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四十七章:再遇
三年九月秋,皇帝雍县祭祀归朝的途中,随从的太中大夫张骞让甘父雇了辆马车,将我接到府邸,以门客之礼招待。
好在他是个顾念恩情的人,要是再耽搁几天,我估摸又要流落街头喝西北风去了。张骞心里大概明白,我是个要面子的人,当初那件破烂的衣裳,至今也无余钱添身新,所以对长安一别后,关于我的近况,一概不问。估计是他瞧见我的样子,便了然一切,自是没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接到府中后,张骞就让侍婢去外头置办了两件现成的衣裳。原本以为我寻到故人,便会有个落脚的地方,怎料会是今日这般状况。前后不过饿了几天,我却沦落到上街乞讨的地步,这种行径,是怎么都不能与人说的。
在府中休憩了两日,身体慢慢硬朗了起来。我得知皇帝上回去郊外祭祀,是为了不久前逝世的皇太后。听张骞说,陛下正想寻一个能驱使鬼物,告慰亡灵的神人。他少年的时候常常侍奉刘彻,所以皇帝有什么心事,多少也会跟他说一些。
这几年皇帝和皇太后的关系处的不好,也是等一方死后,两人矛盾才消散。我大概知道,这茅盾的起源,是因为二十多年前,废太子刘荣一事。当初皇太后为了使自己,和儿子的地位能够更加显贵,贿赂官员,步步谋划,使了不少心计,才把太子的位置夺了过来。
后来皇帝私底下让人重查了当年的旧案,这一查,就查到自个母亲的身上,后来母子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加上太后晚年常爱干预政事,让皇帝深感权利的压制。
现如今,儿子深感后悔,以往母亲卧病期间,做儿子的也很少去探望。张骞揣摩,“陛下估摸是想寻个有本领的人,做场法师,招来太后的魂体,让这个做儿子的可以聊表哀思。”
我戏说道:“天下谁有这样的本事,那些说能将鬼魂招来的,不是骗子就是疯子。”
张骞稍摆了严肃的架子,“这话姑娘在我面前说说尚可,出了外面,可要禁口。”
我知道,言论是自由的,但也要拿捏分寸,切不可对皇帝的想法存有质疑。
汉代提倡的是孝道,现在太后死了,刘彻想把这儿子对母亲的思念之亲显露天下。又有哪个冒进之士,能享这富贵呢。
说起,上一次进宫,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了,当时王皇后还不是皇太后,终归也入了黄土。现在的刘彻,又不知是什么模样。
承蒙张骞供养,白吃白喝的同时还能领些赏钱。门客本就是清闲的,只需随时待命,等着哪天能为主人翁效用。
我趁张骞闲暇的时候,请他到茶屋下盘棋子。自从回了长安,看他日子过的也是浑浑噩噩,总找不到做事的心思。我便想着给他预卜下前程,提提兴致。
张骞点了个黑子,正觉得好奇,“厉姑娘还懂占卜之术?”
我讪笑,将眉头挑高了些,“略懂一二。”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我学着路上道人的样子,仔细瞧了一番张骞的面相,让他伸出左手,装作端详的样子,腾了一只手,趁机扛一颗白子下去。
他猜我是糊弄人,一心还能两用。
我故作矫情的回道:“只因道行深。”
张骞不以为意,就是这手被我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兴致也提的差不多了,我卖了卖关子,故意把话藏的死死的,眼下,正有人等着我的珠玑妙算。
“大夫你…”
“厉姑娘但说无妨!”
我收了故弄玄虚的姿态,开始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刚才看到了你的命脉,知大夫你一生大起大若,以后虽有一次封侯的机会,但很快就会失爵,官位升迁主要在于西域外交,所以大夫你要好好把握。”
张骞寻思,“姑娘说的官位升迁,可是指我前不久刚被封为太中大夫?”
如果历史我没记错,除了前两年张骞逃亡途径西域,他还会有一次出使西域的机会,而这次的作用显然是巨大的。
“我从你手相面相看到的就这些。”我点醒谈论:“大夫你注定会是个功成身就的人,眼下,只需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不该再是一副消沉失意的样子。”
张骞被猜中心思,有些惭愧,开始相信我说的话。的确,他在匈奴呆了十余年,接受了匈奴当地的风土人情,与妻子的感情甚笃,现在形影单吊,虽在故土,总觉得身在异乡。
一时打不起精神,也是再正常不过。
张骞试着再问:“姑娘你本领了得,又能预卜我的前程,敢问家在何处,何许人也,或是师承了哪位得道高人?”
