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说,沉初劫 8
八、朝歌亡
当姬朝歌进入鸾凤宫时，她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大红盖头，凤袍加身，嫁给她喜欢的人。
这日，真真是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前来看。
只是，明明这么美好，她的心，却很慌，没由来的慌乱。总觉得这一切，似乎这就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直到沉初进来的时候，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沉初很难得地穿了红衣，绣满了暗纹。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缓缓走来的声音，以及宫人们的行礼声。
“朝歌。”他轻轻地唤着。
“嗯。“她抿了抿唇，有个问题肉忍不住便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就娶我？”
“本宫可想娶妻呢，想了好多年。”沉初笑着道，“早让人按照你的尺寸做好了嫁衣。聘礼也准备足了，就差一个你了。如今，你来了。”
洞房花烛，低声絮语绵绵。岁月若能就此驻足，蜉蝣亦不枉此生了。
“陛下，该掀盖头了。”喜娘恭敬地垂立在一旁。
沉初正准备拿起喜秤，忽然听见有人慌慌张张地在门下道：“陛下，太上皇……太上皇他不好了。”
姬朝歌身子一僵，沉初的动作停滞，他转头对门口道：“父皇怎么了？进来说。”
圣德帝身边的大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快要哭了，“陛下他已经进不了气，太医说陛下垂危。本来要告知陛下，可是太上皇说今日陛下大喜，不让人说。”
沉初的眸色一沉。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到姬朝歌身边，对姬朝歌，“朝歌，抱歉。我得去看看父皇。”
姬朝歌颔首，低声道：“终归是你父亲，即便对不住你母亲，他对你还是好的。你快去吧。或者，我陪你？”
沉初的手覆上她的手，“父皇他病着，很痛苦。昨天登基回来，我去看他。他说他想我母亲，想登极乐与她相聚，只等我娶亲成家要离开。他说午夜梦回，常常见到母亲哀怨地看着她……离开，也算解脱吧。朝歌，你在这等我。等我回来，我再为你掀盖头、共合卺，好不好？”
“好。”姬朝歌点点头。
他的手抽离，而后起身，离去。
姬朝歌的心中忽然一沉，一股莫名的慌张与惧怕生出。他的脚步声渐渐小了，她忽然想看看他离去的模样，身穿红衣的模样。
姬朝歌将盖头掀开，只看着那一袭红衣似火，墨色长发如梦。他的背影明明就在眼前，他明明就在那里，她的手背还有他的余温。恍然间，她却觉得，那是诀别。
“皇后娘娘，盖头不能掀啊。”喜娘看见她掀开盖头，大惊失色地道，慌忙为她盖上盖头。
沉初，那时已经离开了。
那夜，她端坐于鸾凤宫中，等了他整整一夜。一整夜，他都没有归。
那晚上，天边闷雷滚滚，电闪雷鸣，不多时，大雨滂沱而下。惊雷一声比一声响。她恍惚中听见宫人说，皇上让穆平京进宫。
她之所以被封为郡主，靠的是姬家家主的职位，而穆平京之所以被封为郡主，很大程度上，是靠圣德帝的喜欢。这也是当初，圣德帝要把穆平京指给沉初的原因。
她没有多想，听着沉初的话，在鸾凤宫中等着他，等着。等到连喜娘都困了，等到她恍恍惚惚地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沉初和她夜半笑语。正说着话，他忽然凝视着她，伸手缓缓地抚着她的发，慢慢地道：“朝歌。”
她应了，他却没有说话，只是那目光温柔得能滴水。
“朝歌，朝歌，朝霞又升起了。”他慢慢地道，“我们葬入初见好不好？”
她没有懂，低声问他，他却俯低了身子，缓缓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姬朝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鲜红，而他脸色苍白。
她大骇，想唤人，可是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葬入初见……葬入初见……葬入初见……”
“葬入初见？”姬朝歌醒来的时候，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闭着眼睛，期待地将手伸入旁边的枕榻，入手，一片冰凉。
沉初，还是没有来。
她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起身，想要梳洗。可是环顾了四周，却没有一个人。
姬朝歌心下疑惑，张口想叫人，却这不知道应该叫谁。桑儿和梓儿自幼便服侍着她，如今她们不在她身边，她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勉强着装梳洗好，自正房内走出，准备走到鸾凤宫的大殿中。
从正房到大殿的路上，依旧空无一人，寂静如死。
走进正殿时，姬朝歌吓了一跳，浑身僵住。
正殿大中央，是一口棺材。
朱红漆的棺材，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棺材的前面，是六个侍卫，清一色黑衣。
姬朝歌愣了一愣，不好的感觉直涌心头。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想问，忽然，被一块黑布覆上，由头至脚。
“你们做什么？”姬朝歌大骇，不断地挣扎。
四个侍卫把她举起，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哪怕她拳打脚踢也纹丝不动。他们一声不出。其中两个人打开了厚重的棺材，另外四个把她重重地放进棺材中。
姬朝歌一被放入，立刻想爬出来。她刚刚撑起身子，忽然一声闷响，厚重的棺材盖盖上了。周围的一切陡然转黑。
姬朝歌惊得无以复加，他喊道，“沉初？沉初呢？”
回答她的，是钉子钉入棺材盖的声音。
“嗒、嗒、嗒、嗒……”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着，似乎谁的哀泣。
姬朝歌拼命地想要推开，可是棺材已经被钉死了。
“沉初？沉初在哪里？谁让你们这样的！”姬朝歌声嘶力竭地喊道，使劲地拍打地棺材壁，求生欲望让人近乎疯狂。
“朕在这里。爱妃找朕所为何事？”冷淡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
是沉初的声音。
姬朝歌听见这声音，强烈挣扎的动作蓦然止住了。这句话……他怎么会称呼她为“爱妃”，这么轻浮的话语……
就算觉得有问题，姬朝歌还是抱着希望喊道，“沉初……沉初，救我……救我……”
沉初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温柔，“救你？爱妃，朕为何救你？”
“为什么不救我？”姬朝歌怔怔地发问。
“你知道吗？圣德帝昨晚薨了。”沉初面无表情地道，“朕很难过。”
“然后呢？”姬朝歌心下疑惑。
沉初似乎轻笑出声，“昨晚朕接平京进宫。这十多年，陪在朕身边的是穆平京，与朕敌对的是你。”沉初缓缓地道，“你拿什么，让朕爱你？”
姬朝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沉初在说话，然而毫无疑问，说话的人的确是沉初。她苦涩地问道：“那你为何娶我？”
沉初似乎叹了一声，“朕被你蒙蔽了。朕以为，朕喜欢你。可是圣德帝去世时，朕难过时，朕第一个想起的人，是平京；朕想抱住的人，是平京；朕真正爱的人，是平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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