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明了
悠然自己在堂屋呆了很久。
许久不进人的堂屋,干净锃亮的平地,明明穿着厚底棉鞋,却仍挡不过刺骨的冰凉慢慢向上蔓延。听到阿花在外面的哼唧声,她才堪堪回了神。
使劲拿手搓了搓僵硬的脸,扯出个大大的笑脸,抬脚跨出了屋子。天色已是暗了。文哥儿带了明哥儿瑞哥儿两人正给阿花还有它领地里的鸡喂着食。
“族长爷爷送了粮食来,够咱们吃上好些天了,今天阿姐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文哥儿黑沉沉的眸子望着她,暗沉的天色下表情模糊:“阿姐也忙了一天了,不必那么麻烦了,灶房里我已经熬好粥了,家里小菜不少,就这么吃罢。”
见明哥儿瑞哥儿也是一脸赞成,悠然也不勉强,几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做了桌上吃饭,悠然只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了筷子。
“你们先吃,我收拾收拾东西给吕先生送去。”悠然交代了几句,回房间里把家里的散碎银钱包了,又从小金库里拿出来些银角子,一并装好。正待要出门,瑞哥儿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
“这会子又出来做什么,回去跟文哥儿他们一起洗漱了早些睡吧。”悠然蹲下身哄他。
只是一向听话的小孩儿此时却是犯了倔,就是要与悠然一同出去,眼见拗不过他,文哥儿又适时开口道:“他要去便叫他跟了去吧,阿花也叫跟着。到底稳妥些。”
天色已是渐暗了,悠然不欲耽搁,牵了瑞哥儿的手带了布包出门了。阿花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
所幸吕先生那里离他们家不远,来回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儿,倒也不用急惶惶的。瑞哥儿的手暖暖的,悠然不禁感叹果然是小孩子,恢复的果然快,原先还是手脚冰凉呢,如今可好,火力这么旺,想来已经是大好了。
似有所感,瑞哥儿扯了扯悠然的手。
悠然低头看他。瑞哥儿抬眸沙哑着嗓子道:“阿……阿姐,送走!”
悠然惊喜不已,虽说不成句,到底能发出声来,也是不错了,看来每天叫他跟着文哥他们晨读是有用的!虽然那时瑞哥儿只会发出同一个音节……对口型。
瑞哥儿见悠然只顾着高兴,脸蛋儿憋的通红,一急又说不出话了,扯了悠然的手只比划个不停。
“送……走……”悠然皱眉:“你要走?”
瑞哥儿见悠然明了他的意思,也不急了,蹲下身随手拾了根枯枝在地上写写划划。悠然细看的许久,加上瑞哥儿语焉不详的解释,勉强拼凑出了瑞哥儿的意思。
锦州渠家。
也不知是瑞哥儿他老爹还是他爷爷辈儿的交情。好像那男人带着瑞哥儿逃命的时候就打算往那里赶的。本来特意避了官道,抄小路去的,结果在顾家村附近被对头派来的人截了胡。那男人带了伤勉强逃到悠然做生意的土坡下。也不知在悠然发现他之前,撑了多久。
悠然神色恍惚,那天的事,她实在不想回想。着实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她再不想经历了。
摸摸瑞哥的头,看他垂下如蝶翅般的长睫,悠然叹道:“你是不是听了今天族长跟我说的话了?”
瑞哥儿低了头不言语,只是攥着悠然的手。
叹了口气,悠然蹲了身直视着瑞哥儿的眼睛:“你想要我送你走?”
瑞哥儿点点头。
“瑞哥儿,并非是我推脱,且不说就算我想了法子送你走,可锦州距这里千里之遥,你小小年纪,可受的住?便是你受的住,一路上不知道会有多少变故!我知道你身份不简单,你能保证那些人不会追上么?”
安抚的拍了拍瑞哥儿的手,悠然接着道:“自古人心难测,我虽不知道你们被追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以你现在的处境,瑞哥儿,锦州渠家的人,就一定可靠么……。”
拉了瑞哥儿的手,悠然耐心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怕连累了我们,可是瑞哥儿,事已至此,不是你走了,便什么事情都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安心在这儿吧,如今外面一天乱似一天,连咱们这小地方都晓得现下世道不太平,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见瑞哥儿若有所思,悠然再接再厉:“我也不怕告诉你,阿姐心里也没底,可老族长说的对,凡事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不必纠结。老族长既已与我挑明了,便会尽力替咱们遮掩,待这一段风声过了,再做打算罢。”
两人顶着夜色赶到吕先生家里送了银子,言明托他捎带些粮食调料并纸笔之类的琐碎物件。没有多做耽搁就匆匆往回赶了,只是阿花有些躁动,悠然很是吆喝了几声才乖乖跟着回了家。
文哥儿明哥儿已经洗漱好了,悠然亲盯着瑞哥儿自己洗漱干净上了床上睡了,才算是放了心。
文哥儿心里已有了底:“他又要走?”