得道高人?我听这话,脑袋灵光闪现,要不是他点醒,我怎能一本正经的继续胡说八道,提及,“我打小跟着师傅楚留香,尚不知家住何处,从哪里来,住的是深山老林,我的师傅是个长着三只眼睛的怪人,他可以通过第三只眼睛看见人的过去以后,已经活了一百多岁。等到他去世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后来被匈奴骑兵虏劫了去,在那呆了几年,有幸遇上大夫,才能结伴回来。”
语罢,我端详着张骞的反应。想我这人,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知他能把这说辞当真几分。
只是过了一段日子,传旨的官员和张骞一同回府。说是皇帝想见见我这个隐士的神人。
不用猜,定是大夫嚼舌根,和皇帝说起了我的事。其描绘肯定神乎其神,有幸享了贵宾的礼遇,派了一顶四头马的轿车,请我入宫。
我告诉随行的官吏,“打小我便住在深山,见不着几个生人,听说召见我的人是天子,委实惶恐,怕言行失德,实在不敢进宫造次。”深话解析,便是我言行失德的样子,连我自个都害怕。
当然,复旨的人听不出这层意思,只不过原话不落,将这一番推托的说辞带给了皇帝。
我心里也清楚,这话打发常人可以,若是天子,怕是难也。如今这局势,对张骞恼也不是,怨也不是。本来是混口饭的本领,未住在张骞府邸之前,我糊弄百姓,也糊弄的好好的,深知世人或多或少,都有共通的心里,也能说中二三事,虽然打赏的钱财不多,好歹饿不死。现在礼遇是好了,可是危机也来了,张骞无意中的引荐,也不知是福是祸,终归我是躲不过的。
传旨的官吏回宫数日后,皇帝偶尔会让张骞带话,为了试探本事的真假,让我说些常人不知道的事。
当初是张骞举荐了我,要是我随意敷衍,怕皇帝会以张骞说话不实,赐他个举荐之过。便含含糊糊的说了两件刘彻儿时,与义姐曼华玩闹的时光,不提细节之处,留皇帝自个判定。
没过够清闲的日子,十月中旬,天子二次请我入宫,说是要将我供奉在上林苑的蹄氏观,想我是个清静之人,那地方再合适不过。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入宫已经是板上板上钉钉的事,我又何故再寻推辞。便随张骞一同入宫,由宦官领着,身上穿了一件浅白的素衣,布料是我前段日子自个挑选,找了个妇媪帮我做的,手巧的很,衣服穿在身上非常贴身,外衣随着风的带动,飘扬起朵朵浪花。。
正当我步态悠然的,随着引路的宦官穿过一道宫闱,却在不经意见瞧见了一处好风光。
我伫立在宦官身后,听他跟前头一名男子招呼,隐约还带着笑意,“郎是要准备出宫?”
男子应声,瞧见背后低头的我,问起,“这是何人?”
我虽然眼睛看地,耳朵还听的清楚。不过方才瞧了一眼,我便认得跟前的男子,便是在我三餐不继的时候,给了我十铢钱,又说教了我一顿,那个似曾相似的人。
宦官提及,“这是陛下从大夫张骞府邸请来的门客。”
“哦?”男子有些好奇,不知陛下请来的门客有何本事,左右不过是个女郎。
我想认清楚,跟前的侍从官是不是那天晚上瞧见的公子哥,便将下颚抬起,微露笑意,目不斜视的将目光送到男子身上。他无意中将思绪凝到一处,迎上我的目光,感觉从上到下,都被打量了一番。
我害羞的把头低下,不知为何,手脚都不听使唤,僵硬的连小指头都不会使了。
男子淡笑了一声,说道:“姑娘果真一副好模样,陛下召见你,当是情理之中的事。”
本来对于初识的人,我不爱过多解释。如今遇着当日雪中送炭的那人,反而想解释什么来着。
宦官往我们中间添了一句,“郎说的话怕是让厉姑娘难为情了,这是陛下请来的神女,让奴才安排到蹄氏观那住上一阵。”
“神女??”男子停顿了两句话的空隙,这一番解释,不过是换了一起误会的由头,听男子说话的语气,倒像有鄙夷的意思:“又是一个得道之人,是在下眼拙了。”
横竖我听不大惯,上回的误会还未解开,现又是锦上添花,心想这是哪家的公子,年龄不大,就知道拐着弯说刺耳的话。还好我脑瓜子好使些,听出里面没有恭维的意思,便回了一句,“不过是以往习得一些本领,陛下是好奇,想瞧一瞧,实算不上一个得道之人,郎官抬举我了。”
我猜,男子对于方术之人,心里是厌恶的,所以不愿与我口舌。自然就忽视了我这有心的解释,只是和宦官招呼了声,“眼下我还有要紧的事,就不耽搁了,公公引路的时候,可别带错了。”
看来他并未认出我,本来当日也只是瞧了一眼,并未将我这个落魄之人放在心上。如今又是这身模样,若认出来,倒是怪异的事。等男子走远了些,我方才问起:“不知刚才那位郎官,是何家的公子?”
宦官徐徐说道:“他是卫皇后的侄子,当朝的卫青卫大将军是他的舅舅,詹事家的子弟,名唤霍去病。”
“霍去病…??”
宦官点点头,继续迈着碎步走在跟前引路。
我看着下坡底下的那道身影,半响才回神。他就是武帝时期,那位英年早逝的战将霍去病,他就是那个说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少年,让我多少的日夜,入睡之前都还念着霍去病的名字。原来是个傲慢的家伙呀!我在心底偷笑,历史不过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才会让少时怀春的我,胡想联翩,做了几场荒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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