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黑色调

　　

　　巷子里空荡荡的，四溢着嘲笑的回声，不管是谁，都喜欢谈论着别人的是非，去填充自己内心的空虚寂寞。

　　柔一家刚搬过来，就被这四房邻里的怨妇给议论，又无顾挑起了一些新鲜的话题，入冬的夜还未开始回春，路面上积淀的雪悄悄融化，犹如那盛开的梅花在一夜之间开得满树红。而柔也在一夜之间跌到了谷底，她不再穿着令人羡慕的公主裙，不再出入富贵之地，这个通往家的巷口才是她此时的归宿。

　　每经过这长长的路道，才能到家。而那些长话者也跟着这道路般议论的话题从未消减，每次走过，一种压抑在内心的惆怅，苦闷使她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她怕这世俗的眼光和那穿肠的是非。

　　“听说她们家，以前是开大公司的。”

　　“如今还不是得和我们一个下场。”那人冷笑着，“以前有钱那是以前，别以为以前是老板就可以拽上天了。”

　　“那不是，我想肯定是上辈子积怨积太多了。”

　　“是呀是呀。那种一下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真不知那脸皮往哪搁啊！哼！”

　　“流年不利就是这样。”

　　“唉！”

　　从巷口到柔此时的家路不长，几分钟的路却让柔觉得走了一世纪般漫长。她，无人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交织着浓浓伤稠的默离。

　　从以前自信的夏芷柔，在这一刻也不能再自信满满的仰着头走过每一个熟悉的街道，今非昔比。她低着头去忽视那些世俗的眼光，而耳边无非塞满了嘲笑、悲悯、讽刺、唾弃，她被这个社会所遗弃，而她却无能为力的站在死角，死死渴望的救援，紧紧咬着唇，就这样穿过小巷。狭窄的巷道蔓延着最现实的气息。

　　“妈，我回来了。”带着坚强的泪及拭去的仇恨，她希望此时的家可以给她力量，她想找到的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回来啊！快洗手吧！准备吃饭吧！”柔的母亲，林灵虽然摇身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但一点也不失优雅，高贵的气质。柔与母亲接触不多，一般都是电话往来，谈话间多的是交待，少的是关心。而现在，似乎她们都很平凡，只是普通的母女过着平常人的生活，没有特殊的争论与波澜不惊的生活节奏。

　　“哥哥和爸爸他们还没回来吗？”柔问的很轻，但心却很重，很沉。

　　“没，你饿了先吃吧！”她忙的头也不看一眼。

　　桌上，腐朽的木桌，被擦拭干净，而显摆在桌上的不再是山珍海味，不再是鸡鸭鱼肉，而是豆芽、青菜的菜色。还有早上剩下的馒头，难以下咽的饭菜让柔隐忍着快要跌落的泪，嚼着苦涩的饭，之所以苦涩，还加上了眼泪这一调料。

　　“柔，现在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不比以前了，什么都将就点吧！”林灵仿若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很多，细腻的鱼尾纹正悄然爬上额角，几天，黑发里潜伏的白发一下子暴露无疑，她伸手抚摸柔长长的秀发，“爸妈，对不起你们！”话一出口，再也无法伪装的眼泪还是决堤而下。

　　“妈，你是怎么了，我们一家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强挤的微笑，苦涩而又难耐，“很好啊！妈妈你也快吃吧！菜快凉了。”说完死命扒着碗里的饭，那重复的话语深深地敲击着她，她要坚强。或许所谓的荣华富贵一切都是虚假的掩饰罢了，而现在不就是她所向往的生活吗？平淡的一家，安静地过着幸福的快乐的生活。

　　就像烟雨所说，有些理想、梦想也只不过空穴来风，没有真正去体会那些夸夸其谈的理想、梦想，就算一天终体会到了，你还敢说这是你所渴望的吗？生活不是过家家，只要想就会变成现实，这人要知足，懂得知足。

　　她看了看母亲疲倦的眼神，那眼神带着深深地愧疚，带着浓浓的自责，带着一个母亲的悔过。

　　“妈，改天也教我炒菜吧！说不定我的厨艺比你还高了。”柔说的云淡风轻。

　　林灵溢满泪水的眼眶，被柔的懂事所感动，她是柔和磷的母亲，在非常时期，她要比他们还要坚强。她破涕而笑，说：“好哇，我们一起加油，做好吃的等爸爸和哥哥回来，好不好？”她不了解她的女儿，原来如此乖巧懂事，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好好照顾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恩，妈！”

　　“呵呵~”

