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盛世说,沉越画 1
一、阁里人
长临大街熙熙攘攘，穿红着绿的人们穿着新衣，小孩拿着糖画欢喜地吃着，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一派新年热闹的喜庆模样。
在长临大街的街尾，开着一家小店。小店很不起眼，以古旧老木做门面，门两侧是两幅画，一幅沧海生日图，一幅青山碧溪图。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凰图阁”。
“我喜欢男人。”凰图阁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似霜覆上了草叶，雪遮蔽了窗。
“好巧啊，我也喜欢男人。”少女的声音响起，“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
那少女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本正经地道：“是不是呀？”
“姑娘想要表达什么，直接说便是。”男子面无表情地道，只是眼波流转间，一瞬惊艳。
少女笑呵呵地道：“你给我画幅画呗。”
“不好意思。”男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厮，“寒光，送客。”
寒光笑嘻嘻地走到了少女的面前，“姑娘，请走。不过姑娘，不是我说你，我主子的画重金难求，你居然一分不出就想要我主子的画，这脸皮……堪比城墙。”
“你滚，你脸皮才厚。”另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不满地喃喃道，狠狠地瞪了寒光一眼。
“呃，对不起啊，我忘记你叫承樯了。”寒光没心没肺地道，又来催那少女，“姑娘，请走。”
“好吧，我走了。”那姑娘倒是干脆，“不过沉越，我叫花浮帘哦，别叫我姑娘，太娘了。”她走啊走，走到了凰图阁的门口，又回头道，“沉越，你干嘛看见我第一句就说你喜欢男人啊？”
沉越早已经上了二楼，只留给她一个白衣翩然的背影，寒光笑呵呵地抢答道：“因为我主子以为你也是向他表白心迹的姑娘。”
花浮帘：“……你主子想真多。”
“难道你不觉得我主子好看吗？”承樯不满地喃喃道，看着门口背光、眉目清秀的少女。
花浮帘诚恳地点点头，“好看。”
寒光接口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主子漂亮吗？”
花浮帘继续认真地点点头，“漂亮。”
“那你干嘛不喜欢我主子？”承樯继续道。
“我傻啊我。”花浮帘撇撇嘴，一脸看傻子地看着承樯和寒光，“我干嘛要一个比我好看比我漂亮的男人，找虐吗？”
“所以，你喜欢长得丑的？”寒光想了想，问道。
花浮帘似笑非笑地道，“你就不错哦。诶，我走了，改天见。”
花浮帘走了很久，寒光突然惊喜地抬头，“她她她说我不错！她是不是喜欢我！”
楼上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她是说你丑。”沉越懒洋洋地躺在长榻上道，长长地眼睫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寒光愤怒地跺跺脚，“坏女人！”
沉越随手拿了一杯茶，饮尽，端详了一下寒光，懒懒地道：“别骂人家，说真话不易。”
寒光：“……”
第二天，花浮帘笑眯眯地拿着一个大盒子进来，朝二楼大声道：“沉越，早上好啊。”
“如今已是下午。”沉越坐在长榻上，随手拿着一本书在看，连头也没有抬起。花浮帘人在一楼，从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他银白色的衣角和宽大的袖子。
花浮帘笑呵呵地道：“沉越大人，我觉得冒昧想你要画，想来是我的错。所以我今天没有空手向你要画里，你看，这是我准备的东西。”她说着，很欢快地打开了那个大盒子，盒子一打开，寒光就尖叫起来，“啊啊啊，花姑娘，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别叫我姑娘，你要是不想叫我的名字，就叫我公主。”花浮帘笑着对寒光道。
承樯在一边接话，“公主？你是哪门子的公主啊？现在的公主只有两个，一个先皇帝所生，五十已嫁，一个刚夭折，请问你是哪个？”他撇撇嘴道。
花浮帘似乎想说什么话，动了动嘴唇，最后也没有解释，只笑眯眯地道：“那你叫我花姐姐也行。”说着往二楼去，捧着一个盒子，踱到沉越身边，“昨天我两手空空地来找你，今天我有备而来。”她把盒子推到沉越面前，自配音效，“噔噔噔噔”。
沉越看了眼面前一大盒子的黄金，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书，头也不抬地道：“花浮帘，你昨晚去做贼了吗？”
花浮帘一愣，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沉越翻了一页书，只留给花浮帘一个侧颜，“这黄金色泽不匀。”
“啊？”花浮帘认真地研究了一下那盒黄金，“色泽挺均匀的啊。沉越你是不是不喜欢黄金啊？”
沉越懒洋洋地道：“黄金衬你不衬我。”他翻书时，衣袂飞起，似乎白茫茫的寒冬里忽然绽出一朵雪莲。
花浮帘愣愣地问：“为什么黄金衬我不衬你？”
沉越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对一脸茫然而认真地花浮帘一笑，摇曳生姿，眉眼潋滟，薄薄的嘴唇淡淡地吐出一个字，“俗。”
