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盛世说,沉越画 2

　　二、浴中灯

　　凰图阁一共有三楼。一楼为展画接客处，二楼为作画饮茶厅，三楼则是沉越的住处。

　　这夜，沉越上了二楼，习惯性地点灯时。昏黄的灯光立刻笼罩了整个屋子，他站在屋中，一片暧昧朦胧的灯光覆上他的眉眼。

　　他拿着灯，缓缓地走到了浴室中，放好了热水，而后卸去了外衣，卸去了中袍，仅留一件亵衣，和衣入水中。

　　灯就放在一边。

　　热气腾腾，在氤氲雾气弥漫，他的眉目看不分明，露出肌肤似玉温润细腻。寒夜里泡澡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沉越轻轻地叹了一声。

　　灯光忽然微微一暗。

　　沉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灯。他的浴室四面无风，按理说灯不会变暗的。他好奇地撑着下巴看着灯，微湿的身子探出了水面，望灯的方向靠去。

　　灯光又颤了一颤，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沉越你别凑这么近，我会紧张的！”

　　沉越听到这声音一愣，这四周无人，又何来声音呢？而且这声音，分明是花浮帘的。他将身子往水里掩了掩，平静地道：“花浮帘，出来吧。”

　　“我在你面前啊。”花浮帘嘿嘿一笑，“怎么了，你想我？”

　　沉越懒得理她，待在浴桶中不动，整个人像是玉砌成的雕，看得花浮帘咽了咽口水。

　　“我知道你好看，可是细看才发现，你不是一般的好看。难怪你说我丑，和你比起来我是挺丑的。”花浮帘喃喃道，半是讨好半是真心。

　　沉越没有理她，懒懒地拨弄木桶中的水。湿漉漉的衣袖轻扬，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花浮帘见沉越根本没理她，有些紧张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她小心翼翼地道：“那我出来你别生气好不好？”

　　沉越低着头没有作答，唇角却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看得花浮帘一瞬惊艳。

　　等沉越抬头时，就发现花浮帘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手里还托着那盏灯。

　　沉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手懒懒地支着下颌，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是灯？”他的另一只手指着她手里的灯。

　　花浮帘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沉越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低叹道：“不想这世间果有妖灵。“然后才懒洋洋地回答她，“你无法在我无感觉地情况下进来，所以你一定是已经在浴室中。浴室宽敞却不遮蔽处，所以你无法遮掩，那么你就可能是浴室中的某样东西。而今天，灯很反常。”他不再说下去，继续玩弄水。

　　花浮帘赞赏地看着他，做捧心状，“你不仅长得漂亮，脑袋也好用，真是罕见。”

　　“你看过我沐浴几次了？”沉越才不理会她浮夸的赞赏。

　　花浮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喏，”她指着手里的灯，“它陪你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沉越倾身靠向她，眯着双眼狡黠如狐狸，偏笑得又艳丽，“你是说，你看了我这么多次的沐浴？”

　　“呃。”花浮帘不好意思点点头，不过想到了一件事，又变得理直气壮，“你每次都是和衣而浴好不好？我心心念念想看的到现在都没有见过。”

　　沉越没理会她的问话，继续半倾身问道：“那灯之前没有异动，为什么今天反常了呢？”

　　花浮帘这回倒是认真地解释了，“因为这盏灯不是我的原身，所以当我的魂魄进入灯里时，会受压制以致无法动弹。后来……遇到一些事情，我从这盏灯身上离开了，今天刚刚回来，可能是那件事情，我没有再受这盏灯的压制了。”

　　沉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花浮帘，你的魂魄进入这盏灯，是要做什么？”

　　花浮帘脸上似乎一红，然而红晕立刻就消失了，她打哈哈道：“哎呀，今天天气好好，阳光真烈，风好大，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沉越倚靠在浴桶边缘，懒懒散散笑着，“现在是晚上，没有阳光，而且今天下雨了。”

　　花浮帘：“……”

　　“以后要撒谎，一定要扯出一个好谎来。”他的手拨弄着水，水珠溅到花浮帘的衣襟上，“不过对于这么笨的你，能知道要转移话题已经不容易了，真是可喜可贺。”

　　花浮帘咬牙切齿地道：“你才笨呢。”

　　沉越“哦”了一声，微微挑眉，似不可置信地道，“你前一刻好夸我脑袋好用呢，这么快就变卦了？唉，女人的心思真难捉摸。”他似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花浮帘扯了扯嘴角，“……你赢了。”

　　“你还想继续看我沐浴吗？不走？”清水浸泡的人儿，发丝未湿，翎羽般的睫毛上沾了水珠，看得花浮帘忍不住咽口水。

　　她坚决地摇头，“不走，我要继续看，不看白不看。”

　　“好啊，”沉越无所谓地道，慢悠悠地接了下半句，“等你沐浴的时候，我也让寒光和承樯一起去看，开心吗？”

　　“哎呀沉越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你好好洗啊，我去外面坐坐，再见。”花浮帘赶紧溜了，要离开浴室的前一刻，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正好与沉越对视。

