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间炼狱
但刀尖在齐墨书的胸前停住了,不是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乔惜缘一把抓住了刀刃。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从她指缝间一滴滴滑落在地,一向温柔贤淑的她第一次这样强硬:“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齐羽到底不忍,抽回佩刀,乔惜缘立马就蹲下身抱住了齐墨书。
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书儿出生之时天师也看见了,百花齐放百鸟齐鸣,天师当时不也说这是祥瑞吗?怎么不过五年就说我的孩儿变成了妖物。”
将齐墨书抱起,她闭了闭眼,将嗓间的酸涩咽下:“况且书儿还小,请天师明白一位做娘的苦心,今天见到的这一幕是否会成真暂且不论,我们不能一点补救都不做就判定一个孩子的生死,他并没有过错。”
她请求天师封印了齐墨书的能力,并消除了他有关这方面的记忆。
“如果书儿没有这些特殊的能力,就不会带来灾祸,皇上你就再信一回臣妾吧。”
齐羽望着他们,终究还是转回了身。
或许是乔惜缘的方法奏了效,在封印了齐墨书的能力之后,大天师的占卜中就没有出现了那幅画面,可是好景不长,才不过三个月,大天师又通过齐墨书看到了人间炼狱的场景。
这一回齐羽没有告诉乔惜缘实情,只暗自命人在齐墨书的衣物和所用的笔墨中下了毒,还每晚命人给他送一碗下了毒的补汤,那毒无色无味,只会慢慢渗透人的体内,一开始的症状与风寒无异,后来四肢酸软久卧床榻,最终离开人世。
用这样阴毒的法子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也着实不愿,可他不敢拿天下百姓的性命做赌注,他也知道如果乔惜缘以命阻拦,他会心软,于是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乔惜缘与他朝夕相处几年,心意相通,连这一点上也看得通透。
她将下了毒的衣料全部扔掉,自己亲手重制衣服,笔墨也命下人换成宫外买的,至于那补汤全部被她咽到了自己的肚中。
等齐羽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那毒性侵入人体虽慢,可一旦侵入便无药可医。
他当时为了以防自己后悔而下的□□,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后悔。
看着乔惜缘逐渐灰败的神色,他悔恨不堪却又怒意横生,她怎么狠心抛下他一人,独自离去:“如果你敢死,我就杀了你的儿子给你陪葬!”
乔惜缘躺在他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你自己下的毒你心里清楚,一旦侵入体内就无药可医不是吗?”她淡淡的话语令他微微一窒,“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那是她唯一的遗愿,他只能答允。
他放过了齐墨书一条命,可是也不愿再看见他,每当看见齐墨书与他娘如出一辙的眼睛,他就心痛难平,齐墨书的存在仿佛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是他亲手杀死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如果没有齐墨书,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出生就好了。
齐墨书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才是当年的真相。
原来这些年来他见到齐羽时会感受到的冷漠与杀意不是因为他太过敏感,而是齐羽真的想杀他,他眼中是确确实实的杀意,未曾顾忌半点骨肉亲情。
齐羽想守护天下百姓,他只想他娘安然无恙,他们都没有错。
“朕愧疚了那么多年,惜缘死去了那么多年,这一日还是来了。”相比起齐墨书此刻内心的复杂与震惊,齐羽更加不好受,这么多年来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苦痛,此刻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
他再也没有了帝王的威严,喃喃自语着:“一切都白费了,一切都是无用的,该来的还是来了。”
齐墨书仰头望去,暗格的出口映照出着妖冶的红色,看了眼身后的齐羽,他叹了口气,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去。
如果齐羽所言非虚,那么今日的确就是齐羽所言的末日。
这一切都透露着古怪,最近几日很多人的反常却又在这古怪之中才能解释的通。
他想了想,朝来时大殿跑去,倾莲还在那里,不知此刻如何。
在齐墨书赶到时,倾莲已经气喘吁吁,不少地方已经烧伤,看起来狼狈不堪,而慕临西被火海隔在了一旁,自身难保无能为力。
那红光在凝聚成火焰之后就齐齐朝倾莲冲去,烧不毁凡间一草一木的火焰却猛烈地能将她灼伤,无论她有没有捏避火诀。
火焰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并非烫意难忍,但她依然痛苦非常。
接触到火焰的地方会源源不断地传来非她本身的疼痛,那里面有人的怒吼、哭泣、哀鸣,天上界以凡人的信仰之力来收取力量,倾莲能听到充斥在耳边的苦求,凡人祈求神仙的庇佑,可她身为神仙,却没有半点能力解救他们。
这才是阴阳虚实中的实,它能将人们心中的负面情绪放大,再以具象实化出来。
她仿佛能听到火焰里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空洞缥缈,绝非凡人能发出来:“你感受到了吗?这些愚昧的凡人在死之前都还一直相信着你们。”它冷笑一声,“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敬仰的神束手无策,甚至冷眼旁观,他们只能在希冀中绝望,在绝望中死去。”
冷眼旁观?这话是什么意思?
