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说,沉初劫 5

　　五、满山野

　　姬朝歌不意他会这么说，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又听见他问道：“朝歌，沉锦和宸妃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姬朝歌紧绷起来，生怕他会问她沉锦和宸妃说她喜欢他的事情，不过幸亏他问的是另一件事，“你还觉得，应该相助沉锦吗？”

　　姬朝歌松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太子，我想，如果我相助沉锦，姬家还有一段苟延残喘的时间。”

　　沉初淡淡地笑了，“如果不帮助他呢？”

　　“恕我说一句难听的话。如果是您登基，我想姬家立刻就要被抄了，连我都要下狱。”姬朝歌认真地道。

　　沉初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容清浅却似有哀伤，宛如被风吹散的飞花，“看来在你心中，本宫很坏啊。”

　　姬朝歌立刻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哪里哪里。在朝歌心中，太子就是神，怎么会坏呢？”

　　“话倒说的好听，”沉初笑哼了一声，“只怕心里不这么想。”

　　到了路口，左拐姬家，右拐东宫。姬朝歌朝沉初告别，“谢太子前来找朝歌。就此别过，太子您慢走。”

　　沉初含笑看着她，“饿不饿？”

　　姬朝歌愣了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饿。”

　　沉初笑得温和，发上的“飞眉”簪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润透明的色泽，“饿啊，那就忍着。”

　　姬朝歌：“……”

　　沉初见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才缓缓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姬朝歌疑惑地看着他，“您要带我去探听其他消息吗？”

　　“不，”沉初的长睫微翘，“我带你去旧镇。”

　　沉初说的旧镇，是前朝的名镇，以竹编艺术出名，受政府的扶持，海内闻名。大覃建国后，对竹编不甚注意，在这个镇的基础上建立了帝京，久而久之，镇成了旧镇，缩小为帝京的一隅，渐渐没落，被人遗忘。

　　姬朝歌有些发愣，“去哪里做什么？”

　　沉初眉眼弯弯，“本宫要你去，你就无须过问。旧镇很近的，就在隔壁巷子。”话罢，便带着她走了。

　　的确很近，走不上一刻钟便到了。只是旧镇破旧，越往里走越是破败萧瑟。姬朝歌看着这般模样，忽然想起关于旧镇的一个故事。

　　她忍不住和沉初道，“我和你说一个凄美的故事吧。前朝上京赶考，有些书生路经旧镇，会前来歇息。旧镇有一个山神庙，书生便在那里休息。一日，一个书生在山神庙偶遇一个小姐，与小姐吟诗作对，非常投合，私订了终身。第二天，书生继续赶路，并和小姐：‘若我高中状元，必登门迎娶。’”她故意停住，等沉初问她。

　　沉初看她那副想说又想卖关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呢？”

　　“等书生一走，小姐便把他的名字登记在册，嘴里还自言自语：‘已经是第五十六个了，应该有一个会中吧？’是不是很凄美很好笑？”她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沉初：“……”

　　这时，姬朝歌的肚子很适时叫了一声。姬朝歌有些不好意思，却见沉初停下了脚步，“到了。”

　　她一愣抬头，原来面前是一家小店，应该是弄吃食的。伙计看见沉初，很自然地道：“初公子你来了啊。我家东家今儿正在烤鱼呢。就在屋后山里，你快去吧。”

　　沉初一笑颔首，带着姬朝歌走进了店里，从店里穿了出去，走出一个小门。

　　走出小门后，竟已经到了山里。远远地就闻见香郁逼人的味道，带着烤鱼的香、孜然的浓，姬朝歌食欲大动，疾步向香味传来的方向而去。沉初无奈地笑笑，跟了上去。

　　“你总算来了？咦，你把姬家姑娘也带来了？”正在烤鱼的男人笑嘻嘻地道，没心没肺的模样。

　　沉初很随意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是啊，就等你的鱼了。”他拍拍旁边的草地，含笑道：“朝歌，坐。”

　　姬朝歌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那只烤鱼，咽了口口水，而后正色朝烤鱼的闲散男子道：“你好，我是姬朝歌，有幸相识。”

　　“乡野之人，不必客气。”男子一边给鱼上料，一边懒懒地道：“叫我星野就好。”

　　沉初笑着催促他，“你快些，朝歌可是饿了。”

　　星野冷哼了一声，“重色轻友的家伙，不给你烤了。”话虽这么说，手上动作却快了许多。

　　姬朝歌被他这么一说，脸颊生霞，立即道：“你误会了。穆平京才是沉初未来的妻。”说问，她心中苦涩起来。不过她能有这般自知之明，真好。

　　可是她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了，“对了，穆平京找到了吧？”

　　沉初漫不经心地道：“她还没回来。”

　　“你不担心？”姬朝歌疑惑地看着他。

　　沉初似笑非笑地道：“本就是我让人掳走的，担心什么？”见姬朝歌一副懵懂的模样，便解释说：“父皇准备将穆平京许配给我，我若不让人掳走她，只怕父皇早下旨了。”

　　正在烤鱼的星野递了烤好的鱼给她，“姬家姑娘，你不知道帝京人人传唱的歌谣吗？沉初和你不是一对吗？”

　　姬朝歌有些愣怔，随口道：“不过坊间随便说说罢了，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说完咬了一口鱼肉，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肉质鲜嫩可口，新鲜好吃，滋味妙不可言。

