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身在哪里
从车库的电梯直达易朗云所在的楼层,一出电梯就看到了盈盈浅笑恭候着他们大驾的张秘书。王韬觉得这个张秘书看着眼熟,但也没有说什么,简单地对她点头施礼后,就随着薛堃一起被安排到了会客室里。
会客室的玻璃茶几上果品摆盘、茶水齐备,眼见他们在沙发上落座后,张秘书弯腰掺上茶两杯,并对他们说:“易总在楼上开会,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回来。”
易朗云临走时有交代,王韬的工作等她回来后亲自安排,她这是要给薛堃的面子,他指引来的人,她特别会关照,绝对不怠慢。只是她没想到,薛堃更给她面子,居然亲自领着人来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叙话,说完易朗云交代下的话,张秘书微笑一礼,翩翩地转身离去。剩下薛堃和王韬留在会客室里,等了约莫半小时,还是不见易朗云的人影,王韬端着茶杯在手掌转圈,不时往门边去看。等不到易朗云来,他是乐得清闲一刻,并不着急,他只担心有人会着急。
从薛堃的表情看,淡然自若,分辨不出任何不安情绪,但像薛堃这样一个大忙人,居然陪着自己安静地等在这里,只字不提要走的事,这种行为的本身就是在说,对于接下来将要见的人,他是非见不可,而且极为迫切。
情之所起,闹心而已,他要是一意孤行,王韬也懒得去挡着拦着。从他和王韬上车,一直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他的手机从没响过,王韬有些奇怪,下意识多看几眼才明白,原来是薛堃把手机故意开成了静音。
没过多久,薛堃又接到一个电话,依然是没有接听,只看了眼是季明蕾打来的。自从那晚季园的事发生,薛堃对这个人就毫无情面可讲了,季明蕾会打电话来,无外乎是讨饶或是讨好,然而任凭她使出手段,他对她都不会有回旋余地。
王韬见他总算看了一眼手机,还以为他是终于想通要走了,就说:“薛总,您贵人事忙,要不就先走了,等易总回来,我一定对她汇报清楚您今天带着我登门拜访的事,绝对让易总给您回个电话,也不枉费你这辛苦一趟。”
薛堃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玻璃桌面与玻璃屏幕之间清脆冰冷的撞击,带来了“啪”的一声。坚决、执拗、无暇他顾,这就是此时此刻薛堃表现的态度:“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当然清楚了,不就是舍不得她经受风雨,就让他来风里雨里地豁出去,不仅是他,就连以前他手底下做事最伶俐的销售主管张雁容也被他调派到这里了,他还奇怪怎么张主管做得好好的突然就辞职了,原来是“另谋高就”来这边做张秘书了!
王韬笑看薛堃一眼,看破何必点破,对吧,然后也把自己的手机往茶几上一搁,说:“我是舍命陪君子,你就别火气这么大了,不就是没看到她吗,你高兴等你等就是了,我还能赶你走吗?”
薛堃知道他这是在笑什么,他当做玩笑的事,他以为是受人之托才来这里工作,他可以嬉皮笑脸,薛堃却没他这样轻松的心情。
易朗云,但凡涉及到她的事,在自己这里从不会是轻松的小事……
她去开会,这么久不回来,她到底开的是什么会,她在楼上,可越能集团的会议室是在八楼,而她楼上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会让她安生的人吗?
一旦放任自己再想下去,薛堃心中担忧渐起:“你还在这里说笑,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像这样待在这里,她在楼上开会,在她楼上的那几位全是这个集团的老一辈,他们一群人能和她开什么会,还不就是借机找麻烦的批斗会!”