花浮帘：“……”
然后她悻悻地离开了凰图阁，离开前还很好心地和寒光道：“我明儿再来。嗯，我明天带给衬沉越的东西来。”说完欢天喜地地走了，丝毫不沮丧。
寒光在她身后喃喃道：“花姐姐再见！”
第三天，花浮帘又拎着一个布袋，自来熟地溜到了二楼，对刚刚摊开画布的沉越笑嘻嘻地道：“沉越，我今天给你带来好东西了！”
“你不来已是极好。”沉越没有看她，自顾自地拿笔点了墨，而后在画布上开始作画。他微微低着头，认真时的侧脸安然而美好，眼眸澄澈似水。
花浮帘看着在画布上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而后画了又画了几笔，一个姑娘的脸已经几乎可以看清了。
她觉得自己既然是来求画的，就有必要好好地夸赞夸赞沉越，于是她捧心感叹道：“哇！沉越，你画法精湛，画的姑娘真漂亮，真像我啊。”
沉越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深邃地眸子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看得花浮帘想打哆嗦。他浅浅一笑，眉眼弯弯，在花浮帘兀自高兴的时候，轻声道：“嗯，的确像你。”
花浮帘笑呵呵地点头道：“对啊，你的画技真好。”
沉越不紧不慢地吐出接下来的话，“我画的是猴子。”
花浮帘：“……”
她吸了几口气，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暴力因子，傻傻笑道：“那个啥，这个是我送你的。求画。”她把布袋翻开，里面是一本很厚、封面很典雅的书。
花浮帘献宝似的把书递给沉越，“这本书很宝贵的，收藏在皇家御书房最底层。我昨天溜到皇宫偷的。”
沉越淡淡地看着她，“连皇家都敢偷，难怪脸皮这么厚。”话虽这么说，但是他对这本书封面很欣赏的。
黑色的底，上书是白色飘逸的“大覃风”三个字，好一种淡雅而豪迈的矛盾感。
他迎着花浮帘一脸期待的目光，翻开，然后，整个人都呆了。
花浮帘还在旁边滔滔不绝地道：“我说很衬你吧。你看你也不小了，也该娶亲了，我是为你考虑。我是不是很好啊？你不用感激涕零，一幅画就可以了。”她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有看见沉越看她的眼神。
沉越阴沉沉地看着她，“所以你给我看春宫图？”
“对啊。”花浮帘大言不惭。
沉越淡淡地看着她，“那我真感激你。所以花浮帘，你可以走了。”他把书还给了花浮帘。
花浮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我的画呢？”
“沉越从来不画人，让花姑娘失望了。”沉越重新拿起了笔，摆出一脸送客的模样。
花浮帘疑惑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肯画人？”
沉越微垂了眸子，轻轻地道：“脏。”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呢？你也是人，难道你觉得自己也脏吗？”花浮帘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她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加大了，亮晶晶的，脸蛋红扑扑的。
沉越不咸不淡地继续作画，“对，人都是脏的，我也脏。”
花浮帘看着他白得纤尘不染的衣衫、白皙透亮的肌肤，果然地摇摇头，“你不脏。”
“每个人都有欲念，不该有的贪想。所谓人，妄、念、痴、嗔也。人总会有很多面，不同的人面前露出不同的一面。鄙弃、迎合、放肆、怯弱，样样不缺。上一瞬笑，须臾之间便能哭。我说的脏，是内心的脏。我自认为，我的内心也不会净如琉璃。”他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花浮帘，“所以你可以走了，我不会画你。”
“可是我不是人啊。”花浮帘喃喃地道。
“就算你不是人，我亦不会画你。”沉越偏着头笑了一笑，眼底有一丝揶揄。
花浮帘好奇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你，”沉越眼底的戏谑之意愈发盛了，“长得丑啊。”
花浮帘：“……”
沉越见她没有生气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一笑，让人想起夏日午夜微凉的风拂面，他微微倾身，“花浮帘，你为什么想要我的画？”
花浮帘看他倾身下来的样子，又听见了这句话，愣了一愣，“我……和他……过些时候他要离开了，我也得走了……”她说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沉越没有听懂她想表达的意思，想问，但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便没有再问。
他朝花浮帘道：“抱歉，我不会去画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却没有什么歉意。
花浮帘倒也没有再向他要画，只是笑眯眯地道：“我走了。可是沉越，我们马上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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