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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只求别离


  酒是粮食做,不喝是罪过;酒是粮□□,越喝越年轻。这些劝人多喝酒的话,不适合她用来对薛堃说。从她进来薛堃家里,东拉西扯这么久,喝酒喝了这么多,饭却没有吃呢,她都感觉饿了,可饭菜已经凉透了。

  要是现在是在她老家,要是她对面坐着一起喝酒的人是张显博,她一准可以说,走,我们去厨房把饭菜倒一锅里炒了。然后,她和张显博就每人用不锈钢汤盆端一碗大杂烩再就半斤官渡白酒,把饭菜唏哩呼噜的都吃了。

  她做事从来都这样,喜欢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但薛堃不是。她看到他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他说让人来给她开车,他是想要让她走了。

  等他挂了电话,她才说:“星期天其实不用麻烦别人了,我没喝醉,大不了在你家里多玩一会儿,要不你找个房间让我睡一觉,等一下我可以自己开车走的。”

  他看看她,很平静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用不了多久人就来了。”

  他的一双眼睛,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她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得还不够好,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她觉得和他待着一起不自在。

  就这么走了,那她带着官渡白酒来找他,到底算是赔了还是赚了?或许交朋友,是不该有这样的得失心,但他应该不能算她攀得上的朋友,在他面前,她还不够斤两,她只能希望,她这次送官渡白酒的行为,能让他在心里念一念她的好。

  但在他眼里,她这样一个做事简单粗暴的人,也没什么好的,她能有什么拿出手的优点闪闪发光的让他看到吗?大概就没有!

  所以她不能这么简单就走了,至少得给他留点印象深刻的话。她低下头,左手搓右手,摩拳擦掌了许久,他诧异地看着她,却见她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他也随之一愣,看见她凶巴巴地说:“你是在赶我走吗?你看,我今天提着官渡白酒来找你,你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你给我倒酒我就喝,万一我是想借酒壮胆把你拿下,你就这么赶我走不是浪费我这么多表情吗?”

  他眨了眨眼,目光中出现轻蔑,看她就像是看个笑话,他问她:“易朗云,你以为自己多喝了两口酒就能说这种话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对他的话,她傻眼归傻眼,但在他面前,她也只有自认脸皮厚了。她很快就转变了脸色,谄媚地对他笑了笑,她说:“哎,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别生气,我当你是世间难遇第二人的良师益友,是一点亵渎正神的歪心都没有,你别看我胡言乱语,我可对你的敬佩敬仰是绝对的。”

  她调皮的时候,插科打诨,眉飞色舞,灵动的表情,总是能让他又爱又气:“不是所有人都能由着你闹着玩的,你多大的人了!”

  他像是对着她很无奈,她揣摩他心里的想法,想不通他对她云山雾绕的藏匿着的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只当她是个笑话吗?那他对她的耐心和关照呢?是因为她曾经照顾过他,救下了他,所以他耗费了耐心看她闹笑话,适当的时候赏给她一点关照当回馈,他对她,是不存在坏心和私心,没有赤诚更没有遐想,就是纯粹的看不上眼吗?

  他无奈也罢,把她当笑话也行,既然她要留在爷爷身边,免不了多和他见面,也免不了要有事麻烦到他,她只好说:“我就是觉得你看到我表情有些痛苦,你是不想看见我吧,可我以后可能还要老是在你面前晃,现在先把对不起说了,以后你看到我不要给我甩太难看的脸色就是了。”

  她的话让他惊讶,他的确对她是充满抗拒,但她居然会让为他见到她的感受是痛苦,他若有所思的说:“你觉得什么叫做痛苦,痛苦的事你根本没有经历过。”

  不,他应该说,是她正在经历,今后给她带来痛苦的事,现在她一步一步即将经历。

  她从老家出来,她有没有想过,她的奶奶和她的父亲,为什么这两个人情愿留在老家一辈子,也不肯接受易世开伸出的手,他们老死不到易家来——是因为他们知道,在易家,不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当年易世开从老家出来,他本已经在老家有了妻儿,却为了更好的生活一意孤行,他在这个城市里为了立足,娶了别的女人,和那个女人有了儿子。那个女人就是邹志兰,曾几何时,享誉省城的邹大小姐,财力美貌罕有人及,奈何心高气傲,三十三岁都没有出嫁,后来,居然石破天惊地嫁给了从乡下来的一个无名小卒。易世开这个名字,要不是和邹志兰结合到一起,或许终究易世开一生也不会有现在的基业。

  后来,人财两得,日子一天比一天更春风得意的易世开回到了老家,或许是看到了老家的这对母子还是过着清贫的生活,他突发奇想说要接这两个人出来,说要养着他们,带他们在城里享受,但遭到了他们的拒绝。在以后长达多年的对峙中,每一年清明节易世开都会到老家扫墓,顺道看看住在老家的这两个人,邹志兰对他的行为曾经也激烈抗争过,但岁月境迁中,她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注重自己和亲身儿子的所得。

