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四十四章:归去来 3
这个地方，好像没有路。奇怪的是，我居然可以随意穿梭沼泽的任一处，而且我留意到，无论身在何处，冥司总是如影相随。
我们都是一团黑黑的影子，但是不同于太阳底下的光影，我们的模样清清楚楚，能清楚瞧见彼此的样子。
我问冥司，“你是不是偷走了我的影子。”
冥司咧嘴笑了笑，“你可没有影子，就是喜欢走动了些，所以我必须一路护送你。
七天七夜，这团影子已经跟了我七天七夜，无尽的沼泽布满了荆棘，一团团像磷火一样的东西在空中煽动翅膀漂浮。
最早我以为它们是随着我的方向，后来发现它们都有一个目的地，在关键的地方就会散开，走不同的路，去往同一个叫梦境的地方。
前方一片昏暗，一团黑影直奔过来，我还来不及闪开，冥司总是静悄悄的站在我跟前，引领着我下一步的方向。
那些并非磷火，不过是和冥司一样的引路人，他们每一趟，都需要将自己负责的灵魂带到荒原的梦境。听说，那里是灵魂的另一个世界，我可以守在梦境，直到我的家人都来与我重聚。
七日前，自我第一眼瞧见冥司，便觉得他与厉胜翰有几分相似，我还以为自己回了家，高兴的搂着他。可惜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他直言了当的告诉我，“你叫厉胜男是吗？你已经死了，我是来渡你的。”
“哥？”
“我是你的引路人，只是幻化成你喜欢的人模样。”
这个冥司毫无判断力，我生前那么讨厌我厉胜翰，怎么就变了他的样子，难道，他还能看穿我自己都摸索不清的内心。
“冥司，我能往回走吗？”
冥司顿了顿，瞧了我一样，闪现在我身后，不容抗拒的说道，“不行，你只能往前走。”
为什么？虽然过了十多载，我仍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叫《摆渡人》的书，人名我早就忘了，只记得里面的女主死了，等候她的是一个摆渡人，它和冥司一样，要将灵魂引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些灵魂在路上就魂飞魄散了，只是因为他们不能完全顺从自己的摆渡人，所以在荒原频繁遭遇危险，后来女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那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结界，将女主和摆渡人分开，此时的女主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摆渡人，后来她想回去，她不想呆到暗无天日的地方，那里没有温暖，只是一个消沉的地方，女主决定往回走。而最终，在摆渡人的陪伴下，她找到了事故地点，将灵魂回归到受伤的身体，最后活了回来。
虽然是杜撰出来的故事，但我眼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和摆渡人里面的情节极其相似，仿佛，我在走女主走过的路。也许，只要我往回走，我就能回到爸妈身边。
他一定不能明白，当我醒来，一个十三年的梦境破碎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再也回不到我生存的那个世界，因为我已经死了，已经被丢弃在这个不见尽头的沼泽。
冥司总喜欢在我充满希望的时候，给我当头棒喝一句，“你早就死了，只是时空错乱，让你的意识多活了几年。”每个引路人，似乎都很害怕引导的灵魂对生命产生眷念，毕竟，连引路人也不清楚，灵魂会做出怎样丧失理智的行动。
冥司重复说起，“回去，死路一条。”
我跨过一方沼泽，虽在赶路，却走的极慢，我问：“你引导的灵魂可有回去过？”
他摇头，又点点头。“大多没有回去的，因为回去很可能会魂飞魄散，所以他们更愿意在梦境等着轮回。”
只有一些生前遗憾太重的人，才会眷念前尘往事，这种人都是愚笨的人。
我揶揄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要提醒我，别走回头路。”
“嗯”
为什么？我问，“如果我走了回头路，会影响到你吗？”
冥司闪到眼前，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他的每一趟路线都是固定的，只能往前走，不能走回头路。如果我执意如此，现在我们两个，便可以分道扬镳。
我对沼泽不熟，开玩笑问了一句，“冥司，好歹我们也有七日的情分，难道你舍得我送死？”
冥司一副不屑的样子，“没事，反正我都麻木了。”
“什么意思？”
冥司半苦恼半无谓的说道，“我刚转正不到两个月，实习到现在考核率一直未达标，带领我的人后来没了耐心，偷偷放了水，所以我才能蒙混过关，做这个引路人。你是我最后一趟要护送的灵魂，要是你也死了，我就可以调岗，守荒原也算是个美差，总比呆在沼泽朝不保夕的好。”
“这……”
去往梦境的那条路，冥司也是牢记了两百年，才长了记性。事实上，走回头路的人很多，可是活着的人很少，冥司一直觉得他没有编故事的能力，吸引不了灵魂往梦境的方向走。现在他已经看开了，虽然刚转正就要被调岗，他会被其它的引路人嘲笑，不过没事，在荒原至少是安全的，万一哪天他在沼泽走错，就会陷入黑暗里一直发臭着，等着几百个引路人团在一起，才能将他从沼泽拉上来。
这是个很危险的活，冥司早就不想干了，但是他身为引路人，不能诱导我做决定，所以他嘴上叫我往前走，实际心里盼望着，你倒是往回走呀，“快点快点，一路好走，恕不远送。”
我白了冥司一眼，看他偷乐的样子。在这个地方能活上几千年，还能笑的喜滋滋的，不是没心就是没肺。对，我忘了，他本来就是无心的。
“冥司…”
冥司收起笑意，等着我说话。
支吾了半天，才开口，“那我回去了，你…。”
话还未讲完，冥司已经点足了头，他的双脚是不着地的，据说每一个引路人都没有双脚，所以一旦掉进沼泽，要么等死，要么等着伙伴搭救，其实即便有双脚，也救不了自己，沼泽的吸力太大了。
