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说,沉初劫 7
七、亭楼前
圣德三十一年六月二十六日，沉初着礼部安排登基事宜，并亲自看望拉拢清河、明义王的沉锦。沉初最终没有杀了沉锦，只让沉锦关押在大内监狱中。次日，沉初登基，年号朝明。
当日，万臣臣服，跪拜于阙下。姬朝歌作为三司使兼端瑶郡主，本该例行跪拜。不过那天出门前，沉初派人来接她。
姬朝歌到了御门殿时，沉初装扮好了。一改往日白衣，他穿上了一身玄色绣暗红龙纹的龙袍。从白到黑，反差太大，却依然好看。平日里常常放下的发也用白玉冠定住了。姬朝歌见他这副模样，虽觉甚是好看，心里却有些闷。
她正准备向他行礼，却被他制止了。
沉初轻叹了一声，“在我面前，不必被礼节所缚。无论我是太子还是皇帝，我始终是你的沉初。”
姬朝歌心中动容，笑道：“那你怎么不让我参加你的大典？”
沉初温柔地笑道：“我才不想你跪在我面前呢。我的朝歌，应该与我并肩。”
姬朝歌眼波流转，笑眯眯地望着她，“真会说话，说的我心情大好。只是有一点很遗憾。”
沉初用眼神询问着她，眼中满满的笑意。
“以后不能再听你自称‘本宫’了。我很喜欢你自称时的模样。明明不是高傲，骨子里却是满满的傲然。一颦一笑一称间，都是风华。你不知道你说‘本宫’时有多好看。”姬朝歌不无遗憾地道，“如果自称‘朕’，应该也是好看的。可是我更喜欢‘本宫’。倒真是遗憾。”
沉初忍俊不禁，“竟这么在乎称呼啊。”他含笑地看着姬朝歌，“既然朝歌喜欢，本宫闲暇时就勉为其难地遂了你吧。”他抿了抿唇，竟似有些忐忑又期待的模样，“朝歌，你……何时能答应我？”
姬朝歌明知故问地笑睨着他，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喜滋滋地坐在小榻上。
沉初见她这副模样，非逼着自己说明白，忍不住叹了一声，脸上却微微泛红。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朝歌，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妻？”
姬朝歌看着他，似乎懵懂的模样，“你说什么，风好大，我没听见。”
沉初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姬朝歌，你愿不愿意成为沉初的妻，朝明帝的后？”
姬朝歌终是忍不住，顾不得什么矜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乐意之至。”
沉初正想说话，门外的贴身小太监快要哭了，“太子，您能先去登基吗？再不起就来不及了。奴才帮您看着端瑶郡主，保证她嫁给你。”
沉初还没说话，姬朝歌已经笑着拉着她，“太子太子，你且去吧。我就在这等着你。”
“不，朝歌，你和我一起去。”沉初面不改色地道。
“啊？”姬朝歌有些不解，“做什么？”
沉初拉起姬朝歌的手，往外而去，“站在我的身边，与我比肩。”
姬朝歌就这么愣愣地被沉初拉着走了。她今天本准备参加沉初的登基大典，因此穿得很正式，一身墨蓝色的官服，倒不显得突兀。
登基大典设置在郊坛处。校尉设金椅于郊坛前之东，南向，设冕服案于金椅前。
沉初带她到了郊坛对面的鼓楼，朝她笑了一笑，低声在她耳边道，“看着本宫。”而后缓缓地往郊坛的金椅而去。
姬朝歌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那些是他未来的臣，那是他的江山。她忽然觉得，沉初离自己有些远了。
宫中的乐手演奏着喜乐，沉初由内侍扶着，登上皇位。
奉诏官、宣诏官等人穿戴整齐，事先恭候在那里。奉诏官将诏书交给宣诏官，后者宣读圣德帝的诏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皇太子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上敬天地，下护子民，乃神之所眷。朕为天下苍生福计，立其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应人。钦此。”
音乐停下后，百官朝贺以及四方朝贺。一片的人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沉初缓缓地扫视了一周，面容肃穆，而后慢慢地抬起了手，“众爱卿平身。”
四面的人这才起身，声音洪亮响彻四野八荒，“谢陛下！”
沉初照例说了一番话，具体说什么，姬朝歌并没有认真地去听。她眼里满满的都是那高坐于金椅，玄色暗袍的男人。
