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玦白月信庭花
于华清三人走到竹林时,远远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明媚的晨光穿过错落的竹叶,斑斑驳驳地打在地上。一身褐色短打的少年正挥着一双拳头,舞得虎虎生风。少年的几步外站着位一身僧袍的少女。
少女逆光而立,神态柔和,注视着少年的目光认真又带着脉脉情谊。垂在腰间的长发随着微风轻扬,愣是让那身不起眼灰扑扑的僧袍穿出了几分出尘的味道。少女嘴角微勾,眼神专注,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
于华清和魏庆林望着这幅情景一时间都有些怔忪,而旁边的杨重锦却看着打拳的少年若有所思。
他怎么会这套拳法?——招式练得不错,就是还欠些力道。
少年终于抱拳收势,颠颠地跑到少女跟前,微仰着头冲少女讨好地笑。
少女肃着脸说了句什么,随即抽出一方帕子给少年擦拭额头,那动作温柔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魏庆林仍旧一脸失神,嘴里喃喃道:“她不是……个疯子吗?”
于华清没听明白,“你认识她?”
魏庆林继续目不斜视,语气微叹,“那不就是威远侯府的三小姐,你那娃娃亲吗……怎么看也不像会动手伤人的疯子呀……”
于华清转过视线又仔细瞅了瞅。他们小时候也是见过几次的,认真辨认确实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的模样。至于疯子一说……这位三小姐有疯症一直是母亲说的,他倒是没见过。
“那少年就是柯四少爷,柯佑文?”
“没错。”
杨重锦听着两人的对话始终不发一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什么时候找这位柯四少爷问问他拳法的事情。
这时远处的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柯佑文忽然大喊一声“我就是要当将军”,那语气似乎颇有不服。
少女轻笑,声音顺着微风丝丝缕缕地飘进耳朵里,“你要是能当将军,那我就是元帅了!”
魏庆林拿手肘碰一下杨重锦,习惯性嘴贱,“杨将军,好多人觊觎你的将军之位啊,看来你的饭碗要不保喽!”当然,没人理他。
柯佑文很不服气,二话不说弓腿拉开架势,“打过再说!”说着就朝少女攻了过去。
柯容以前生为豪门女,为了自保练些拳脚功夫也是正常。所以对于佑文的攻击,一开始倒也能应付一二。不过,她体力实在有限。眼见要败,趁着佑文收拳时左手一摆直攻他头部,佑文急忙身子后仰,柯容本就不为攻击,摆出去的左手一个转弯,用力按在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臂的手肘处,趁他手上痛麻无力,快速后退几步,单方面结束战斗。
远处三人看得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本朝并不尚武,习武的女子更是少之又少,要说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有几个,估计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亲眼看见女子耍拳脚,即使不怎么高明,也足以让人新奇惊叹了。
“姐姐,你使诈!”
柯容帮他整整衣襟,笑道:“你不是要当将军吗?没听说过兵不厌诈?”
“可我是你亲弟弟呀!你怎么——”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呼,两人立时看过去。
一丛矮竹后慢慢走出三位年轻公子,一个面无表情,两人面色尴尬。
“是他们……”
见是三名陌生男子,柯容急忙背过身,“你认识他们?”
“嗯,刚刚来的路上不小心撞上了。”
这时三人已经走过来,站在两丈以外。
魏庆林忽然觉得刚才摔那一下值了,这样离近了看那位三小姐更显身姿窈窕——要是能看见脸就更好了!
于华清主动站出来,拱手一揖,“惊扰姑娘和这位小公子实在抱歉,我三人也是来观赏竹林无意冒犯,望二位见谅。”
既然人家开口了,自己也不好不答话。佑文在柯容的示意下,上前一步回礼,“公子不必客气,这竹林不是私人所有自然人人来得。我姐弟二人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再一揖,收拾好地上的席子小桌跟着柯容往寺院走去。
他们动作太快,于华清有心再客气两句也没机会了。
魏庆林撇撇嘴,“哎呀呀,跑的真快,不会把咱们当登徒子了吧!”