　　两人都笑了，她们都在为这所迫的生活努力学会改变，努力学会长大，努力学会微笑，努力学会面对最窘迫的自己。因为低头了，也就等于被困难俘虏，这一切都被逼无奈。

　　不久就要开学了，这雪也该消停了，给点阳光，好好暖暖那冰冷的心，走到寻访兼职的车水马龙的一角，柔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烟雨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却依旧查无音讯。她很想告诉她，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她好想向她倾诉一肚子的苦水，而现在人去楼空，她唯一留下的就是一丝思念，对她的思念，很深很深。

　　“啊！？”游离的思绪就这样无顾的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路人，手里的纸张，倾飞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捡。”

　　好熟悉的声音啊！“张梓？！”抬眼的刹那显露出来的眼神叫吃惊。

　　“你是夏芷柔？”迟疑的提问，也经不过一阵吃惊。

　　世界真小，在柔最凄苦的时候，遇见了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恋人。老天还真是个会搞恶作剧的高手，她仅剩的自尊也要这样一点不剩的被剥削干净，她苦笑。

　　“刚刚谢谢了，帮我拾起那些纸张！”

　　“没事，不用对我那么客气啦。”因为柔先前的告白使此时的气氛掺杂了尴尬的成分。

　　“你要那些纸张干嘛？”张梓开口道。

　　“找兼职啊！”柔远远地目视远方

　　“找兼职，为什么啊？”|

　　这一问，让柔迟迟不肯回答，用沉默忽视那莫名的尴尬。

　　“对不起，或许我太多嘴啦，抱……”

　　‘歉’字还未出口，就被柔给打断了，“因为我爸破产了，未了缓解家里的经济危机，我得出来找工作。”那满脸写着无所谓的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那些被瓦解的伤痕，却感觉不到痛。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到你的伤心事的。”张梓从起始的尴尬变成为现在的难堪。

　　“没事啦！无所谓，我该学会长大，现在什么都好，我相信这些都会过去的，我会学着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望了望她疲惫的神情，他突然被她给震撼了，她眼神里透露的坚强，那是最美的极光，她事不关己的笑意，故显她成熟的标志，他被这样变得她所迷惑。

　　“以前我家很有钱，什么东西都是靠钱装点一切，包括家，也被那钱币建造出来，我生活在一个冰冷的家，没有父爱、母爱。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为了各自的爱情抛下了自己的子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真谛。那些生死相随，至死不渝，都是虚假。”她望了望天空，晓得很灿烂，有人说，在眼泪滑落之际只要望着天，眼泪就会收回去，柔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泪水，她终于明白了烟雨所谓的自尊。因为此时她只剩下那可怜的自尊。

　　她又开口道：“曾经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太大的家。有每天放学回来可以闻到出自妈妈之手的饭菜，撞到刚下班回家的爸爸，和哥哥拼命抢着喜欢的菜肴。现在想想，梦想终究只是梦，而如今我渴望已久的期待已经实现，才发现这现实太残酷，原来我很难在这样的环境生活。”

　　迎面而来的风，有种刺骨的凉，张梓目视着柔，她浅浅的笑意将满腹心事说的无关痛痒，原来她是这样一个女孩，她的坚强，她所谓的渴望都在感染着他，也将以久的误解轻轻地化解，他一直以为她是那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她之所以和他告白，只是觉得一种讽刺。他突然领悟，外表和内心始终不能表里如一，因为有些东西是内在的，要达到日久，才能深情。他突然懊悔遗失了这样一个女孩，当爱情来了，他却关上了门。

　　“很讽刺是不是，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无奈的耸了耸肩，那恰意的轻笑，谁能读懂她内心的独白。

　　她侧头看了看张梓，那满脸沉默的忧郁她不懂，自己曾经偷偷藏在心里的南海，自己曾经鼓足勇气想要搂着他的手的男孩，而如今沉淀下的情感只有释怀，他还是她心目中的那个他，帅气不失优雅，棱角分明的轮廓，是众多女生当中心目中的最佳白马王子的选择。而她却再也不失以前那个她了，她失了荣耀的闪光，独自一个人顾自怜悯，或许她现在什么也不求，她指向快点长大。她终于明白烟雨被生活所迫的无奈，而坚强到了极限。

　　“想哭就哭出来吧！没有什么东西都可以像垃圾一样往心里扔，待你的心里积淀的垃圾超过容量，它就无法承载你的喜怒哀乐，没有人可以如愿走好一生。而我所求的不是走好，而是走完。”他看了看她，笑了。这笑洋溢着坚定和信任。“你就当我透明好了，我会借我的肩膀给你依靠，无义务的为你服务，不收费。”