　　沉初见姬朝歌这般模样，笑了笑道：“是我授意的，这歌谣前半段还是我闲来无事写的。”

　　沉初的话让姬朝歌吃了一惊，差点把鱼肉给喷了出来。她一边咽下肉，一边忍不住道：“啊？”

　　“我喜欢我的名字与你放在一块，我希望‘沉帝子，姬家女’成为公认的一对。”沉初笑看着她，湛蓝的苍穹，满山烂漫的山花中，笑容干净清澈，“可是朝歌，你一直躲着我。我不介意你帮助沉锦，但是我介意你和沉锦过于亲密。我说过，思慕里，便如是。如此患得患失，不知所措，我只怕你离我越来越远。”

　　姬朝歌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愣住了，手拿着烤鱼也没有吃，像个石像般立着。

　　“小儿女谈情说爱，我就不参与了。”星野拍拍衣衫起身，脚上踩着木屐，闲散慵懒地往大山深处而去。

　　姬朝歌愣了好久，才道：“可是你和穆平京……”

　　“我未曾与她有任何亲密的接触。我对她一向很淡。”他目光温柔宛若星辰，“朝歌，我最多和她在街道逛，从未像带你出游这般。可是你一直躲着我，哪怕全城都在传颂着你我，你依然对我疏远。你真的还要这样吗？”

　　姬朝歌被他说得连啃鱼的速度都慢了，她觉得这像做梦一样，不知道人在梦中还是梦在人心。她抿唇道：“可是，我是你的敌党啊。”

　　“这便是我今天带你去隐楼的目的。朝歌，我可以告诉你，不管你帮不帮沉锦，他都不可能登基，就像不管你愿不愿意帮我，我的后位都是你一人的。朝歌，我始终在这里等你。”沉初轻笑着道，咳了一声，“对了，沉锦府的刺客是我派的。”

　　姬朝歌没想到他居然提到这个，顺着他的话问道：“啊？那你躲什么？”

　　“不躲，怎么带你入地道，怎么与你相处那半天时光，怎么以合适的理由接近你，朝歌？”沉初含笑的模样近在眼前，唇角弯弯，“那朝歌，你呢？”

　　姬朝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傻傻地道：“啊？我什么我？”

　　沉初温和地看着她，“我不在乎你帮不帮我，我只在乎……你的心。”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满满地都是她的模样，还有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山花朵朵中，他笑意清浅明净，一眼，万年。

　　姬朝歌心跳如擂鼓，她觉得自己很想抱住沉初狠狠地啃他一顿。你暗恋的人，恰恰也喜欢你，真是没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可是，她身后有姬家。沉初可以不在乎，但她在乎姬家的存亡。姬家尾大不掉，是每一个帝王都不容许的。沉初，谈何容许？

　　似乎看透她的心思，沉初笑了起来，“别担心，姬家永远在，永远是百年世家。有些权力，或许我会收回，但是在你我的朝代中，姬家一定兴盛。”

　　所有的一切，他都替她考虑好了。那么，她还顾虑什么呢？然而，姬朝歌确实还有顾虑。

　　“呃，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能相信。要不，你先冷静冷静，我也考虑考虑？这时以后再说？”姬朝歌看着沉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沉初温和地笑了笑，“自然依你。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好好吃鱼吧。星野烤的鱼，连我都很难才能吃到一回呢。”

　　姬朝歌听了，赶紧埋头吃鱼。山里有些凉，她缩了缩身子，忍不住抱怨道：“怎么回事，入春了天气还这么冷？”

　　沉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啊？如果冷可以钻墙角。”

　　姬朝歌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沉初一本正经地回答，“因为墙角有九十度啊。”

　　姬朝歌：“……”

　　“如果还冷，可以躺地板。因为地板有一百八十度啊。”

　　姬朝歌：“……”

　　“如果还是冷，可以自转一周。那就有三百六十度了。

　　姬朝歌：“……”

　　“如果，还是冷可以……”他还没说完，姬朝歌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可以去众里寻他。毕竟，众里寻他千百度。”

　　“不。“沉初含笑摇头，缓缓地解开自己白色的外袍，披在姬朝歌的身上，温声道，“还有我。”

　　外袍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他淡淡的气息。姬朝歌的脸蓦地红了，咬了咬唇，也不敢动。她觉得这样干坐着似乎不好，遂道：“我给你再讲个故事吧。”

　　沉初以手支颐，浅笑看着她，“那我洗耳恭听了。”

　　“从前，有一个太监。”她说完，巴眨巴眨眼睛，沉默了许久。

　　沉初轻声问她，“嗯，下面呢？”

　　姬朝歌答道，“下面没有了啊。”

　　沉初：“……”

　　姬朝歌忍不住笑了起来，把烤鱼吃得只剩下一副鱼骨头。她把干干净净的鱼骨头放到沉初面前晃了一晃，“我给你讲得故事好不好笑？”

　　沉初的眼眨了眨，笑看着她，“你的故事很冷，不过，我很喜欢。”

　　姬朝歌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送穆平京回来？总不能一直掳着吧？”

　　“嗯，这两天吧。这事一出，父皇也不能立即指婚了。”沉初漫不经心地道，“我在意的是，你欠我的回答，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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