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五十四章:
未央宫,永远有一股雅淡相宜的香味,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就像玉兰花的味道。
子夫告诉我,庭院是有种了几棵朱砂玉兰花。
“你想去看看?”
我皎洁一笑,“我陪你去看看吧”
子夫会心一笑,“明明是你想去看,倒为自己做了顺水人情。”
“添加衣裳吧,院里风大”我从侍婢手上接过衣裳,把一件水红色的孺衣披在子夫身上,与她里头的绣有凤尾的朱红色留仙裙刚好相衬,赤黄色的绶带垂到脚尖,服饰鲜艳华贵,却也将我们的情谊隔阻。
子夫从腰间拉着我的手,“还像以前那样!”
“呃??”
“胜男,我喜欢你替我穿衣裳,但这不是理所当然。我们本来就是姐妹,你在我面前如何随意都无妨。”
我:“恩,只是有些不习惯。”
这个地方,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同我来自一个世界,让我总觉得匪夷所思。子夫呀子夫,我一路都是自己撑过来的,除了周戚那短暂的交心陪伴,关于右胸口跳动的地方,一直居无定所。
子夫卷起三分眼帘,手上的力道加重,道:“我只知道,你就在我眼前,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成功要了我几滴眼泪。
“胜男?”
“呃?”
你尚年轻,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子夫说的话。并且,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年轻了。
穿过庭院的树荫底下,翠绿的山石,依靠着玉兰花的庇护,冲淡烈日暴晒中的炎热,宜人沁脾的清香,涨落在红色的瓣叶中,灼灼玉兰纷纷飘落,原来是花谢的季节。
子夫敲了下我的脑袋,“傻瓜,那是晁曼,而你是厉胜男,你的人生才开始。”
“你是活太久了,理所当然的觉得你比别人年长了很多。”
??如此?那我真是糊涂了。
绕过玉兰树后面,便隐约可见水榭亭,潺潺流水声告别了晌午的炎热,变的异常欢快。往前走,水质清澈见底,几条鱼儿潺动着小身躯,要不逗乐,要么钻到石头缝里偷个懒,条条都是古灵精怪。
子夫坐在水榭亭边上的高台,靠后是纷纷凋零的红玉兰花,我蹲在假山边上扔鱼食。
她道:“难得你有闲情逸致,我一池的鱼以后都归你养得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要是掌握了养鱼的窍门,那我以后就有吃不完的肉。”
“我都忘了你爱吃肉!”
“你说是清蒸鱼好吃还是鱼汤好喝?”
“…………”
子夫道:“莫要打我鱼儿的主意。”
我言辞恳恳回复,“若我把这一池的鱼捞出来,还算你的吗?”
“厉胜男,不准你想歪点子,它们生是我的鱼,死也是我的鱼。”
“哦!”
“那是清蒸鱼好吃还是鱼汤好喝?”
“…………”
“或者,煎鱼…烤鱼….剁椒鱼….水煮鱼….年年有余….”
子夫歪着脖子嬉笑道:“鱼的命在你手上,你的命在我手上…。”
虽然是玩笑话,我听着还是有些寒颤。
“胜男,我想为你安排一桩婚事,京城内有的是王孙贵胄,朝廷上多的是将相王侯,你在宫里也有些时日,可有中意的人?
我不以为然,随口道:“子夫,你知道我的身份….”
子夫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我说过,我会替你安排。”
“安排?你所指的是?”
“当然是你顾虑的事。”
我才觉着,子夫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并且已经成功抵达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我红着脸,默默的坐会边上,倒了杯药茶,一口喝了下去。
她问:“真有?”
我愣在一处,不看子夫的眼睛。
“谁?”
我掰弄着手指头,“没…,没想过嫁人。”
“厉胜男,看着我的眼睛。”
我果然目光回的十分刻意,连略微的紧张都被子夫看在眼底。
她无比好奇的问,“谁?我可认识。”
“不..不认识…,认…认识。”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子夫有些急了,她这辈子都未见过我忸怩捏捏的样子,心下越发好奇,拉着我想缩回袖子的手,眉头稍微挑,霞姿月韵,兴趣浓浓。
我仍是不肯说,大概也是无从说起。关于这份悸动,我尚不大明白,断不敢贸然提起霍去病这个人,何况,对方还是她的侄子。
“年龄若都不算事,地位能逾越又如何,我的身份来历,一直都是尴尬的存在。况且我们还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厌恶我。”
“而我,恰恰在意他的厌恶。”
子夫见我迟迟不肯说,也不为难。虽然心里好奇的要死,这应该是女人的天性,无关年龄,无关地位,甚至可以说,无关男女。
她道:“胜男,你和当利一般,虽你经历的多,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我就想给你安排个好的归处,女人到了一定年岁总要嫁人的。我原本想着等当利及笄之年,将她许给我的侄儿去病,她性子要强,也偏懂事,年轻轻轻,就知道维护我这个母亲,不像我的二女儿诸邑,本性顽皮,最没有公主的样,但却最爱端起公主的架子训人,野的很。我的三个女儿,陛下就宠爱当利多些。她从小就喜欢粘着去病,虽与我姐姐家联姻稳妥,只是...;”
我不安的低着脑袋,“只是什么?”
“胜男,你怎会不懂。”
伴着那声叹息,我明白子夫的意思,有些话,适合嚼碎了放在心底,不无惋惜。
我一路返回上林苑,一心在捉摸子夫晚间说的话“安排”是什么意思,安排?她要为我安排什么?
