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丑时 初 明叁公子
世有聿明（四）丑时（初）——明叁公子
“我家主人有请。”
纵然是拦了人家的路，薄翌大人做出来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哦？你家——主人？”
明叁忽然被拦了一道，也不恼，反而径直向一旁静坐的诸位看过去，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正端坐的政亲王处，只消轻轻一瞥，再开口时语气里便多了几分了然——
“纵然这位客人的身份再怎么清贵，此处山野江湖，远离堂庙，尽是草莽。”
明叁的一句话落下，政亲王仍旧是风平浪静恍若未闻的样子，然而薄翌大人已经格外警惕地摸向了腰间的佩剑，他身后一桌桌的随从们也纷纷侧目注视，暗暗起了动势，客栈大堂内便有“铿”“锵”“铿”“锵”的出鞘之声接连响起。
隐约有剑拔弩张的气息弥漫开来，但明叁却不甚在意，只是收回目光、又向前走了一小步，极近地站到了薄翌面前。
薄翌大人原本摸向自己腰间佩剑的手竟忽然像是受制于人般、不能发力，心间暗道不好，低头一看，却发现是明叁走近时将自己的一支玉箫搭在了他的佩剑之上，旁人看着大概也只觉得是轻轻巧巧地搭着箫说话而已，但薄翌大人却分明已经被这道力量彻底压制、如鲠在喉一般。
明叁这才又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眼神里闪过一抹凌厉之色，“贵人——莫不是认错了人罢？”
“你——!”薄翌大人手上的佩剑受制于他，又被明叁话里话外截得无话可说，登时已被激得面色不善。
“嘿！茶来咯~茶来咯！”
之前被打发换茶水去的店小二正端着茶壶从后厨转出来，甫一出来就瞧见了眼前这一幕，衣裳轻薄的风流公子和怒目凝视的年轻侍卫站得极近、隐隐像是在对峙，店小二那双时时滴溜溜转得飞快的眼睛便登时又是一愣——
“明、明公子您来了啊！”
店小二绕到政亲王的桌前放了茶，便紧着步子往明叁方向奔过去，
“明公子您快坐，喏——老位置给您留着呢！”
店小二一路小跑着奔到了薄翌身后不远的一张空桌处，边说着话边就把披在肩上的毛巾甩了下来擦起了桌子，就着被擦得锃亮的桌面，还不忘伏低身子悄悄瞧着两人这边的动静。
明叁原本稍显厉色的表情，便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面上的锋芒一闪而逝，于是又换做了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明叁仍旧看着眼前的薄翌，手里面的一只玉箫却忽然划着薄翌的剑周一个翻转，玉箫便从轻巧搭在剑上的样子变作了稳稳挡在了剑身之前——
店小二转得飞快的眼睛又是一愣，只见明叁好似四两拨千斤一般，将面前的薄翌生生逼得让了路——薄翌连剑带人向旁处便是一个趔趄，一时站得不稳正要再拦上去时，政亲王的声音已然低低响了起来，“薄翌。”
薄翌便立时噤了声，默默站了回政亲王的身边。
明叁又是若无其事地迈开了步子，微微扬了脸，
“总算有个聪明的——”，
明叁话未言明，面上却是对着擦桌子擦到一半的店小二笑了一下，
“还知道记着公子我。”
明叁话落，政亲王正拿着茶杯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下，微微停顿的工夫，便只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用力、捏紧了茶杯。
店小二这才从愣愣的表情里回了神，发觉明叁这句说“有个聪明的”话好像是对着自己的，便马上接了句，
“那是自然！小的忘了谁可不敢忘了公子您呐~公子您今儿个还是老规矩？”
“近日留了几坛？”
明叁这才慢慢悠悠地在座椅上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又把右手里面的玉箫朝着左手心里面敲着，莫名地带着某种陌生的节奏感。
店小二赶紧躬身跟明叁诸如‘这个’‘那个’地比划着耳语了一番，言语之间明叁公子的面上便又是一派恣意放松的颜色，一边听着店小二的话一边不时地点了点头，
“嗯，是不错。”
也不知这店小二到底是说了些什么，明叁竟是听得别有兴致，又问，
“当真？现在何处？”
两个人在一旁悄声地又细聊了几句，便见到明叁公子从桌旁起身来，而店小二喜笑颜开地引着路，将明叁公子请到了客栈的后厨方向去了。
而乾元客栈的大堂里，自打明叁走进来后，四下散坐着的各桌便早有窃窃的议论声，此刻见明叁起身离开，各人的话便迫不及待地说出口了——
“嘿、今儿个算是撞着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大汉把手里的碗在桌上重重一撂，“我董大绝对没有看错、那是城南的明叁公子！”
“哎、董大？这位就是明叁公子？！”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闻声，立时伸着头朝邻桌探过去大半个身子。