仿佛看清了倾莲心中的疑惑,它解释起来,语气里浓浓的恶意难以忽视:“你以为天上界是靠什么获取力量的?若无苦痛凡人们何需信仰,只有让他们经历了磨难他们才会知晓苦痛,这样在经历磨难时他们才不得不祈求上苍。”
它此番言论让倾莲想起来了曾经长黎的话,他说:“若是这样对天界有利,难保天界不会这样做。”
仿佛还嫌不够,火焰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天灾人祸,你就没有仔细想过其中深意吗?”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界所降的祸?
越想越心惊,倾莲一直抵御着火焰的心神有了一丝松懈。
一道难听的笑声响彻四周,她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重新施法。
逼仄的火光面前,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眼角隐约瞥见齐墨书冲到了她面前。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缓缓睁开眼睛。
齐墨书将她死死护在了怀中,而他背后是长黎,与长黎一同到来的还有覃厉与覃曦。
覃厉张开双手,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道暗黑色的屏障,明明本该属于魔物的火焰在碰到这屏障之后倒是瑟缩了一下,随着覃厉的施法,它越缩越小,最终凝结成了一道火焰的符石。
“你们怎么来了?”倾莲惊异地问道。
长黎会在她面临生死之时及时赶到她清楚,但是本该在魔宫中的覃厉与覃曦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覃厉瞥了一眼身旁的覃曦,覃曦仿若不觉,舔了舔嘴唇,失明的双眸转向了朝向她的地方:“这里有能解决一人两魂的办法。”
两人明明是双生子却因魔力的悬殊而天差地别,覃厉早已经是威震四方的魔帝,而覃曦还一副少年的样子。
“我们的体内都容纳着不止一个人的魂魄。”覃曦对倾莲说,“我想你也会需要寻找这个方法,无论妖魔人神的身体,都没有办法长久容纳着两个人的魂魄,魂魄之间会下意识地进行着夺舍,即使能共存,躯体也会因为过度使用而难以维持。”
他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所以我才会几万年来一直是少年的身形,只要我和它都一直在体内,我就永远没办法长大。”他顿了顿,“而你,法力低微,即使再怎么修炼也很难有进展或许也是因为这个。”
这半个时辰以来,倾莲接触的震撼太多了,她不由看向身旁的齐墨书,本该重新位列仙班的君袭迟迟没有醒来,是否因为在齐墨书体内存在了两个魂魄,一个现今一个前世。
她的疑惑太多太多,一时竟不知该从何梳理起。
来不起细细思索,长黎扯住了她的衣角:“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皱了皱眉,齐墨书问道:“外面如何?百姓如何?”
看了他一眼,长黎淡淡地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赶至宫门口,他们站在城墙处向外望去,那里已经不能叫做人间了。
满目望去尽是血迹,有人在不停地往肚里吞着食物,一口气吃了三碗面还在往嘴里塞着,吃吐了继续吃,吃了再吐吐了再吃,反反复复几次最终吐血而亡;有人面色惊恐,不停地来回躲着周围其他人,可无论在哪都满脸慌张,最终躲进了一个大桶里面,桶下面是一堆正在燃烧的木柴;有人抢了一堆金银珠宝,满目贪婪地冲进了一个富商院中,抱着一棵浮雕金花银叶的柱子想往外拖,最终被倒下的柱子活活压死。
倾莲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
就连经历了当年各界混战的覃厉也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这就是人性深处被放大的黑暗面,贪婪、饥饿、恐慌,而天界就在这样的人界中接受尊崇与敬仰之力。
浓郁的红光早已再次化作火焰,与大殿红色的火焰不同,这次的火焰是金黄色的,被外层悠悠的蓝色包围。
将夜里的人间照亮如白昼,也将这副人间的惨状更清晰地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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