　　泪泽在眼光流转，本是一句玩笑的幽默，可柔却再也笑不出来。之前的坚强一切都烟消云散，她再也无法将自己伪装下去，她好累，好累，心累。面对是非流言的累，面对不堪的自己的累，她终是在张梓的一番话下，放声哭了出来。

　　用伞撑起的天空，旋转着刺目的白，泛滥的蓝还是没来及将整片天空点缀，冬天消纵即逝，春天亦步亦趋，紧随其后的又是另一个天地，雪停了，风止了。目不转睛的想要瞧正这个世界，却把风光丢了，驻足的河堤，行进的人群，应接不暇的花红柳绿，失了青春，淡了红颜，多了份淡定从容。

　　柔靠着张梓的肩膀，再也止不住让泪明目张胆的跌落，将内心清空。

　　颤抖的身体传递给张梓，他被这样的女孩所心疼，可他却力不从心，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她。

　　闲散人群，不会因为这暂且的哭声观望，她们一致认为只不过是一对情侣吵架罢，何谓观看了。眺眼的触目惊心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他只想在尽头的冬天送她一个春天，仅此而已。

　　“哭够了吗？”他好看的望着满脸泪花的柔，只见她轻轻低下的脑袋，他似乎才松了口气。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柔愧疚的说。

　　“没事，等你哪天有空帮我洗就好啦！”

　　柔带着泪痕笑了，真心的笑了，毫无城府，毫无面具的笑了。这犹如雨后初晴，绽放出最美的阳光。他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说：“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被这轻柔的动作给震撼，心跳的频率突然加快了半拍，刚刚还停留在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殆尽，残留的还是那一深浅的泪痕，失了容颜，淡了妆容。

　　她突然起身，抱起刚刚被撞飞在地的纸张，说：“谢谢你！做了这些天最真实的自己。但是已经很迟了，我还得回去了，谢谢，再见！”她挥了挥手示意再见，她毅然坚定转身离去，留下了一脸落寞的张梓，也不知所措的猜测是否他刚刚的动作，还是话语不小心伤了她，也一脸惘然，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张梓，对不起，我不想因为怜悯同情而迷失了你，我还是那个我，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不想因为可怜我而施舍的爱情，更不想让你看到我最窘迫的我。如果只是因为我现在处境而想要追求的爱情，这样我们能走多远，这样的爱情又到底是什么，原谅我的放纵和自傲，现在我还不配有爱情，我喜欢你，但我希望的是那个充满自信的夏芷柔，可以再一次很勇敢站在你面前，说出我喜欢你。我会记住今天，很好很好的把今天给记住。

　　暂且的美丽包裹着这个女孩，她不想因为什么而放弃自己的坚持，虽然张梓并没有向她告白，但敏感的她预知那便是爱情，就像那暂且的美丽中插过的一段小插曲，不留余音的想要在生命中走一遭，回荡的声音，还有那满心的愧疚及那经不起推敲的‘对不起’三个字。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家的巷口，又回到了这晦朔人生的地方，肮脏但最现实。

　　今天的小巷似乎安静了很多，没有议论纷纷的争吵，没有数落人前人后的是非，安静的有些诡异，让柔有种不祥的预感，临近家门是呼哧的救护车的声响，那围观的人群，使柔加快了步伐，难道~她不敢往下想，她也不能，一切都是平安的。

　　“啊！”原来人卑贱时，连石头都不肯正眼瞧一眼，她笑自己多么愚蠢，那一叠叠的纸张有落满一地，好似在哀悼着什么，一种莫名的忧伤轻浮于此，摔落在地的柔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切，是哥哥和爸爸的身影，他们慌乱的表情让柔不住的呐喊，可是没人听的见，没有人看见她，她像一个小丑在独演着一场悲天悯人。

　　四周都扬溢着一种黑色基调，像蜘蛛网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待那受冠人自投罗网。

　　救护车走了，人散了，眼前忽然变得异常模糊，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却被黑色所笼罩，她拼命的呼叫，不要丢下我，留下依旧是那触目惊心的黑。她沉沉地晕了过去，再也寻不到引领她的那抹光源。

　　这黑色调完美的覆盖住那些晦朔的青春，将人拉近到了绝望的边缘，成功的在后面开怀大笑，却忘了这真正背后的杀手，一并将那大笑之人绳之于法。

　　留下的永远都是无尽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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