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说,沉初劫 6
六、苍生故
姬朝歌欠着沉初一个回答,而这个回答,她欠了两个月。
她想过沉初会喜欢他。可是她曾经听人说,当你不确定一个人喜欢不喜欢你的时候,那他就是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人是藏不住的,会不停地找你,会找借口见你,会告诉全世界你是他的,不想找你,是不喜欢你;不想公开,是因为诱惑太多。大家都有一身私心,十条后路。
而如今,沉初忽然说了那些话,她心里是欢喜的。然而冷静地想想,他的感情太莫名,太突然,她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他的言行不同。
再者,穆平京依然存在,即便沉初与她在一起,短时间内也不会公开感情。她想要可以在公众场合放肆,暴露在阳光下的感情。
算是她的私心吧。因此,她迟迟未曾给沉初任何答复。
沉初这段时间也很忙。当初沉锦“刺杀”一事,沉初在朝堂上力证不是沉锦,有宸妃的枕边风,再加上所有人安全回来了,此事不了而终。然而不知道什么缘故,圣德帝染了风寒,而后病势急转而下,如今连床都起不了了,只能罢朝,让宸妃服侍。
最近的政局很紧张。
圣德帝眼看着熬不过夏天,也就是说,皇位之争,就在这一两个月。
姬星的御林军,加上姬家的门生都已经准备好。而穆家则掌握京畿大营与京城防务。一旦圣德帝驾崩,沉初、沉锦敌对,两军就开始对峙。
至于最后姬家到底帮谁,她一个人也不能擅自决定。这几日,她召开了家族会议。老一辈的叔父们坚持沉锦是姬家女儿所生,应当力助;然而当今掌握权力的新一代的姬家子嗣,像御林统领姬星和副统领姬藏都不太希望相助沉锦,表示太子更可靠。家族那边也僵持不下,只等着姬朝歌表态。
只是,姬朝歌没有想到,那天来得这么快。
圣德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三上午,圣德帝急召各大世家家主到寝殿朝阳宫,姬朝歌便是其中之一。
她穿好了宫装,带着桑儿一同进宫。圣德帝在这个时候叫大家进去,还是在寝殿接见,想来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在宫门口看见了沉锦和沉初两人。
他们并肩站在宫门口,身姿颀长,互相含笑,只是彼此的笑意都不达眼底。
姬朝歌本想避开他们进去,然而两人都看见了她,她只好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见过太子,三殿下。太子万安,三殿下万安。”
沉初笑着道,“朝歌也当万安。”他一身白衣如雪,黑发如鸦羽。
沉锦走到她的身边,“父皇接见吗?”他压低声音道,“只怕要出事了,御林那边你要准备好。”
姬朝歌心中莫名地涌起了一种不豫的感觉,忽然想起在隐楼那天他和宸妃的对话,更是不满,她“嗯”了一声,没有多言,便对他们说,“朝歌先行离开。”她的目光转向了沉初,只见沉初唤住了她,“本宫要回东宫,正好顺路,一起走吧。”他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沉锦一眼。
姬朝歌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沉锦。只见沉锦面色一沉,脸色不是十分好看。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出了宫门。
繁枝茂盛,御花园满是夏花。沉初和姬朝歌穿御花园而过。沉初含笑对她道,“朝歌,你还欠我一个回答。”
姬朝歌忽然转头问他,“你知道皇上要我们进宫做什么吗?”
出人意料地,沉初了然地点点头,“安排后事吧。父皇,不行了。”
姬朝歌垂下了眼,低声问他,“你难过吗?”
沉初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朝歌,你知道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吗?”不等姬朝歌回答,沉初便笑着道,“当初,犬戎实力强盛,直逼我北疆。北疆失守。为了国家统一不分裂,父皇与犬戎王签订条约,缴纳岁币,并宴请犬戎王。犬戎王到了宫里,见到了我出席宴会的母妃。”
姬朝歌心中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要你母妃?”