再想到最近易朗云在集团里的作为,哎,薛堃心里深叹一口气,她不仅是没什么作为,反而因为决策失误,给集团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损失,昨晚他和易老爷子打电话,就在电话里听到易老爷子长长地叹息,说她这孩子是个实心眼,还不会商场上刀光剑影翻脸无情的那套,被人给骗了还信人家是真的资金紧缺了,虽然她身边现在的张秘书做事很知进退、有条理,但毕竟能分担的还是太少,易老爷子急着让他把王韬带过来,于是今天,他就正式带着人过来了。
她本来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再加上是易世开从老家带回来的空降人员,一步登天坐在现在这个位置,当然让人眼红,让人不服气……她现在能做的,要不是短时间内拿出业绩,证明自己;要不就是韬光养晦地去学习,学到自己足够能干的时候,再拿出实力来一鸣惊人。虽然明面上,会为难她和她作对的人就那么几个,集团内部的老顽固不算在内,但他们老一辈却是能说动易世开的人,他们说的话是最诚实的,却也是最能伤人的,易世开很尊重他们的看法,会潜移默化的把他们的话做参考,久而久之,听到太多否定看法的易世开对自己这个孙女,还会一如既往的相信和看好吗?
如果有一天,不仅要对付外人的觊觎和挑衅,还要面对自己人的怀疑和犹豫,那时候的她,要怎么撑下去?如果非得撑到底,她也不会是现在的她了……
受到的委屈,别人的质疑,往好听了说是对心性的磨砺,但说到底就是不得不接受的难堪而已,从前他会对易世开说出拒绝的话,就是不想让她有遭遇别人挑剔和为难的时候,如果她还在老家,又怎么会有现在的经历……
有时候人的改变只是一瞬间的,某一刻被触及灵魂的伤痛警醒,一瞬间的决定,整个人就发生了改变,昨天的她依然是温暖而可爱的,但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经被人强行改变了,会变成什么样的?
正当他想到这里,一抬眼,看到的是王韬笑嘻嘻的眼睛,王韬说:“我知道你焦急,但如果你是我,你也该知道,现在教训着易总的老人家们,在我为你卖命的时候已经得罪光了,以前我有你撑腰什么都不怕,可以后我在易总的手下做事,这几个老人家随时能找茬来消遣我,你让我去救驾不是让我自寻短见吗?”
他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分清厉害,知道什么是至关重要,一定不能有事。”
这句“一定不能有事”,是他确实的心里话,就是为了她“一定不能有事”,他才把王韬指派到她身边的。如果对方对自己今后要面对的事还存在疑问或者玩笑心情,他很有必要做出提醒:“让你去楼上的会议室找她,你可以说是救驾,没错,但也可以是本着参与会议学习聆听的态度去旁听,你今后要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速速融入这个环境无可厚非,本来今后就是易总身边做事的人,去陪着她开开会,没什么不应该的,顺便你也可以在会上提提自己的见解,例如提起某些已经被人淡忘的过去。”
王韬问:“你说,我该去提起什么样的过去啊?”
他说:“过去,当然是老一辈的曾做过的那些“丰功伟绩”,好比是集团里的老前辈——陈总,虽然已经被易老提拔为市场部的一把手,德高望重还分配了集团的股份,但四十岁之前几乎是没什么特别的业绩,不仅如此,因为他自视甚高,不听劝告,还在行业里立下过几个失败的典型案例,如今混到这样的水平,堪称大器晚成的典范啊;肖总,集团里最早的海归派,学识丰富,说话有权威,是业内的领头羊,风向标,可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是“大意失荆州”,让公司在开拓海外市场上停滞不前长达三年;而彭总,年轻时好大喜功,居然因为听到某个来路不明的消息就先斩后奏,让集团内一时资金短缺,差一点断送半壁江山。至于其他人,在易总这个年龄,做出来的“壮举”也是不胜枚举,想想这几位的年轻时候所作所为,不仅让人感觉易总的现在是多么不可多得。”
这一席话说出,王韬立时鼓掌叫好:“很好,薛总真是为我去搭救易总找了好借口。”
义务也提了,说辞也找好了,王韬觉得自己还赖着不走也说不过去了。
眼看王韬终于起身要走,薛堃的脸色却更显冷峻,他承认,就是对她放心不下,非得让人去守着她才满意,可如果他对她的爱护过多,以至于她连集团内部老前辈给的一点摔打都经受不起,到了外面,面对着真的居心叵测的人,她又能受得住什么?”