杨重锦弯腰捡起一本被遗忘的佛经,随手翻了翻又放了回去。
字不错,可惜心不静。
八月末,天气渐渐转凉,不过,这样的温度对后宅的女子来说再舒适不过了。可以穿上刚做出来的秋裳,不用担心出汗花了妆容,也不用担心穿的少挨冻,可以尽情显露自己纤细的腰肢又能保持风姿,真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王氏此时正坐在榻上给二老爷柯元崇绣腰带,老夫人的抹额和软底鞋已经做好,只等着这条腰带做好一起拿出来,婉儿的亲事就成了一大半了。
前几天,王氏终于定下了柯婉的夫婿的最终人选,是保定侯府的嫡次子,人长得俊秀又谦和知礼,现在没什么官职,但是保定侯府的侯爷和老侯爷都在,他们的儿孙不愁没前途。最重要的是,那孩子也在给他祖母守孝,不娶她的婉儿以后哪还有好人家。
如今,只等着她把二老爷和老夫人都哄高兴了,让他们出面找人私下提一提,这事准成。
王氏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心情美妙得恨不得关上门舞一曲。
既然婉儿的婚事有着落了,接下来就该收拾那个死丫头了。哼,那顿羞辱她可还记着呢,看她怎么把这口气连同她女儿的一起撒在那死丫头身上。
这样想着,只觉得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索性腰带放到一边,差人将外院的吴婆子叫来,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待吴婆子领命走了,王氏想了想柯容以后的悲惨境遇,心情平复些,这才又拿起针线。
京城的小姐夫人们忙着设宴赴宴,柯容日子依然过得很平淡。
转眼就到了九月末。
这天早上刚用过朝食,跟过来的粗使婆子就在门外禀报,说是府里来人来人给小姐送东西来的。
柯容很是意外,她到静云寺这大半年府里一个消息都没递过,这会儿突然来人,还是送东西的……难道那府里的两个女人,原来打的不是让她自生自灭的念头?
来的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老夫人白氏身边最得力的孙嬷嬷,另一个是她的母亲姚氏的奶娘钱嬷嬷。二人一来先是给柯容行了个礼,孙嬷嬷垂着眼一脸倨傲,钱嬷嬷则热络得多,不过,柯容对她们都没什么好感就对了。
孙嬷嬷是白氏身边的人,看不起她这个不受宠又失了母亲的幼女自不必多说。这钱嬷嬷才是让人恶心。
那老奴才打一跟着母亲姚氏嫁进侯府,就被派了看管嫁妆的差事。后来姚氏病重管不了事,她就一天好几趟地往大房和昌寿堂跑,当然,王氏那里也没少去。姚氏去了,二房混乱不堪最是需要人的时候,她早不知躲到哪儿。
背主的人能得到多大重用?姚氏临终前已经将嫁妆里贵重精细的都送回了云州,只剩下一些床榻屏风类的家具,偷不好偷藏不好藏,柯容也不怕她作什么妖,索性一直也没理她。
看今天这样子,这老奴才应该是投在白氏屋里了。
孙嬷嬷冲钱嬷嬷递了个眼色,钱嬷嬷立即点头哈腰地去指挥丫鬟小厮们把马车里的东西搬来。前者直挺挺地站在禅房中间,依然垂着眼,似乎一个眼角都懒得施舍给柯容。
“三小姐在寺里过得可好?三小姐可真是狠心,离了家这么些日子竟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送回去过,老夫人可是想您想得紧。这眼看着老夫人的寿辰到了,三小姐就算还生老夫人的气不愿回府,也该准备份寿礼——三小姐这样,怕是要让人说不懂礼数孝道了。”
这种颠倒黑白的话都说得出口,柯容是真的佩服这厮的厚脸皮。不过她也不在乎——别说这里没有外人,就是有又怎样,她可是疯名在外,谁能指望一个疯子懂礼数与孝道?
钱嬷嬷在旁边马上接话,“是啊小姐,这外面怎么也不如府里,您总这么犟,最后苦的不还是自个儿吗?听老奴一句吧,回去跟老夫人认个错服个软,都是连着血脉的一家人哪还有隔夜仇啊?”
柯容心底冷笑,感情错都在她了。
钱嬷嬷见她一直不答话,又看了孙嬷嬷一眼,后者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带着两个小丫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钱嬷嬷又凑近两步,似是有所顾忌没敢走到跟前,“小姐啊,这没外人了,老奴就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奴这辈子先是奶、大了您的母亲,又将您和少爷看顾长大,奴婢斗胆可是把您和小少爷当自己的亲孙对待!您的母亲已经去了,二老爷又向着王氏那一房,您只能依靠老夫人啊!”
“老奴知道,二夫人病重时知道老奴经常往外跑肯定是恼了,所以才不再信任老奴把嫁妆都送回了娘家——我那么着急忙慌地讨好大房和老夫人,还不是想给您和少爷找个依靠吗?二夫人就不想想,您外祖姚家如今当家的是舅老爷夫人,那李氏是外人啊,那么些个好东西送回去哪还要的回来?”
“小姐您也别不说话,今日您听老奴一句,您今日先跟咱们回府给老夫人认个错,回头给那姚家写封信,就说您马上及笄该自己管理二夫人的嫁妆了,让舅老爷派人给您送回来。及笄前就先放在老夫人那儿,有老夫人保管不怕王氏那起子人作妖。老夫人要是精力不济还有老奴呢,定将二夫人的东西看得死死的,等小姐出嫁的时候一件不差地给您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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