悠然狐疑的看着他:“又?”随即警觉道:“瑞哥以前离家出走过?”
不防自己说漏了嘴,文哥儿无奈道:“是有那么回事,不过被我说住了。”
悠然肚里的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抬手就想揪文哥儿的耳朵,被文哥儿有预见的躲开了。
“混小子!今天瑞哥儿在门外偷听,也得记你一份儿功么!”悠然怒道。
文哥儿摊手:“族长都说了,所谓法不责重么,我们三个一起都听见了……。”
悠然的牙更痒痒了,这小子!越来越滑溜了!
顾家的房顶上,一个黑影躺了屋檐上一动不动。几息之间,又一个身影跃了过来。两人并没有说话,点头致意后换了班,黑影在茫茫月色下向东奔袭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麒麟卫首领阿虞自从镇上回来,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再不犹豫。当即下令撤回周边撒下的人马,命他们小心向顾家村聚集。给上面传的信件里并没有多说。在大理寺也不是白历练的,自那日起,顾家村就让他们如过筛子般好好筛了一遍。
即使悠然低调低调再低调,还是被麒麟卫列为重点蹲墙角名单。即使没有瑞哥儿这一桩事儿,她哪里是低调的起来的。
顾氏悠然,现年十一,父母俱亡,有一弟,顾明瑾,现年五岁,三月初五回顾家村,又于三月初六祠堂请族老做主,过继原顾氏分支顾铭一脉唯一嗣子顾文瑾于其父名下。姐弟三人,相依为命。又于一月前,接父母故交之女瑞姐儿至顾家村。注(来历不详,待查证)。
薄薄的一张字条,让一切都无所遁行。这只是麒麟卫看家本事中的冰山一角。
本来阿虞是列了长长的单子,要众人挨个探查寻访。只是红羽那天着重讲的笑料着实让人印象深刻。去能提了剔骨长刀砍人的小娘子家蹲点的活计,险些叫那群爱看热闹的货抢破头。
最后还是红羽用拳头说话,亲自揽了这份差使。才蹲了几天的墙角,便越觉得这家子不寻常来。
也是他们好运气,这厢堪堪才有点眉目,那边就有了圣人的密信传来。原来圣人已经醒,宫中大局已定,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局势才隐忍不发,平氏一族似也有所察觉,蠢蠢欲动。京中局势竟是一触即发。
圣人要他们暗中寻访小皇孙,行保护之职。自接命之日起,不再听朝中一语,直接与圣人复命。
还未等调查的人回来,盯梢的红羽就听了几次墙角,便断定不是这家,也是八九不离十了。更是加派了人手,日夜都不停歇,连明哥儿晚上起了几次夜都叫人清清楚楚记了小本本上。今天老族长来的那一遭,事关重大,把阿虞都炸出来了。
首领亲自出马,悠然带瑞哥儿出来的路上,阿虞更加肯定“瑞姐儿”是小殿下无疑了。只是那只光咬人不叫唤的狗颇为难缠。
锦州渠家,皇后的本家,现任家主曾与敏郡王相交莫逆。
只可惜,烨王的事,渠家也掺了一脚。
红羽提了剑进来,见阿虞一脸严肃,眉头紧皱,不由调侃道:“你这人,好也罢,坏也罢,总是这么皱着一张脸,算怎么回事!如今圣人正是用人之际,正是咱们出头的时候。小皇孙也找到了,如今你又摆出这幅臭脸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几个叫革职了呢!”
“呸呸呸,无心之言,无心之言。”红羽狠狠瞪了阿虞一眼。这人可真是的,他在旁边这么说了半天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商量,即是兄弟,自然是要一起担着!”
阿虞抬眼看他:“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罢了。”
红羽等着他下文。
“原是我魔怔了,却没想到山野乡村,能人异士也不在少数,却是我大意了。”
红羽不解。
笙宁拿了个布包过来,递与阿虞,见红羽一脸迷瞪,对阿虞道:“说的可是顾氏的族长顾聆还有那个教书的吕先生?”
刚拿凉水就了干馒头草草填了肚子的红五凑了过来:“那家小娘子的运道的确不错,那个吕先生是个胸中有沟壑的,真材实料不少,对她那两个弟弟也是下了大功夫的,怕是比翰林院里那些光会掉书袋的袋子强多了!”