王韬知道,薛堃性格历来稳重,情绪的表达一向深沉内敛,只是偶尔一个凝过来的眼神,却是叫人背脊发寒,就像这一刻,他展现的冷峻神情,叫王韬看得心中一顿,他是迟疑了吗?王韬不解地问他:“我到底是该去呢还是不该去?你不是不放心吗?你不就是让我来给她当保姆吗?”
薛堃没有回答,却是低下了头,王韬看他把茶几上的手机重新拿起,知道他这是在委婉的说让自己别去了,就走回到他身边,把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然后坐回到原来的位置,没有再提上楼去找易朗云的事。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又过了十来分钟,眼看易朗云还不回来,薛堃打算先走了。
今天的事,薛堃明白是自己在贪心——自从上次送她从他家离开,他这段时间就有些不对劲了,他以为自己可以赶她走,可看她走开了又忍不住要动心眼让她快回头来,每一次见面,不得不承认,他总是从抗拒到妥协,屈服于心中那一丝丝被她带起的温暖感觉。
他知道,就算这次能见到她,就算真的帮她挡住了一时风雨,今后的困难,还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他应该离她更远,不要见面,不要知道关于她的事,他对她的抵触就会成为习惯,久而久之,她这个人,是被他怎么忘记的,他都不会记得了。
听到薛堃说要走了,王韬从会客室一直把薛堃送到了电梯口,想着能让他少见她一面,他就少一些着魔,偏巧这时有楼上下来的电梯,电梯门一开,王韬正打算赶紧把薛堃推进电梯里,偏巧电梯里站着易朗云。
这下,王韬知道薛堃不想走了,怎么办,总不至于把薛堃打晕了送走吧?
当然不能这么做,眼看易朗云从电梯里走出来,王韬满脸堆笑的说:“易总回来了,我和薛总在电梯口等您呢!”
等她,专程堵在电梯口等她,是有什么重要指教吗?!之前一直感觉薛堃和自己保持距离,怎么突然就献殷勤了?还亲自领着王韬过来,难道真的像刚才她在楼上听到老人家们说的那样,薛堃是抱着要吞并越能集团的目的来的,他把王韬派到她身边,就是想打探集团内部机密的?
前者有老前辈们说了他的坏话,即便她没把薛堃往坏处去想,但一个人做某些让人看不懂的事,她好歹也该琢磨一下他的动机吧?
他做的事,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的用心,他的目的,他对她的敬而远之,他又对她的关注无微不至,越能集团是他的目标吗?或者她才是他的目标呢?
好吧,不该有这么自抬身价的想法,人家薛堃大爷连季明蕾那号天仙下凡的都没看上,更何况她这种乡野村姑了,她是那片山里爬出来的,薛堃最清楚不过,她爬树摘柿子,下河摸虾米,山路上飙车,还有种种与优雅优秀绝缘的身姿都被薛堃看到过,他不嘲笑她就是念旧情了,哪里可能会瞎了眼看上她!
那这么想,薛堃对她的帮助就是居心不良了,他带着王韬来就是想吞并越能集团了!
她该这么想吗?不该这么想吗?
她连内部矛盾都没解决,又要着手处理外部敌人,她是这么能干的人吗?从此要把薛堃当做敌人,她得有多累啊!