他说，唯有失去双脚，才能得到穿越时空的力量，什么都是等价交换的，所以他能够在飞机残骸边上等着我。引路人最幸福的一刻，就是穿越时空等待灵魂的时候，他们可以看看除了黑以外别的颜色。
我点点头，听冥司说着这个神秘的行业，权当是七日来我们步步相依，产生了些难友之情。
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毕竟是现实，冥司是不会因为爱上我，而一路相随我回去，果然他已经活的麻木了。要是他能像书中的摆渡人一样，一路陪着女主，那该多好，我这颗少女心，也不至于如此提心吊胆，这也许就是小说和现实中的待遇。
我不是他的主角，所有没有光芒照应。
路有两条，一条穿过沼泽，等到了荒原，再走上一段，我便可以到达结界编织好的梦境，在里面漫无天日的排队，等待着轮回。
而另一条路，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回去，即便我能回归身体，但也不一定能如我所想，回到我原来的那个世界，怎么盘算，这条路都是冒险的。试想，冥司就不按书中摆渡人的套路，如果再来个非我所想，那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他已经看到太多他引导的灵魂名字，从运薄里消失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正准备转身，冥司拉住了我，似要做最后一番挽留，“你的决定太过草率了，一旦往回走，多半是会死的。”
疑惑，“那是不是有活着的人？”
冥司沉默了一会，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是有那么一两个人，我回到荒原查运薄，发现他们的名字还在。”
我欣慰说道：“那你就祝福我是幸运的那一个吧。”
冥司不懂，这实在是一件冒险的事，一旦我魂飞魄丧，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我告诉他，如果我回到身体，不管是回到我过去的世界，还是我不久前生存的地方，我都有责任和义务。在未来，有我挂念的家人，在过去，我放心不下一个人，若我只想着这两种好的结果，那么回去就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我并不是一个能了无俗事，毫无牵挂的人。
心中有执念，所以不愿在混沌的梦境里麻木着。
我想冥司生活了这么久，每隔一段时间重复做一样的事，他的感情麻木是很正常的，都说把七情六欲看淡是件幸福的事，但是将七情六欲完全泯灭，想着也是一件可悲的事。
我正出神，不知什么时候，有团影子绕过我的脚底，叟的一下从我眼前掠过，两米不超过三米，那团黑影幻化成一个小孩的模样，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你是？”
小孩咧嘴笑了笑，“冥司”
冥司？我诧异的看着他，只见他双手叉腰，摆着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我是幸运的那一个，因为他早在荒原和沼泽呆的烦透了，“等你这副灵魂回到身躯，我就可以用穿越时空的力量，把你送回去。”
我吃了一惊又一惊，“你愿意送我回去？”
冥司挑了眼皮，交叉着双手，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嗯，你再不走，我就要反悔了。”
我哈笑了两声，“难道你爱上我了？”
冥司将脸皱的紧紧的，正欲逃走，我抓着他的后背，死死搂着这一根救命稻草，亲昵的问道，“你会有危险吗？”
冥司顿了顿，一下子僵硬在半空中，随后从我身躯向下溜，闪到我面前，回说，“我会另外找一副身体，去你的世界看看。”
这就是引路人坚守的秘密？灵魂和身体再一次结合，就会复活。冥司和我道破了这个秘密，他已不再有资格做引路人，我看他忧思的样子，问起，“你是担心什么？”
他把脸拧巴的更紧，我注视的认真，灵魂都开始跟着变形。良久，他终于开口问道，“我忘记你失事的地方，有没有小孩的躯体，大人的，我驾驭不了。”
我差点没晕倒，这虽然不是个大问题，却也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如果在飞机残骸那没有找到合适的躯体，那么冥司就会魂飞魄散，连沼泽都回不去。
当下，我做了一个决定，这注定是一场孤独的冒险。说道：“冥司，好死不如，这里虽然无趣，但至少你还活着。”
冥司做出一副气恼的样子，“你真自私，我不喜欢你了。”
轮到我顿了顿，半天，才有勇气开口，“那你的决定是？”
我是不愿意诱拐未成年人做危险的事。虽然冥司活了几千年，但他的身躯依然是一副孩子的模样，怎么都不能把他想成是一个老成的人。
事实上，这是两个人的冒险旅程，谁都不能抛下对方。或许，十三年前的那场飞机事故，所有人都葬身海底，因为飞机的残骸碎的到处都是，飞机上的人很难有生存的可能。
我看到了一个长的像华华的人，多年不见，记忆里的人已有些模糊，她是留在了梦境吗？
眺望远处，一团旋窝正欲涌散开来，巨大的水里将我往前推了推，刚好抓到一块机械残骸，水将机械板冲远了一些，我看到底下还有一个人，那人的模样，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我正在照镜子。是我吗？我在心底问。
这个奇妙的时空，是不能用时间流逝多少去判断变化。
冥司正在努力，挑选一副和他身高误差较小的身躯。看他活泼乱跳的样子，应该是找到合适的，依旧是一副大人的样子，带着命令的口吻，“快，回到你的身躯，我先帮你送回去。”
我莫名想起摆渡人里面有一句话，“既然我真的存在，也是因为你需要我。”
灵魂和身体的结合，我期待着复活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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