“您二位说的可是茗泽苑的那位公子？”紧邻两桌的又一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按捺不住好奇、也端着自己的架子问起，四下各桌的人便也都纷纷竖起耳朵听着这几人的话。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还能是哪位？你连明公子都不知道？”搁了碗的大汉被书生这么一插嘴，有些不大乐意了，又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了个底朝天。
“但我听说这明公子一向是真人不露相的啊。”书生却没看到大汉的脸色，兀自继续说着，“可这位公子看着，分明有些、有些随意了些。”
“哼、随意些怎么了？那你倒是说说，明公子该是什么样的人？”
大汉一听书生这话更不乐意了，又是把手里面的空碗重重一撂到桌上，偏巧那书生当真是个不识相的。
“在下以为，明公子当如世外高人一般，不会这般混迹于市井之间啊——”
“哎你这书生、怎么这般迂腐？你又没见过明公子！”一旁听了半天的山羊胡中年男子也终于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书生又继续说，“再说了，市井又怎么了？市井招你惹你了！”
“呃......”被大汉和八字胡这么一吼，书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一时语塞便默默噤了声。
“确是明公子没错。去年元府上元轶大人老来得子，元府上上下下给元家的小少爷操办满月酒，”
三桌之外的另一桌忽然又有人接了一句，只见这人言语间略带得意之意，看到四下的人都在等着他说下去，便故意又慢慢吞吞、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继续说，
“碰巧那日在下也在场，跟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见又有人确凿地说了起来，于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接连不断地聊了开去——
“元府小少爷的满月酒？这事儿我也略有耳闻！可我听说、是元家三顾茅庐都没能请得动明公子啊。”
“元府是想请明叁公子去观礼？”
“哈哈这诸位就有所不知了，这明公子可谓是深藏不漏、看家本事多着呢。”
说话的人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又说，
“听说明公子一开始也是左右不同意帮元府这个忙的，后来却是高高兴兴地去给忙了这一趟差事。”
“此事当真啊？想不到元府那次轰动城里城外的盛会，当真是明公子的手笔！”
“啧啧啧......还记得当晚满城天幕上的烟花，那焰火真是称得上一句、美不胜收！”
“哎？不对啊、刚不是说了元府三顾茅庐都没请来？明公子开始时不同意、后来又怎么同意了呢？”
“想必定是那元府许了明公子什么好处！”
“咳咳、这个嘛，在下也很想知道。不过后来倒是听人说了几个说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哎你就别卖关子了吧、快说来让大家听听！”
“咳、听元府里的一个听差说——后来是那元家的老夫人亲自走了趟茗泽苑，送了个故事给明公子......”
“元家老夫人送去了个——故事？这倒又是个什么说法？”
“这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啊，只是来来回回、传来传去的好像也就是这个说法还像回事儿，其他的就更不知真假了；”
“有人说是那元家小姐芳心暗许日日思念、为了家弟满月酒时能见上明叁公子一面，这才三番两次得差人来请；”
“也有说是明叁公子略通摸骨算命之术，凑巧又得知了这位元家小少爷的生辰八字，看着奇异得很，便要亲自到府上一探究竟；”
“还有人说，其实是明叁公子向来乐于观瞻些庖厨烟火、菜品成色之事，而元家新近为了操办小少爷的这次满月酒，着实请了好几位有名的掌菜膳夫，就连那厨娘都是从前在御膳房里面待过、伺候过后宫主子们的......”
“总之、便是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没边了也不知该信哪个的话！”
“依我看，这个元老夫人上门送了故事的说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兄台此话怎讲？”
“你想啊，明公子那茗泽苑，虽是个茶楼，可自始至终并不开门做客人的生意——”
“不做客人的生意？？那做的又是什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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