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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野炊


  当一个人沉浸在某件事情里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严蓓白天要专注于学习,晚上回家后温故知新,好容易能休息会儿时,还得思考怎么去说服妈妈,时间这么一晃,居然就到了周末。

  周末,野炊。

  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和青水县往常那种一过了10月份,就萧瑟阴沉的天气不同,当真称得上秋高气爽。整个年级搭乘着中巴车,不一会儿就陆续抵达了这次野炊的目的地……的外围。

  白麂台,古意盎然的一个名字,其实是青水县下辖的自然村。

  不过里面的风景真的很不错,严蓓记得后世县里大肆推动发展第三产业的时候,白麂台村风光秀丽的名声,甚至都传到了省外。

  但在眼下,这里还非常的原生态,进出只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

  学生们下车以后,要接着步行半个小时,才能到真正的野炊地点。

  严蓓和组队的几个女生,一直都跟在大部队中间。

  可当行程过半以后,她掉队了。

  这其中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现在的这个身体体力太差,成天坐在教室里的小姑娘,陡然加大了运动量,吃不消也不奇怪。但还有另外一个客观事实,就是她今天“背了锅”——野炊不同于郊游,是要带炊具的,其他瓶瓶罐罐碗碗筷筷的还好说,唯独烧菜的铁锅,哪怕精力最旺盛的男生,也难免畏之如虎。

  太累赘了。

  于是拖着累赘的严蓓,走了一半路后,终于忍不住在道边一户农家的场院里歇下了脚。

  这个半开放式的场院很漂亮,屋子白墙红瓦,房檐下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玉米,屋前的水泥晒谷场显然有些年月了,被青苔浸染出层层的褐绿色,晒谷场中央,还有一颗如伞盖般的大皂角树。

  严蓓就坐在皂角树下,安静享用着这难得的秋日上午。

  忽然,从屋旁蜿蜒通向后山的小路上,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喵,喵,过来,来吃啊!喵……”

  严蓓疑惑地朝那边探头看过去,却发现了熟人的侧影。

  也不算很熟。

  正面厢房和旁边柴屋夹着的墙根下,初三二班副班长兼语文课代表沈驰,正半蹲在地上,一边笨手笨脚剥着火腿肠的塑料肠衣,一边压低了声音,逗着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麻色小猫。

  小猫认生,不肯过去,可大概是闻到了火腿肠的味道,又舍不得走,只能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茫然无助地叫着。

  “哈……”被猫咪警惕又嘴馋的模样给逗到,少年忍不住咧嘴笑了,然后更加轻柔地呼唤起来:“喵,来吃啊。”

  看到这一幕,严蓓有些愣。

  因为这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沈驰。

  虽然她对所有初中男同学都记得不太清楚,但某些固有的、标签化的东西,严蓓还是能回忆起来一些的——比如以沈驰为中心的小圈子,大抵上,都是几个聪明又调皮的男生,随便混混成绩就能排到班级中上游,性格也都比较飞扬跳脱。

  这样的家伙,又处在青春期,哪怕熊的无法无天,严蓓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她唯独没想到,熊孩子也有变身温柔美少年的一天。

  明媚的秋日静好,草木仿佛凝固在了清澈的阳光里面,偶尔有皂荚干枯落下,穿破清凉的空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却什么都没有惊动。前面那个少年五官精致,唇红齿白,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触碰猫咪,就像个漫画里的男主角。

  真是美好又意外的画面。

  严蓓忍不住这么想着。

  她歪头看着沈驰逗弄小猫,一个不小心,手里的锅蹭到了水泥地上。

  “哗呲”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动了对方,沈驰猛地回头,却对上了严蓓饶有兴致的视线。

  这让少年的肩膀一下僵硬起来,耳朵边也爬上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哈?

  脸皮这么薄?

  严蓓顿时哑然失笑。

  隔着十多米,她都能感觉到少年几乎要溢出来的囧态。

  仿佛是被人按了暂停开关,沈驰足足僵了好几秒以后,才猛地一抖手,把火腿肠扔到了屋后严蓓视线绝对看不到的地方,随即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站起身,满脸的若无其事。

  还是个别扭的直男预备役?

  严蓓收回了目光,不去看那边了。

  发现严蓓转开视线,沈驰浑身上下先是一轻,可不知道为什么,随即又冒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约失落感。

  忽然,一阵鸡飞狗跳打破了场中微妙的宁静。

  只见几个经常和沈驰同进同出的男生,呼啦一下从屋后的小山包上冲了下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拖着挂树枝,上面坠满了半青不红的小柿子。

  “老沈,来吃柿子!”