这天，是新帝时代的开始。她的至爱，高高在上，恍若神坻。她站在鼓楼的亭台上，彼此似乎甚远，甚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列流程都结束了。姬朝歌本以为可以走了，却听见沉初朗声道：“今日，朕要要事宣布。”他缓缓地看了众人一眼，而后将目光锁在远方的鼓楼亭台上。“朕旧时逛花市，常常听见坊间人的戏言。有道是，‘沉帝子，姬家女，平生一顾两不忘。’而朕，一顾姬朝歌，确实不能忘。今日是朕登基的日子，朕亦想在此宣布，朕欲立端瑶郡主姬朝歌为后。”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
姬朝歌也没有想到沉初忽然会当众公布这件事情。她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穆家。
沉初的目光也投向穆波，“爱卿可有异议？”
穆波俯低叩首，“臣无异议。端瑶郡主贞敏贤淑，最是皇后人选。”
沉初淡淡地颔首，“既然众卿无异议，那么……”沉初的话还没有说话，忽然听见女声响起，“陛下，臣女有一问题想问。”
姬朝歌的目光投向声音出处。只见跪在穆波身边的穆平京忽然直起身子开了口，“陛下，太上皇如今正病重，陛下若是娶亲，只怕不甚好。”
在登基大典上打断皇帝的旨意，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众人纷纷看着穆平京，只见她直直地看着沉初，而穆波正是一脸严肃地瞪着他，朝沉初道：“小女无礼，望陛下恕罪。”重重一个叩首。
沉初看着穆平京，又将目光放在亭楼处的姬朝歌身上，缓缓笑了，“郡主说的有理，在父皇病重期间娶妻，确是朕不孝。不过，父皇还有一个旨意。德顺，把父皇的诏令拿出来。”
他说完，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边的内侍。只见内侍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圣旨，缓缓地展开，认真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尚未娶亲，乃朕心头之憾。朕望太子登基后，早日娶亲，为我大覃延续皇脉。钦此。”
沉初微笑地看着穆平京，“郡主还有话要说吗？”
穆平京咬着嘴唇，哀哀地看着沉初，似乎想开口，却被穆波制止了。
穆波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陛下是什么角色。那天三皇子兵变，陛下趁机擒了清河、明义王。他做的决定，你怎么能更改？”
穆平京咬着牙，“他是我喜欢的人。”
“你闭嘴，不要为儿女情长赔上穆家。”穆波冷冷地道。
沉初笑了笑，凝视着亭台，朗声道：“端瑶郡主姬朝歌温柔恭俭，品行淑均，为朕所爱，封之皇后。钦天监说明日是吉日，那便明日成婚。”他看着德信，“稍后把旨意传到姬府。”
众人哗然。没想到沉初会把时间调得这么前，连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都没有。不过，也没有敢提出异议。
姬朝歌也是惊得合不拢嘴。她怔怔地看着沉初。远山黛前，龙座之上，他玄袍飞舞。她想起那年十二，她远远地看着他一身白衣，立在东宫前，眉目含笑。
喜欢了很多年，敌对了很久，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今天，他当着众卿的面，当着穆平京的面，说要娶她。
沉初笑着，缓缓地道：“另，穆家在前几日的平乱中贡献重大，今封穆家平京郡主为正一品竹月公主，赏连城、果城为食邑。”
第一道旨意，为朝歌而颁，为自己而布。
第二道旨意，颁给穆平京，算是还穆家的人情了。
沉初说完，将目光转向姬朝歌。
她离他很远，很远，可是他知道，她在那里。他的朝歌，在那里，在鼓楼亭台前。就像那些年，他和她总是疏离着，可是她看他时，眼里满满的都是情愫，连宸妃都能看得出来，他岂能不知道。
如今，真好，真好。他的朝歌，真的将成为他的。
只是，他和姬朝歌都没有看见，远处天幕之中，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一现即逝。
那是，帝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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