她应该不会糊里糊涂,又为我安排一桩亲事。要知道,加上东方朔前阵子的整蛊,几乎让我在宫里颜面扫尽。
这家伙,从来不安好心。
扫除了所有人,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我偏不让他如意。
目视前方,树荫底下一身红衣,清冷的目光扫视,是无处藏身的我。我放慢脚步,想着要说点什么,虽只一念之间,脑海中已涌现出几字搭讪惯用的词。
“嗨…”好像有点轻浮
“霍郎官,好久不见。”不对,我们前不久刚见过
“怎么这么巧,霍郎官到上林苑所谓何事?”看他一脸昏沉的样子,还是不要问了
“好巧呀,天色已晚快点回去吧,免得迷路了。”
“…….”
他的脚步在逼近,天呐,快错过了,我咬牙懊悔,居然一个字都没说。
我不想,也不愿,就这次轻易擦肩而过。
“等...等等....”
霍去病将步伐放慢,干脆停在原地,索性缄口不言。
“我正要回去用膳,要不要到御宿苑坐坐。”虽然我已经在子夫那用过膳,但坚信第二顿对我来说微不足道。
霍去病掂量的有些久,确实有些久,我看原先在我后头的鸿鹄都从他的脑袋掠过了。
随后淡淡回了句,“好”
嫣和妙珠正在堂屋张罗,我信心满满,说好要来帮忙的,结果在炕下熏的跟泪人一样,居然遭到两个侍婢的嫌弃,连请带哄的将我移出堂屋。
我这么一留,天彻底黑了。可霍去病还是瞧的清我的黑脸,倚着门独笑了一番。
我难为情道:“炕...炕坏了”说着便到里屋洗了把脸,晚上水凉,扑到脸上,只感觉像是刚洗了澡,清爽无比。
霍去病不知怎的也跟到苑子,偏偏站在光线昏暗的角落,红色的衣裳披黑洗黑,只感觉面前有个身影晃动,阴嗖嗖的,吓的我差点丢了水瓢,虽然水还是撒了一地。
“你差点吓到我了”
“你在这里还挺自在,偏离皇宫内院,大晚上的也不怕招惹闲言碎语。”
“呃?”我反应过来,摸了下愚笨的脑袋,“你道是没提醒我”
“这里陛下不怎么管,由着长官放任,反正我不是第一个。”
“等等….这么说,我不能留你吃饭。”我几乎是连走带跳的拦在霍去病前面。
“你能请的了别人吃饭,我怎么就不能?”
“可是…你刚才说…”
“我饿了…”
“呃??”我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也这么矫情了?”
开饭前,除了内阁,屋周围的陈设不留余角的都被霍去病扫视了遍。
“你这地方清幽,里头的陈设倒也别具一格。”
能得到认可,心里总是开心的,“也是趁闲时倒腾的,刚住进来的时候,屋子沉闷的很,御宿苑采光不好,所以想了点折,把屋外老枝茂盛的地方砍掉了一节。”
一盘素豆角、一盘葵菜、一盘菘、两碗麦饭,两道身影。我机械的重复夹菜扒饭的动作。霍去病很少吃菜,未见得他有什么食欲,也怪我考虑不周到,应该在斋戒之后邀请他才是,提道,“真是抱歉,让你惦记了一整年的饭,结果就这么打发了。”
“咳咳….”霍去病将端在手上的饭碗放下,连连咳了两声。
狐疑,“谁惦记一顿饭惦记了一年?”
我嚼完最后一口菜下咽,“你忘了,去年我说要请你吃顿好酒菜,你前阵子还提及,上回我不是醉了,就拖到今日不是。”
霍去病道:“这么说,你是记着这个请我来用膳。”
“当然了,你救过我的命,我一直想报答你来着。”
霍去病扫视了下桌上的几道小菜,“你就想用这个报答。”
我点头,又摇头,“要不….我下顿再请。”
“不了....,我怕让人说闲话。”
“…………”
“咳咳.”呛了两声,一报还一报,我果然中招。
霍去病淡笑道,“你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我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随后看着外头的天色,补了一句,“下次换个地方招待,也不会挑这么晚。”
霍去病恢复一惯孤傲清冷的模样,只是眼眸底下隐约透着惑人的气息。也许人会本能的排斥那些想将你脸上的神情捕捉的一清二楚的人。
这时候,我想起了那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它虽然与阶级地位,同家世相比不值一提,但确是最让我动摇的。
霍去病,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一贯的冷清下,他道:“听说你上次把东方朔打的鼻青脸肿。”
我收回思绪,道:“那天他是挨了不少揍,想想是有些过意不去。”
霍去病再次将碗放下,“我听说…”
“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他道:“我话还没说完”
我说,“我吃饱了”
霍去病清笑道,“你生气了?”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是个爱面子的人,看着什么事都不在意,其实心里多少有些介怀。
“哦,世人都好面子。”
“我还是个爱君恩,爱富贵的人”
“谁不恋君恩,谁不爱富贵”
“我还是个自私善妒的人”
“这点倒看不出来。”
“不…,我还蛮不讲理,还爱逞强。”
“看来我是一点都不了解长官”
“………….”
不知不觉,我们绕了一大段的话,我本想若他真的厌恶我这个人,不如厌恶个干净,不要给我任何希冀。却不想,他把我所有的缺点都回的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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