“嗯。”沉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要我的母妃。大覃的国君看重脸面,朝歌,我父皇就是很注重颜面的男人。所以,怕有损天子尊严,他拒绝了。”他的目光看向姬朝歌,隐隐哀伤,“他,赐死了我的母妃。那年,我七岁。”
姬朝歌哑然。史书中记载,沉初的母妃是病逝。却原来,有这样的境遇。自古帝王重颜面。她看着沉初,不知道是否给说些什么。想了想,“其实……”
话未说完,只听沉初笑着打断她,“无妨。”他目光澈透,净如琉璃,“朝歌,我一直觉得,无论如何,我要保护好我爱的人,永远不要重蹈父皇的覆辙。所以,朝歌,我要保护好你。”
姬朝歌听了,心跳加快,脸色泛红。她咳了咳,有些无措,心里却很欢喜,“其实,沉初,你真的很好。你是个骨子里温柔的人。”
沉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随手折了一株风铃草递给她,“都说风铃草的花语是温柔,便送这个给你吧。”转眼已至朝阳宫中,沉初送她到宫门前,“若是不自在,可以想想我,聊以自娱。”
姬朝歌噗嗤一笑,接过了那株风铃草,“怎么想你自娱?你倒是说得出来。我进去了。”话罢,在宫人的带领下,她一步步往朝阳宫而去。临进门前,她忽然回头一看。
飞光中,青树下,他白衣而立,似忘川畔盛开的曼陀罗。见她回眸,他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手。
朝阳殿内满是药味。她进去的时候,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都到了,还有一个宸妃在服侍着圣德帝。
圣德帝躺在内侧的床上,似乎已经病入膏肓了,止不住地咳嗽。床幔放下,她看不见圣德帝的容颜。记忆里的圣德帝,是个好看的男人。这些年,纵然年老,依旧英气勃发,风度翩翩。不想短短两个月,落得这般境地。
只怕,和宸妃脱不开干系。
她俯身跪倒,叩首,“端瑶郡主、三司使姬朝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德帝一边咳嗽一边虚弱地道:“端瑶起来吧。朕今日找你们起来,实为有事。”他止住了话,忽然对宸妃道:“宸妃,你先出去。”
“是,臣妾告退。”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圣德帝继续道:“朕如今身子孱弱,只怕早登极乐。”
各臣纷纷跪下,连同姬朝歌,“臣惶恐。”
“太子乃是沉初。沉初继位后,众卿应当好好扶持,悉心相助。”圣德帝缓缓地道,“务必要让太子登基。”
这事本不必多提,太子登基乃是常理。圣德帝何必多此一举呢?他莫不是知道了什么?难不成知道沉锦结党营私的事情?
果然,圣德帝继续道:“三皇子是三皇子,永远不能登基。众卿是朕的心腹,自知朕所想。太尉、三司使。”
太尉穆波和三司使姬朝歌齐齐应道:“皇上请吩咐。”
“一旦出了什么事,无论谁阻止太子登基,出动军队,格杀勿论。”圣德帝说这话时,杀气腾腾。
姬朝歌心中一惊。圣德帝这是在暗示他们,如果沉锦妄想皇位,斩立决。她看了看其他三人。穆波是穆平京的父亲,支持沉初。御史大夫是沉初的心腹,不必多说。丞相忠于皇帝,听皇帝的命令行事。如果支持沉锦,只怕灭得不是沉锦,还有这个姬家!
果然,圣德帝接下来的话让姬朝歌冷汗直下,“听说,端瑶和沉锦私交甚密?朕希望,端瑶能以国家为重,儿女情长,且放下。若为了儿女私情,毁国祚,孟晓在地下要长哭三声了。”
姬孟晓,是姬朝歌的父亲。圣德帝这时在拿她爹说话了。
姬朝歌小心翼翼地叩首,“臣自以国家为重,请皇上放心。”
“朕不放心。”圣德帝一语惊人,“朕要你发誓,以姬家存亡发誓,好好助太子登基。”
姬朝歌抿了抿唇,“臣若不发誓呢?”
“姬庭为姬家新任家主。原姬家家主姬朝歌于圣德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三日上午,入宫时分,病发身亡。”圣德帝淡漠地道。
这是以她的性命威胁她,明确地告诉她,如果不答应,他立刻杀了她,让她幼弟为家主。
原来今日这召见,她才是主角。
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齐道:“端瑶郡主病故,臣等不知何故。”
看,连那三个臣都不是自己阵仗的。
姬朝歌心中无奈。说起来,支持沉锦是她爹搞的事情,她心上人也不是沉锦,这么闹着实可笑。只是沉锦毕竟算半个姬家血脉,沉锦的母亲姬若岚幼年时也对她很好。在这种情况下,背弃了沉锦,于情而言,她姬朝歌不对。
但如果不答应,就小命不保了。
姬朝歌正两难着,忽然听见有人含笑道:“做什么呢?父皇累了吧,儿臣带端瑶郡主出去,不让她打扰您休息。”沉初自殿门口走进来,微笑地看着其他几个人,“各位都在啊,女眷不适合入父皇的朝阳宫,我让朝歌离开。“说完也不等圣德帝反应,便拉着姬朝歌的手离开。
“初儿,你做什么?”圣德帝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沉初脚步一顿,“儿臣自然知道。”他轻松地笑了笑,忽然转头去看穆波,“太尉,本宫今日向你承诺,只要本宫登基,只要穆家不违矩,穆平京一世安遂,本宫封她为竹月公主,赏封地,择良婿。”他无视穆波的脸色和圣德帝的“放肆”,笑着道:“至于本宫所爱,姬家朝歌是也。父皇你犯的错,儿臣此生不犯。”说完,在一众的凝固沉默中,施施然带着姬朝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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