  直到后来,易世开擅自把自己的财产转移,偷偷找了律师要把自己能动用的一切留给老家的儿子,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邹志兰。

  于是,那一年,在易世开又要回老家扫墓的前几天,本来好好待在老家的母子二人,离奇地跌落山崖去世了。

  易朗云失去奶奶和父亲的那年,应该是小学毕业。她能知道什么,能记得什么,她至亲的死因,即使易世开知道,但他永远不会告诉她的。

  如果她留在老家,易世开一定会安排人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倾尽全力让她过得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可易世开,他怎么会甘心让那对苦命的母子就这样死去,他们死了,可易朗云还活着,他无法留给那对母子的一切,他执意要留给她。

  之后,易朗云高中毕业那年,邹志兰中风偏瘫了,虽然还是活着,但对于一个争强好胜美丽风光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是生不如死的。而邹志兰和易世开唯一的儿子,由于易世开一味地溺爱,被养成了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所以,邹志兰唯一能翻盘的指望,就在他们的孙子身上了,当然,易子航,也的确是个人才。

  易世开财富的累积少不了邹志兰家族的帮助,再加上易子航是他的亲孙子,他不可能真的对他下狠手,那放着易子航与易朗云的争夺,易朗云会有胜算吗?

  她的胜算几何,他并不想管。将来,她会有属于她的经历和成长,或许她会被人蒙骗,遭遇众叛亲离,被人逼到绝境,在她奋起反抗之余,惊觉自己原来是比对方更狠的人,那他经历的痛苦,有一天,她也尝到了。

  只是不知道,当她遇到那一天的时候,她到底是会任人宰割还是真的变得不择手段呢?

  是她选择从老家出来,是她选择了留在这里,今后不论她经历什么样的痛苦,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之前已经拒绝过她家老爷子的邀请了,尽管那时候,他明知道是易老爷子最孱弱无力的时候,一旦他答应了,他接管的会是她的全部。可他还是没有接受,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在这里看到她,她就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她的老家,她就不应该站在这里,在他的眼前。

  在他眼前,让他亲眼看到她会经历的痛苦,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当他复杂的眼神被她解读为自负,她啐了一口:“就你经历过!”

  她的态度,他不以为然。她现在学不乖,将来有她吃亏上当的时候,他说:“你没经历过痛苦,所以你也不知道什么该珍惜。”

  她立即抢话:“我知道啊。”

  他问:“你知道怎么去珍惜一个人吗?”

  在他的幽深目光下,她不由自主的摇头,怎么去珍惜一个人,这是个过程,不该用话去证明,要她说她要怎么去珍惜一个人,至少给她来一个值得珍惜的人吧!

  当然,她爷爷肯定算她该珍惜的人,但她对爷爷有多珍惜,凭什么对他去说!

  他端详着她,现在的她,应该还算是乐天开朗的,就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了。与其以后看她一天天变得面目全非,还不如离她远一些,等很久不见,再看到她时,看她已经是个被种种波折痛苦造就得精明世故,圆滑狡诈的人,他为她的太过分心就不会有了。

  当然,她给过他的温暖,也不会再有了。

  他安排的人已经在他家门外了,他看到那人打来的电话,对她说:“好了,有的事,反正你现在不知道,你就别胡思乱想的为难自己了。你说我见到你会痛苦,好吧,如果你这样想,以后我们就少见面了,除非必要,我想让自己少痛苦一些。”

  他起身送她走到家门口,看他开门的时候,她靠在门边,絮絮叨叨的说:“可我也说了,即便你会痛苦,我还是会想办法在你面前晃的,谁让你是我爷爷整天都在夸的能人呢?你看,我爷爷说,现在的人做生意,除了有头脑有手段还得会玩,所以我就算不情愿,还是得和谭盛业混,谁叫他会玩呢?然后你看到我和他混在一起,就说我和他有个什么了,如果我以后想办法在你面前出现,你怎么撵我走我都不走,那你是不是会想,我想拿你当跳板了?”

  他斜睨她一眼,视线带着冰冷:“你会拿我当跳板吗?”

  “这个嘛,我现在喝了酒头昏,要不你让我在你家睡一觉,我睡醒之后再告诉你。”她这是又要耍赖皮了,本来也是,她抱着目的是来讨好他的,怎么讨好没有办到,反而变成他对她的逐客令了,而且他还这么大张旗鼓告诉她,以后看到他了她要绕路走,滚远些,别在他面前出现了。她是哪里招他烦了,她想不通?

