗯。”
顾子轩倒是乖了许多，不痞的时候，干干净净的样子顺眼许多，再加上一脸无助......
”算了，走吧。”
顾子轩迷茫地抬头。
周然揉了揉发麻的手，一直被死拽着，动都不敢动。”傻了啊，赶紧的，走了。我陪你走一段，刚好出去买饭。”
周然顾子轩并肩走着，周然刚好到他肩头。昏黄的路灯下，两个影子拉长，交叉在，而后慢慢分开......
顾子轩家本就不远，周然双手揣在上衣兜儿里，看着他进小区，这才离开。
顾子轩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
周然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头微微低着，背却挺得笔直，坚韧得仿佛可以承受一切，大踏步地，毫不回头，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他好像听老辈人说过，走路背脊笔直的人不会弯腰，争强好胜，刚极易折。而总是低着头的人思虑过多。
周然身上却体现着一种深深的矛盾感......他摆摆头，自己也开始信老一套了。
顾子轩看着自己右手，周然的手其实也是冰凉凉的，甚至比自己还要冷。抓着自己时，笨拙地，手指微微用力地握了握自己，却安心踏实，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周然在路上随便买了包泡面，接壶热水。刚刚说买饭什么，只是找了个借口。
她不想故作关心，问顾子轩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再也无法彻底脱离那个人的人生，蛛丝状剪不断扯不断的关系缠绕着，禁锢着，窒息着......
她与他萍水相逢，她厌倦去了解别人，淡如水就好，如此，便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交际，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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