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冷露日日风复雨

　　黄莺一开始不戒，毕竟多年的习惯，不是轻易改得掉。但当她从清涵读报时听到吸烟会危害身边的人的健康，便真的开始戒烟了，她不想让清涵因她而身体受到损伤。她自己已经是那样了，可清涵不一样。清涵是识字的，他说，师傅教过他认字。黄莺觉得有必要送他去念书。

　　作为一个颇有名气的电影明星，她是可以支付一个孩子念书的钱的，她虽然是个不识字的，但绝非一个迂腐守旧的人。她手头有一笔钱，银行的户头上亦有一大笔钱，甚至于老式钱庄里，也有她的相当一部分积蓄压在那里。在被一个男人骗走了手头上一大笔积蓄之后，她就明白了“狡兔三窟”的道理。而且，如果有需要，她还可以随时再大捞一笔……像个真正的妓女那样。

　　可是，她并不想真的那么做，现在有清涵了，她不想让他发现她的不干净。

　　在清涵心目中，黄莺是圣洁无暇的。她有着天使一般的美貌，还有一颗慈爱善良的好心肠。在他念到国小的时候，从课本上学来“圣母”这个词时，回到黄莺身边就大声告诉她：“莺姐，你有着像圣母一样仁慈的高贵！”

　　宁如怜被感动了，从来没有谁赞美过她“高贵”。人们关注她，只是因为她是影星，因为她的下贱。可是清涵却说她“仁慈”又“高贵”。她暗自发誓要永远守护着他，像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一样守护他。

　　然而清涵却没想过要把他的莺姐当做母亲来爱……

　　那天，他从路边捡回一条没有主人、后腿受伤的流浪小狗。黄莺给小狗包扎时，他问：“莺姐，咱们养它吧！你当它妈妈，我做它的爸爸。”黄莺只当听笑话，头也没抬地说：“你们两个呀，都是我的宝贝。”

　　这句话大有把清涵当儿子养的意味，清涵为此郁闷了好久。

　　对于黄莺拍电影的事，清涵是知道一些的。那时候的上海滩，影星跟歌女舞女没有太大区别，都是被真正的“有钱人”所鄙夷的。不过清涵不太在意，尤其是学习了西方诸多追求自由的学问以后，就更加不在意了。莺姐不过是为了生存用拍电影的方式赚钱而已。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唾弃的……清涵很尊重黄莺，连同不鄙视“影星”这个职业。他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赚够了钱，带莺姐离开上海滩，两个人去过平静安定的生活……那应该叫做“双宿双飞”了吧，清涵心里美滋滋地想。

　　当是时，很多青年学生们不耻“影星”这种低三下四的“职业”。同学们经常讨论到但凡关于影星的话题就是这个女明星被哪个特务头子霸占了，那个拍电影的由于感情受挫进了精神病院等等诸如此类。每逢这时，徐清涵就想：莺姐可不一样。莺姐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电影演员！别人的话就当耳旁风吹过，一点儿不往心里拾。

　　然而，世间哪里真有可以“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呢？

　　那一天，徐清涵下学回家，发觉有些不太对劲儿。屋子里有男人咆哮的声音，还有女人轻轻地抽泣。当他推开那虚掩着的门时，看见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像发了疯的狮子一样大声斥责黄莺……那样的黄莺，衣服被人扯得乱七八糟，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而挂在她唇角的血让清涵的心脏剧烈地抽痛着。

　　“就是这个男的了？”中年男人冷笑着向徐清涵这边走进，“你为了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抗拒我？”徐清涵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衣冠禽兽让人厌恶到了令自己产生了有想杀人的冲动。

　　“黄莺！妓女也有选择客人的权力吗？”中年男人话音刚落，就被徐清涵飞出的拳头打得侧过脸去。

　　此刻的清涵觉得头脑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是倒着流淌的，心中好像放了一把火，把什么理智思考统统烧得一干二净。他的拳头在颤抖，顷刻间恨不得自己化身成魔鬼，把眼前这个讨厌的混蛋撕碎……！对！他渴望自己立刻变成恶魔……哪怕不惜一切代价都必须惩罚这个中年男子！他心中浑浊地有一个想法在乱窜：黄莺被他玷污了？他的美丽圣洁仁慈高贵的黄莺被眼前这个衣冠禽兽欺负了？中年男人回过神来，口里咒骂着，向前逼近徐清涵。这时黄莺扑上前来，死死护在清涵身前，她是恐惧的，是无地自容的。如此狼狈地模样落在清涵眼里，她觉得自己实在无法面对清涵，可她潜意识里就是有一种想法，就是得保护他……他是她带回来的，他一直陪伴了她这么多年。他是她的弟弟，更像是她的……她不敢往下想。

　　对于那像一瞬间被点燃的青年，中年男人是有些许恐惧的。可眼下扑过来的是黄莺，一个毫无攻击能力的女人，一个害他挨揍的祸根。

　　中年男人回过神来，口里咒骂着，向前逼近徐清涵。这时黄莺扑上前来，死死护在清涵身前，她是恐惧的，是无地自容的。如此狼狈地模样落在清涵眼里，她觉得自己实在无法面对清涵，可她潜意识里就是有一种想法，就是得保护他……他是她带回来的，他一直陪伴了她这么多年。他是她的弟弟，更像是她的……她不敢往下想。

　　而后……盛怒之下，他做出了特别出乎意料的事情……

　　“天呐……徐客把那个人……该不会是……”安秋水惊吓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宁如怜淡淡地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客哥哥把他杀了……”

　　客哥哥……这一生珍惜她、保护她的客哥哥……上一世却是她的清涵弟弟……多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呢……而且，平素连只鹅都没杀过的徐客……竟为她杀过一个人……

　　“那个傻瓜……”宁如怜轻不可闻地叹息，小声到连坐在她对面的安秋水都没有听到。

　　原来，所谓的“情……纵然不知所起，亦可以一往而深……”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因果际会、善恶终有报……原本都是命运使然。

　　徐客是她宁如怜的命运，她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可是，他不是可以自由穿梭于轮回乱流，无所不能的异能奇士吗？怎么会……”安秋水虽觉近来遇到的事情都太过诡异地不可思议，但要她相信徐客是这样悲惨的童年，还是有点令她难以置信。

　　“自由？”宁如怜讽刺地笑道，“他是天底下……最不自由的人了……”

　　我也是……宁如怜恨恨地暗自想着。

　　安秋水陷入沉默中。

　　“安秋水，”定一定心神，宁如怜看着她的脸，“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怀疑你和Sky之间的感情……活在世界上的两个人，能够相遇相知相恋……实在是件太难得的事情……”

　　安秋水还是沉默。

　　谁会不知道呢……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熟悉了千年的人……即便要从头相恋、彼此慢慢熟悉，也是太难得的事情……若能坚持，谁会舍得放手？

　　相遇容易相知难，相知容易相爱难，相爱容易相守难……相守一定是如此，一定要经历尽一切摧人心肝的磨砺考验嘛……真是……磨人心神、摧人神伤……

　　徐清涵看着那个躺在血泊中的男人，挣扎了几下，竟就不动了。

　　他傻眼了，黄莺也跟着傻眼了。

　　然而很快地，她就将清涵从地板上拉起来，推着他出了门……

　　“快走！快走！逃到天边去，永远别再回来了！”黄莺使劲将他推出了门。

　　徐清涵蒙头转向给她推出门去，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莺姐？莺姐，你开门啊，这你不能自己扛着啊……莺姐，快把门打开啊……让我进去……”

　　黄莺狠下心来，决不听他说话，更不会给他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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