  她这话一说,他的表情变得更阴寒,她索性一脚踢在他的门上,把他的门关了回去。她走到他家门口挡着路不走,她说:“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还嫌弃我啊,你想想你以前在我老家,我怎么尽心竭力伺候你的,你就当给点回馈不行吗?以前在我老家,我们还不是住一起那么久,那时候没发生什么事,现在难道我就真的借酒装疯把你用强了?我也就说说过嘴瘾,真要说办事效率,我还没这么能耐。”

  他冷笑,轻视的目光锋利如芒,笔直地向她射来:“你可以试试看。”

  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面目可憎的人,她不解:“我有这么让你烦吗?”他没回答,可他冷峻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想法。

  算她来错了,不用他撵,她自己打开他家的门,一步迈出去,她转头大声对他说:“行行行,我走好了,以后我尽量如你所愿,不在你面前出现。但万一没办法遇上了,你别怪我呀,不能说只有我躲你远远的,你自己也得自觉走开,这样你才能见不到我。”

  他点点头,见她走出门外,脸上的表情终于露出点欣然,他说:“你好好躲着,我会自觉的。”

  她这样倒贴上去都失败了,气不过,简直气不过!从头到尾,就一见面时感觉他态度还行,自从走进他家门,他整个脸就板上了,她到底是哪里招他惹他了,让他这么受不了,她不过是说了句反话试探他的态度,他居然就快言快语让她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这是什么道理!

  走出去几步,她再回头,看他正倚门望着自己,在他幽深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和落寞,把她赶走了,他是在伤心吗?

  她要是这样想就是想太多了,该郁闷的是她,像他这样阴阳怪气又假惺惺的人,才不会把她当回事呢!

  她大声对他喊了一声:“那就再见了。”接着没再回头,直接走向自己的车里。

  薛堃叫来的代驾叫王韬,是个机灵人,一看她出门就跟在她后面,看她上了车也跟着上了车。咋一看王韬,他穿着西装带着领结来的,西装的料子很好,做工也很好,她对牌子没认知,完全不知道王韬穿的是Anderson&Sheppard,只觉得这人的衣着、头发、表情,都是一丝不苟,浑身透着成熟韵味,精神气十足,虽然给她开车,但比她有派头多了。

  王韬开车的时候问她家在哪里,她说了易家的位置,闭上眼睛,没再说话了。这一路王韬开车很平稳,没有急刹也没有急转,她感觉自己快睡着的时候,王韬把车开到了。

  下车之后,她想谢谢王韬,代驾总要付钱,掏出钱包后,王韬对摆手说:“易总,不用了,我哪能收你的钱。”

  “什么不用,你拿着就是了。”想到是薛堃叫的人,她掏钱掏得特别果断,不想欠了人情。

  可王韬说什么都不接她的钱,还说以后见面还得让她费心了,然后一边笑着一边跑了!

  过了几天,在集团内部会议时,薛堃拨冗出席,王韬与他同行,经过介绍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王韬是薛堃手底下的海外市场运营总监,来头不小。据传,薛堃为了请到他加入自己麾下是煞费心思,为了打动他还答应过他一个很需魄力和胆略的要求。

  至于薛堃究竟答应过他什么,群众们就不得而知了。虽然没法知道这段历史的内幕,但在薛堃和王韬的八卦传闻中,易朗云是确定了王韬对薛堃的意义是非比寻常,很受器重,就没想到,这么一个薛堃看重的红人,居然在又过了几天后,成了她的副手,果然是世事难料啊!薛堃舍得把这么能力非凡的人放在她身边,是底气十足不怕她挖墙脚吗?还是说,他故意安插眼线在她身边,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呢?

  她尽量不把薛堃往坏处想,虽然她抓不准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以她爷爷的老谋深算,会轻易答应让王韬留在她身边,就说明这件事的利大于弊。

  在王韬走马上任的第一天,薛堃特意和他一起来到越能集团。表面上看,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且薛堃为人持重深沉,和他之间理应泾渭分明。可事实上,他们不仅是多年的事业搭档,更是彼此不可多得的朋友。

  在行车的过程中,王韬开车,薛堃坐在副驾驶位,没有旁人在,闲来无事的二人不禁相互调侃。薛堃说:“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也就让你来开个车,没想到你穿着那一身就来了。我记得你为了那套西服等了快两年,我还以为你会在多正式的场合穿上,没想到你穿上身的时候就为了来给她开车。”

  王韬洋洋自得的笑着,他横王韬一眼,王韬说:“第一印象很重要,这小姑娘是你给我指派的,以后我在她身边鞍前马后伺候周到,当然要让她第一次见面就对我留下好印象了。”

  王韬的话没什么不对,但他听来心里却有些别扭,他对王韬说:“也不用像你这样刻意。”

  哪知,王韬笑了笑又反问:“那要跟你学吗?见面就摆脸色?”

  他回应:“让你去她身边是做事的,你别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没有意义的细节上!”

  王韬却依然有疑问:“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着她?”

  早在那天见面的前一天,王韬就接到他的电话,听他说要给自己指派一个新工作,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挑战,没想到就是被他安排到易朗云身边。

  当然,去易朗云身边做事,也不是什么轻松没难度的事,不过他本人乐于接受挑战,越是有难度的事他越是兴奋积极。不过,后面在正式认识时,他看到薛堃对她的刻意回避,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易朗云时,薛堃望着她背影那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即便现在薛堃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到自己的话,王韬都已了然,自己这次要做的工作,于公于私都责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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