  “叫你和我们去不去,后面本来还有一棵八月楂,结果都被团长和猴子他们吃光了!”

  “放屁,明明是你和猴子吃的……”

  嚷嚷吵吵中,几个男生几乎同时看到了严蓓,于是刚刚还喧闹如菜市场的院子,一下变得安静。

  随后,不约而同但先后有别的“哦”声响起。

  一群人又开始起哄了,七嘴八舌地调侃起了沈驰,气氛比之前更加热闹。

  “老沈,什么时候和严妹妹勾搭上的?”

  “驰哥,佩服佩服!”

  似乎是觉得只闹沈驰一个人没什么意思,这些男生一阵挤眉弄眼后,又纷纷转向了严蓓,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居然扯着小公鸭嗓子唱起了荒腔走板的《红楼梦》唱段:“天上掉下个严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严蓓哑然。

  她没像其他小女生一样恼羞成怒,而是好整以暇的笑看着对方。

  这些半大小子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年纪,跟他们较真,只会让他们更来劲。

  几个男生果然不唱了。

  忘词了。

  一个平时最皮的家伙不以为意,继续嬉皮笑脸:“严妹妹果然有正宫风范啊。”

  严蓓摇摇头,指着他手里的那一挂野柿子:“小心衣服。”

  男生一愣,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严蓓很耐心地解释:“这种野柿子很容易把衣服染上色,而且用洗衣粉都很难洗掉,必须手搓才行,天气这么冷,你妈妈洗衣服不辛苦吗?我觉得你们应该多为父母想一下,别让他们太操心。”

  众男生:“……”

  气氛完全不对,调侃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皮猴被狠狠噎了一下,又有些不甘心,眼珠一转,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野柿子,顺手就捏了两个在手里,还故意用力挤破了外皮后,坏笑着朝严蓓扔过来。

  严蓓赶紧躲开,却不料脚底打绊,踉跄着就朝旁边歪了过去。

  好在她及时撑在了旁边的皂角树上,没有真的摔倒,可即便如此,左手手腕还是被蹭出了一条鲜红的血印。

  刺痛传来。

  严蓓站稳以后,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已经破皮流血了。

  霎那间,男生们全都噤声,不知所措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引发了乌龙的男生讪讪凑上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道歉。

  他的身后,沈驰神情古怪,莫名对自己的哥们儿有点不爽,看见严蓓皱眉握着手腕后,又忍不住有些担心。

  “沈驰,陈汉翰,周钧……你们几个在干什么?是不是欺负同学了!”

  路边,语文老师高建军恰好路过,见状走了过来,这让几个男生更加的愁眉苦脸——高老师虽然不是他们的班主任,但在带过的学生眼里,却一向很有威严的。

  这下肯定要挨训了。

  如果严蓓再不依不饶地告个状,最后可别闹得叫家长吧?

  怀着满心的忐忑,却听见这个女生面对老师的和声问询,没有丝毫添油加醋,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前因后果,随后轻轻摇头:“不要紧的高老师,他们几个不是故意的,大家开玩笑而已,我自己也有些不小心。”

  重活一次,严蓓实在很难把周围的同学当作同龄人,有些事情,当然也就不会太去计较。

  “嗯?”

  严蓓的回答让几个男生有点发懵。

  高老师同样觉得意外。

  小姑娘嘛,本来就娇惯一些,受了委屈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更别提还是这些男生主动招惹的她。

  可看严蓓现在的神情,根本就没有什么羞恼不忿的意思,显得格外大气。

  别的先不说,这性格着实很不错啊。

  ……

  两个小时后,性格很不错的严蓓又被自己的同学围观了。

  这次是因为一条青水县的特色水产——西河鲶鱼。

  班上一名叫马丽丽的女生,恰好有亲戚住在白麂台村,碰到了来这里野炊的小姑娘后,顺手给了她条刚捞上来的西河鲶鱼。

  学生们野炊,带的都是家里准备好的食材,或者是某些容易处理的瓜果蔬菜,而一条又黏又滑还有锋利骨刺的活鱼,对他们来说就是一道无解的超纲题。和马丽丽同组的几个男生,起初还磨刀霍霍,可等他们尝过了鱼刺的滋味后,就再也不敢说大话了。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严蓓亲自上阵,这才帮他们解决了问题。

  鱼上砧板,刀背拍死,接着开膛破肚挖鳃,最后用溪水冲洗干净。

  整个过程只用了半分钟。

  看着收拾好的鲶鱼,一群人围着严蓓满脸崇拜,像是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身边的武林高手。

  旁边,跟着过来凑热闹的沈驰几个,脸色也同样精彩。

  尤其是害得严蓓蹭破了手腕的周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有刀光在不停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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