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崩

　　

　　啪——

　　板子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椴潇然斜睨着蓉若，腿间汩汩流出的鲜血一点点侵染罗裙，有如妖冶的曼陀罗，次第绽放。

　　“把她送去东厢废宅，今天看到的事，若有人泄露半字，你们所有人——都来陪葬。”沉声令喝，椴潇然最后嫌恶地一瞥，裙摆上的殷红污浊而丑陋，他心中一阵鄙夷，转身绝然而去，似乎那颜色在他眼底多留一份都脏了眼睛。

　　破壁之身，身怀孽种，这种浪荡的女人，简直污了他的宅子！

　　*

　　“原来是林将军。”

　　前厅，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内院，晦夜如墨，清寂嫣嫣。

　　林肃清一身淡青武士袍，静立两个世界的交界。出离了奢嚣的清冷，却也莹着黑暗无法侵染的清华。他如矩的目光越过椴潇然的肩头，迷失在他身后一团黑暗之中，眉头不经意地微微蹙起。

　　“林将军？”椴潇然冷声一句，似是提醒。

　　收回视线，林肃清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出清傲之色：“方才我看到有个鬼祟人影进了内院，枭王可发现有可疑之人？”

　　“是么？可惜我并未见过什么人影，怕是阁下醉眼昏花了吧！”椴潇然轻哼一声，唇角勾起：“林将军不愧为‘天泽之盾’，来我府上做客，倒是热心的很！”

　　面无表情的，林肃清对着讽刺置若罔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只负责陛下一人的安危。”

　　“再往前可就是府上内苑，王府家眷的安危就不劳林将军费心了。”凤眸扫着林肃清清淡的面容，眼色忽而沉黯下去：“我的妃子我自会照护周全……”

　　这话却不像是回答，反是似警告。林醉染嫁入王府，那便是他枭王的人。从此，利益需要她是宰相府的千金，是林肃清的妹妹；利益瓦解，她就只是个妃子而已，他枭王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个女人给林家面子。

　　而在林肃清听来，却不止这一层意思。

　　方才酒宴上那抹惊艳的魅影旋转在思绪里，久久难散。

　　没想到，她，也是他的妃子……

　　剑眉微微一蹙，视线不禁再次放长了些。方才听到的可疑的窸窣，此刻化作一道愁绪拢在心上，脸色又阴郁了一分。

　　“京中天子党势力尚存，我还是要替父亲提醒王爷，多多堤防。”

　　“那倒是多谢岳丈大人关心了！我会派人仔细查看府中情况的，”椴潇然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邀请道：“现在，我还是先送林将军回席吧，请——”

　　话已至此，他也没有理由逗留，最后担忧地一瞥，收敛心神，正欲离开。忽见一个小厮从内苑慌张跑来。

　　“王爷——不好了，二夫人她——”小厮惊慌说着，却接了椴潇然一眼凛冽，立刻收住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忐忑地凑过去，附耳轻言。

　　林肃清心头亦是一紧，锁眉看着椴潇然越发阴沉的脸色，双手已然不知不觉攥起。

　　“我知道了，立刻叫云公子过去。”椴潇然字字句句有如冰锥，刺破夜空，转眸间，他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林将军，我们回宴席吧。”

　　回宴？

　　林肃清的眉狠狠抽了一下，那个小厮已飞跑而去，想必她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现在，他却说……回宴？

　　“王爷不去看望侧妃？”来不及收敛自己的语气，林肃清便脱口而出，微微扬起的声调，好似质问。引得椴潇然流泻出一串轻笑。

　　“本王可不敢怠慢了圣上。”轻嘲般的一句，椴潇然已然迈开步子。林肃清呼出一口粗气，沉着脸，跟了上去。

　　王府废宅。

　　清冷月色下，院落里却是一派慌张景象。侍女端着一盆盆清水冲进房内，又有盆盆血水不断从房门端出来。一道白影飞速穿过众人，推门欲入。

　　“云公子，使不得啊……”一位嬷嬷急急迎上来，把云彻挡在门口：“侧妃流产，您怎么好……”

　　抬眼瞥一眼屋内，满地狼藉，沾满鲜血的白布充溢视线。云彻脸色一暗，一把将嬷嬷推进房间，自己随即跟进去，猛然推上门：“你这产婆怎么当得，她不可受凉不知道吗？”

　　“云公子，老奴……也不是产婆啊！王爷吩咐这件事不可声张，怎敢去请产婆……如今这侧妃血崩，可如何是好……”

　　心中忽而似被千斤压着，云彻唇线绷起，利落道：“拉好床帐，切不可让侧妃受风。清洗要用热水，水中加入槐花止血。”说完，走到桌前，写了药方，起身，随手拽住一个丫鬟：“按着这个方子抓药，煎好，送来。要快！抓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云公子。”丫鬟身上一寒，云公子是府上的常客，几乎相当于半个主子。一向待人和善，笑如春风，看不出喜怒。如今这阴沉着脸的模样，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自是不敢怠慢，飞跑着办事去了。

　　云彻从袖中掏出一个竹卷，转身走到床边，也不看床脚的血迹斑斑，只冲着趴在那里的嬷嬷冷冷道：“闪开。”

　　嬷嬷抿抿唇，应声退下。

　　云彻打开竹卷，里面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银针。指尖夹起银针，根根戳在穴位上。半盏茶的时间，施针结束，他额上竟是盈了一层薄汗。抬眼看了看蓉若惨白了脸颊，墨黑的发丝有如海藻般缠绕在双颊上，细长的眼眸死死闭住，全无血色的嘴唇似为了忍住痛楚一般，紧紧抿着。

　　心头发酸，他收回的手指又伸了回去，慢慢上移，指尖轻触脸颊的湿发……

　　“王爷——”

　　门外一声惊呼，云彻迅速收回手臂，从容地收起竹卷，放到袖中。椴潇然已然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

　　“云彻，辛苦你了。”

　　浅浅钩唇，云彻抬眸，眼神里带着些责怪，轻哼道：“不请产婆，倒是去找我。若不是我医术到家，她早就被你耽误而死！”

　　“不过贱命一条，死了倒是便宜她了！”椴潇然冷声嘲讽，眸光打量在染血的床单上，略微暗下。

　　“哦？那我倒是白费劲了？”云彻笑起来，只是这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猛然起身，他与椴潇然擦身而过：“我的事做完了，交给你了。”说着，抻抻胳膊，阔步走向门口：“真是的，折腾我到这么晚！今天我留宿，东厢客房，睡觉去了！”

　　推开门，正欲上竹笙端着汤药进来。云彻微微侧目，只见竹笙端药走向床边，颤颤跪坐在地上，一勺一勺地凑上蓉若唇边，蓉若却是依旧紧抿双唇，一滴也喂不进去。

　　“小姐……”竹笙祈求般的呼唤，带着哭腔。

　　云彻眉头皱起，一时也忘了出门，站在那里死死盯着蓉若。

　　“给我——”椴潇然忽而冷声一喝，一把抢过药碗：“你可以走了！”

　　一句话，好似说给两个人听。

　　云彻唇角噙起一丝自嘲，转身出门，迈出门外的一瞬，还是忍不住转头，慢慢合上的门扉间，椴潇然墨黑的背影俯下，终覆在蓉若身上。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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