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计划和变故
“妈，快来尝尝这个。”
下午四点多回到家，严蓓连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兴冲冲开始献宝。当然，这种风风火火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
“什么东西？”严妈妈往后别着头，眼睛向下盯着女儿送到自己嘴边的小饭盒，满脸狐疑。
可旋即，她就被一股又香又辣的味道吸引住了。
干香麻辣的气味儿很足，也很正，丝丝缕缕直往她鼻子里钻，明明中午是吃过饭的，可闻到这个味道后，口水几乎是一下又冒了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螃蟹……”
终于，严妈妈看清了饭盒里的东西，有些意外，还想说点什么，可嘴里已经被女儿塞了小半只进来，只能先嚼了再说。
“喀嚓”一声脆响，她的眼睛也随之瞪大，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味觉。
这真的是那种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炸了都嫌费油的小螃蟹吗？
油炸螃蟹，或者说是溪蟹，严妈妈以前当然吃过，不过只是充零嘴吃着玩，真要做菜就差点儿意思了。
可她嘴里的这个，麻辣鲜香，酥脆可口，嚼完以后还带着河鲜特有的回甘，比什么炸虾片不要强太多。
没等严蓓动手，严妈妈自己又拈了半只送到嘴里，赞不绝口：“确实蛮好吃的，你们野炊时做的？”
严蓓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句话强调了两个重点：“对啊，我一个人！亲手做的！”
“哟。”严妈妈忍不住笑了，原本还很低落的心情都轻快了两分：“没看出来，我们家蓓蓓还是个大厨！”
真相总是在无意间说出来的。
严蓓摆摆手，很大度的样子：“没事，现在知道也不迟。”
这下严妈妈是真的没忍住，噗哧一下笑开了。
趁着母亲心情不错，严蓓笑眯眯地凑上去，试探道：“妈，这个干炒螃蟹不错吧，其实今天我做了好几道菜，全都被抢光了，连老师都说好吃……要不我们就先试一下嘛，做麻辣烫又不难，我敢保证比这个还好吃。”
忽然跳转的话题，让严妈妈一愣。
过了两三秒，她才反应过来严蓓的意思。
没想到女儿还惦记着做生意的事情，严妈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丢了个白眼过来：“行了，天天□□的心，你没事就复习功课去。”
“妈。”
这一回，严蓓收起了撒娇的调子，端端正正坐到母亲身旁，认真地看着对方：“这不只是你的事情，现在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了，有了问题我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
严妈妈再度愕然。
面容微微舒展的母亲眼中有意外，有宽慰，最终化为一种复杂的无奈：“蓓蓓，做生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除了手艺好人勤快，最关键还是要能说会道，会拉关系。什么样的人适合去做什么样的事情，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料，万一亏本了怎么办？”
话语之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本能抗拒。
严蓓忽然有些明白母亲的想法了。
她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面生活了几十年，如果没有下岗，可以预见的未来，她仍然会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让这样一个习惯了稳定的人陡然间换一种生活方式，每天抛头露面曲意奉人，的确很困难。
惯性的阻力，是非常强大的。
可这不应该是迟疑畏缩的理由。
为了生存，人总要做出改变。
而且并不只是生存，眼下这个时间节点，还是改变家庭命运的最佳时机。
所以严蓓做着最后的努力：“可不去尝试，就永远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啊，再说这种小生意也不用太多本钱，三四千……”
“行了蓓蓓，你先去休息一下，妈妈要去菜场买菜了。”不等严蓓说完，严妈妈就打断了她的话。
……
看着母亲匆匆出门的背影，严蓓有些无奈。
她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出门——为了能买到肉贩收摊前，最后那点堪称价廉物美的猪肉。
但与其辛辛苦苦地节流，为什么不去试着想办法开源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严蓓除了心理年龄和现阶段的小姑娘不一样，行动力也是如此，一件事有了决断以后就会马上去做。
来不及让走了一天的双腿休息下，她转身出了门。
小县城的某个街口，严蓓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卖麻辣烫的小店面。
把店里所有的串串价钱都问过一遍后，她随便要了两串香菇土豆，在店里悠悠坐定，心中默默计算起来：素菜里面青菜类的两毛一串，其他三毛，荤的五毛一元不等，只是一元钱的东西比较少，这么算起来……
近10年的厨师生涯，让严蓓对食材的成本核算一清二楚，眨眼间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大部分青菜都有超过一半的毛利。