三人重新走回易朗云的办公室,易朗云嘱咐张秘书泡来一壶黄山毛峰,接着把人事部和业务部的相关人员叫到办公室里,经过系列工作交接,王韬的入职手续完成了。
手上多了一员得力干将,如果他没有险恶用心该有多好,想到刚才在楼上,她面对一众老前辈,看着他们森严的表情,听着他们精神矍铄的声音,以为是被开□□大会的她那叫一个心情忐忑啊,还以为会从头到尾被骂,没想到,老人家们你一言我一句,不咸不淡地说了说她最近的工作,紧接着话锋一转,他们就说到了薛堃的头上,说让她一定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因为他是个阴险小人,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残害至亲得来的,他为了权势富贵气死了父亲,陷害了舅舅,嫁祸了妹夫,他的母亲和妹妹和他断绝来往,远走海外,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这帮老人家们,平时对她不怎么搭理,可这回,说起薛堃的事,是个个义愤填膺,就像亲身经历那样,他们说,一个人连最亲的人都可以下手,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易朗云说,自己不知道薛堃究竟是做了还是没做过那些事,至少她看爷爷对这个人是很肯定的,她爷爷的眼光,她很相信。
哪知,老人家中的肖总立即说:“你爷爷就是被他蒙蔽了,但你得长点心。”然后,几个老人家陆续又说话警醒她,要将她拨乱反正,反正就是要对她传播薛堃的负面言论,渲染薛堃的负面形象,他们说的内容太有冲击力,她听到后面简直愣了!
现在,当着薛堃的面,王韬问起她楼上开会是开了什么会,她又是苦笑又是叹气,说:“能找我开什么会,开什么会都没我的发言权啊!”
这是实话,的确在这里逢人比她大一级,就算她的职位不低,但能力低啊,谁说的话对她来说不是权威呢。他们说了就是权威,她不想挑战权威,但今天听到他们说的,关于薛堃的“权威”发言,她不想听,不愿信,但确实已经把那些话记在心里了,不敢忘。
薛堃,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不算差,比起谭盛业,比起很多人,甚至可以说,她对这个人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信赖感,就因为他是从她在老家就认识的人,她不希望这个人是太可怕的人。
可惜,一个人可怕与否,不在于认识的时间,而在于利害关系,薛堃的确是她的竞争对手,比起谭盛业,薛堃是更危险的人。
她说了似是而非的话,王韬只当她是被老人家们骂了,不敢说实话担心下不来台,就说:“没想到我到任第一天就让易总遇上这样的事,今后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冲上去救驾,不会让易总再犯难了。”
接着,王韬不断说着逢迎她的话,是口才一流,让人十分听得入耳又不会太过夸张,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待在薛堃身边的时候,是助纣为虐的好手吧……
下意识地这样想,她不禁看了薛堃一眼,发现他也正静静地看着她,从他的眉眼中带着一种罡气,怎么看都不像是阴险小人,可人不可貌相……
收回自己的目光,她对王韬说:“王总这么夸我,我都快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今天是王总来越能集团工作的第一天,午餐就由我来请客了,不知王总喜欢吃什么?”
王韬看了看薛堃,笑着说:“易总做东,我们午餐吃什么就有易总来做主了,我们客随主便,没什么是吃不下去的。”
本来这次午餐易朗云没有把薛堃计算在内,但王韬说话是一口一个我们,显然把薛堃要拉在一起,而且到车库后,薛堃也没有要单独离开的意思,易朗云只得硬着头皮说:“要不我们三个都上我的车吧,我来开车,带你们去吃好的。”
到了易朗云的车前,易朗云才把车钥匙摸出来,王韬就伸手过来:“哪能麻烦易总来开车呀!”
易朗云摇头,笑着走到驾驶位边,一手抚着车门说:“这辆车还是我要来开。”
她的这辆黑色林肯是几天前才接手的新车,她可宝贝着呢,舍不得给别人开,只能她自己来碰。她才从老家出来,爷爷知道她开车是一把好手,就寻思给她配辆车,可她选来选去就是没有合心意的,直到后来给她看到它,黑亮黑亮的外表,又结实又大个,她就喜欢这样的车。
王韬和薛堃交换了一下眼色,薛堃看她十分爱惜这辆车,就对王韬说了两个字:“新车!”
瞬间懂了易朗云是在宝贝自己的车,王韬赔笑说:“那今天就让我们见识见识易总的车技了。”
薛堃上了副驾驶的座位,易朗云坐在驾驶位上,王韬看两个领导都入座了,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后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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