仅仅凭着寥寥无几的消息,就推断将会有兵祸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就是他们,看着京中传来的消息,也只是隐隐觉得不对而已。那日顾聆与吕先生的谈话,听的叫人心惊。
顾聆也不愧为一族之长,这个已经是迟暮之年的老人远见卓识一样不少,极有魄力。也确实时时事事都为顾氏族人着想。
“宫里的事,咱们暂时插不上手,只安心保护小皇孙便好。”阿虞道。
“如今却定了么,此事可马虎不得。”笙宁问道。
红羽把眼一瞪,红唇微启,说出的话却能噎死个人:“还能有什么差错!小爷我亲耳听到的!要是还有疑虑,小爷现在就去把那顾家的小娘子提溜过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还怕她不说实话!”
阿虞干脆转脸出去吃饭去了。
红五见势头不对,讨好道:“老大,宁二的野兔烤的差不多了,我去给你抢个腿儿来哈!”说着一溜烟窜远了。
留下被首领无情无视掉的红羽气的炸毛。
笙宁同情道:“叫你平日里动动脑子你还当了耳旁风去。皇嗣大事,岂能马虎!阿虞是愁如何与小皇孙搭上话,总要叫小皇孙放了心才好,圣人那里也要有个交代。平氏如今对京师虎视眈眈,大有赌一把的意思。小皇孙的安危就更紧要了。”
红羽仍旧不服气,笙宁见状无奈道:“你还要去把人家顾家小娘子抓来,怎么,是要威逼啊,还是利诱!”
红羽冷笑道:“你也不用激我,爷到时候把刀剑样她面前一立,你看她说不说!怕是不用爷问,祖宗十八代都得交代了!”
笙宁叫他居然还来劲了,当下也不去管他了,留红羽一人在那里生闷气。
阿虞提着一直烤好的烧鸡走过来:“笙宁居然没有说服你,也是奇了!”
做了台阶上撕着鸡肉,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红羽更气了:“红五,小爷的兔子腿儿呢!”
外面红羽缩了脖子不敢进去。
阿虞扯了个鸡腿递给他,红羽还是接了,口里犹强硬道:“这是小爷队里的人打的野物儿,小爷受之无愧!”
阿虞不欲与他争辩,只起身拉了红羽坐下,对他讲道:“今天顾氏族长问那家小娘子的话你可记得?”
“那是自然。”
“顾家村最初出事的时候,为了那王府侍卫的尸首,咱们可是顺道跟了朴大人跑了一趟的。”
“这个我记的,你说这个干什么?”红羽也渐渐消了气,只是不解。
阿虞耐心道:“验尸的仵作是怎么说的?你想想。那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红羽努力回想:“被发现的那天晚上……?”
“顾家小娘子的包子摊就在那男子被发现的土丘上面。”
“可顾家村的里正说发现的人是那个叫……叫什么来着……不是个赶车的老头么!”
“好歹也在大理寺里干了那么久,竟是些许皮毛都没学会!”
“ 只要能抓人不就得了!”红羽嘴硬道。却又催促阿虞与他仔细讲讲。
“听她对顾聆的答话,她发现王府长卫时那人还没死。或者说……将死未死。”
红羽快给他跪下了,这说话这样说一半留半是几个意思!也只有笙宁能与他说到一起去,两个闷葫芦!
“那顾家的小娘子绝不是你恐吓一番就会就范的主儿,你只想想她是如何发现并带走救了小殿下就知道了。不仅如此,还把小殿下男扮女装瞒了这么长时间,小殿下竟无一丝不妥。单单就此看,顾氏女的胆识,绝非一般人可比。”
见红羽似有所悟,阿虞又接着道:“况且小殿下言行之间对顾家小娘子极为敬重。你若真是这么做了,绝对讨不了好处去。”
“不过是个没长成的丫头片子而已,你用的着对她这么忌惮么?”
“你猜,她当时为什么对王府长卫见死不救?”
“自然是那人自己撑不下去了!”
“可小殿下那里怎么说?”
“这个……”
“只有一种可能,红羽,弃车保帅,混淆视听。”阿虞步步紧逼:“红羽,若是你,可有这份果决?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确实是救了小殿下,都说无知者无畏,可我不信能做出此番决断的人看不出当时小殿下的处境。这哪里是救人,简直是自己往家里招麻烦!”
红羽迟疑道:“所以,她才有意叫小殿下做女孩儿打扮么……”
“从前老首领说过女子不可小觑,这话果然不错,就连刚开始我们不也是没有察觉么。”红羽苦笑道。
阿虞定定的望着红羽:“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非你不可。”
红羽眼前一亮:“什么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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