其他素菜里面，除了木耳金针菇，剩下的赚头也不少。
至于荤的火腿肠猪血虾丸蟹棒之类，利润甚至比素菜更高，因为售价随着成本一同提升了，单位份量却略有减少。
再加上蜂窝煤、竹签、餐盒等日消耗品，每天的成本绝对不会超过营业额的一半。
县一高旁边没有麻辣烫的生意，也就是说，如果母亲把摊子摆在那里，整个高中2000多学生都会是潜在顾客。以学生们平均消费1.5元每人次来计算，只要每天做成50笔生意，就能保证近40元的日均纯利。
一个月下来，就是1200块。
听上去寒碜的可怜，简直在恶意浪费重生的机会。
但幸福是对比出来的，老妈现在的工资，也不过每月500刚出头。
并且每天50笔生意，只是最最保守的估计，这还没把除学生之外的顾客算进去。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自己的厨艺，严蓓打学厨开始，就师从正宗的下河帮川菜大师，艺成后又兼学湘菜和鄂菜，刀章火工无一不精。现在以特二级厨师的手艺，去准备一锅麻辣烫底汤，几乎就是用屠龙刀来杀鸡。要知道，真正的美食和大众口味的小吃，对顾客的吸引力是天差地别的。
稳了！
对现在的物价和消费水平有了大致概念后，严蓓长长呼了口气，这果然是一门马上就能改变自家生活境况的生意。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给母亲看。
只有把最终的结果摆在妈妈面前，才能打消她的顾虑，推动她迈向自己预设的道路。
……
接下来的一周，严蓓除了学习，还多了一个“地下党”的任务。
偷偷准备炒制麻辣烫红油底汤的材料。
葱姜蒜，辣椒花椒豆酱冰糖之类还好说，都是家里厨房每天要用到的东西，可另外一些不常用的香料，就不太好弄了。
甘菘丁香，八角桂皮，草果豆蔻，三奈罗勒……有些香料连菜市场里都找不到，严蓓也就只能费尽心思，用其他调料代替。好在这些东西虽然不便宜，但也用不了多少，靠着自己紧巴巴的压岁钱，严蓓还是积攒够了炒制一次的份量。
只是“试营业”，不需要太大一锅，能装满一个老瓦罐就行。
初三年级每周有五天正式课程，周六补课，周日休息。
严蓓已经计划好了，这个周六下午回家以后，就和妈妈摊牌，到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总不会再拦着自己了吧。
然后晚上炒制底汤，第二天早起买菜准备食材，中午就和妈妈一起出摊。
等一张张实实在在的钞票到了妈妈手里后，再给她从头到尾把账算清楚，那时不用自己多说，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
周六，下午。
严蓓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敲响了楼下邻居的房门。
里面的邻居是一对老两口，同样都是土产公司员工，不过早些年就退休了。两位老人家里闲着没事，去年在城郊河边一块荒地上辟了个小菜园，老大爷每天蹬着三轮车载老伴儿去种菜。
严蓓登门，是跟老人借三轮车的。
重生以后，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敏感乖张的小姑娘了，变得真诚大方，对左邻右舍的邻居熟人，也从来不吝啬笑容，加上老人也是和气热情的性子，问清楚原因后，很爽快就把车子借给了她。
交通工具顺利到手，让严蓓的心情一下飞扬轻快了起来，回到家里，她一边背着英语单词，一边着手做起了准备工作。
炒制红油汤底的香料里面，有好几样，要先预处理一下才行。
比如小茴香和干辣椒，就要在铁锅里刷上一层油底后，再小火慢慢焙干；而灵草则是先切片煎煮，取了煎液最后才加到汤里……
这些厨房里的秘笈，才是严蓓的信心所在，如果没有绝活在手，她又怎么敢保证一定会稳赚不赔。
灶台上，火苗轻吐，一股奇异的干香慢慢飘了出来。
严蓓正要去查看火候，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随着一串咚咚咚很重的脚步声，严妈妈人还没到，高声喝问就传了过来：“蓓蓓，你在干什么？”
母亲的情绪有点不对？
就算真是个小姑娘，多少也是会看人脸色的，更何况严蓓，她一下就觉察到了气氛有异。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严妈妈就看到了厨房里的东西。
一堆堆自己辨认不出来的佐料，几把竹签，装着猪油的搪瓷大碗……
这都是要干什么？
顿时，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一幕幕，猛地在严母脑海中回放起来。
先是楼下的老两口碰到了自己，没来由把女儿一阵好夸，随后是老两口对面的住户，冲自己阴阳怪气，说什么既然姑娘家学习成绩不好，就该早点让她出来干活，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道理，不晓得白花了多少冤枉钱云云……
一直到最后，她才知道，女儿居然还在想着去卖麻辣烫。
甚至都开始付诸行动了起来。
楼下女人的嘲笑言犹在耳，一直堵到了心里面，女儿这半个月的乖巧懂事，也仿佛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梦境。
被嘲笑的忿恼，被蒙骗的不甘，让严母胸口一阵气闷，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
她死死盯着严蓓，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半晌，以少有的严厉口吻道：“你给我把这些东西都扔了，明天老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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