　　他的眼眸清澈而漂亮，看见她又看过来，忍不住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看得她心跳漏了半拍，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花浮帘并没有待在沉越的房间，而是到了二楼。她坐在二楼的茶几上，手撑着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她又想起了苏然。不知道苏然什么时候准备离开京城？

　　花浮帘正想着，身后响起沉越淡淡的声音，“怎么不走？莫不是要赖在我的凰图阁？”

　　“啊？我以为你让我在这里等你。”花浮帘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地道。

　　沉越笑了笑，坐在了另一边的茶几上，“那你还挺自作多情的。”

　　花浮帘刚刚要答话，楼下守夜的寒光突然喊道：“公子，太后娘娘找您。”

　　花浮帘转头看向他，见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月华笼罩下的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愈发烈了。

　　她一愣，突然想起当今太后。

　　当今太后岑雨涵，年仅双十。嫁先帝，为先帝育一子，子被立为储君。前半个月先帝驾崩，其子称为皇帝，岑雨涵被拥为太后，凭借家族势力，迅速掌握朝政，下令所有的妃子殉葬。

　　只是不知，因先帝驾崩而极度悲伤，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的岑雨涵，竟然深夜找沉越。她作为灯陪伴了沉越几个年头，从来没有听过岑雨涵和沉越认识。

　　寒光已经“噔噔噔”地跑了上来，看见花浮帘之后一愣，“花姐姐你也在啊。”而后又对沉越道：“太后找您，承樯正在楼下接驾。”又有些为难地对花浮帘道，“花姐姐，太后找公子……要不你先避一下？”

　　花浮帘本来是准备回到灯里头，听了寒光的话后，忽然又不想去了。奇了怪了，大晚上的太后居然找沉越，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事情有问题。不过她似乎真的不适合继续待着了，她挥了挥手，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沉越悦耳的声音：“不碍事，你就坐在这里吧。”而后又听见沉越吩咐寒光，“让太后二楼坐，我不下去接见了。她若嫌我无礼，便让她离开。”

　　寒光有些意外地看着留下的花浮帘，对沉越躬了躬身，“是。”

　　很快，岑雨涵便上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双十年华的女子有一份妩媚，在这寒夜里依旧穿着薄纱轻衣，勾勒出漂亮迷人的线条。

　　花浮帘在心底嗤道：“倒是一点都不惧寒。”

　　岑雨涵刚刚绽开的笑容在看到花浮帘的那一刻就消散了，她凉凉地道：“原来你今夜有美人相伴，我倒是不该来扫兴的。”

　　花浮帘扯了扯嘴角，听岑雨涵这语气，很吃醋啊？她转头看向沉越，很想知道沉越会怎么回答。

　　沉越似乎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地道：“太后真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沉越就不送了。太后慢走。”

　　岑雨涵一怔，似乎没有料到沉越竟然如此回答。她顿了顿脚，咬着牙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走，自己拿了一个茶几坐下，有些哀戚地看着沉越：“你可还怨我当初弃你入宫？”

　　花浮帘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看来这两个人有前缘啊，什么前缘呢？

　　沉越淡淡地叹息，“你可知当初你入宫时，我是什么感受？”

　　花浮帘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沉越。

　　“我知道你很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呢？”岑雨涵哀戚地道，轻轻柔柔的声音让花浮帘听着特别不舒服。

　　“那时，我真的很，”沉越顿了顿，缓缓地道，“开心。见你不再入我的凰图阁，我真的觉得，凰图阁干净了许多。”

　　岑雨涵听了这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了一会儿，冷冷地道：“哀家如今掌权，想要面首不难。”

　　沉越微微一笑，半偏着头，“先帝新丧，太后悲哀难自拔，当先做了表率，取消一切盛宴，想来也是不会要面首的。”

　　“哀家可以私下里要你。”岑雨涵冷冷地说着，放在椅子边的手已经把罗裙绞得不成模样。

　　“若是岑家倒台了，太后如何自立？”沉越淡淡地道，丝毫没有威胁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岑雨涵一颤。

　　她咬着牙，站了起来，“好，好，沉越，你好狠。”她又看向花浮帘，“我本以为你喜欢的女子少说也要有倾国倾城的貌，却不想竟是这般模样。”

　　沉越慢悠悠地道：“倾国倾城，我一向认为这四个字是贬义的。恐怕也只有太后担当得了这四个字。”

　　岑雨涵没有再接话，深深地看了花浮帘一眼，带着身后的侍卫疾步离开。

　　“岑雨涵记住你了，想对你动手。”沉越转着一个茶杯，慢悠悠懒洋洋地道，一个眼风飞来，几分媚然。

　　“我也记住她了，她这几天会很惨。”花浮帘胸有成竹地道，带着狡黠的语气，让沉越有些好奇，“哦？”

　　花浮帘得意洋洋地道：“从今天开始，连续三天，只要岑雨涵在宫室，里面的灯都不会亮。”她一边说一边笑得开怀，“哈哈哈，吓死她，啊哈哈哈，我真太聪明了！”

　　沉越同情地看着欢喜的花浮帘，“有病得治。”

　　花浮帘：“……我回灯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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