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当天下午，开完会，心乔和小青离开猎务厅。罗隐领着两人去广场的停车场，准备开车送两人回家。
罗隐的车并不是豪车，但是在两人坐过的车里已经算最豪华的了。
小青抚摸着真皮内饰，小心翼翼往后靠，感受靠背的支撑，心乔则是很激动地颠了颠，惊呼座位好舒服，隔音好厉害。
罗隐关上车门，此时广场上下起了暴雨，雨滴越来越多，淋在车玻璃上，像瀑布一样。
朱小青感觉到车玻璃冰冰凉凉，车里的温度也随着空调启动降了下来。
罗隐并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而是从后视镜看了看后排的两人，郑重地说了一段话。
“张教授的要求，可以不必答应。”
“只要遵守保密协议，你们俩可以正常回去生活，今天的事情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朱小青不明白罗隐老师的意思，刚才不是说她们是任务最适合的人选吗。张教授明明说，猎务厅找这样的反应指数相差大的人选找了好久了。
“猎人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
“我们的任务也存在风险。”
“你们认为一颗b级永恒魔石，一个可以带来数千亿潜在产值的物品，可以让人付出多大的代价？”
小青还是不太明白。
一开始的时候，罗老师不是也主动问过，想不想当他的学生吗？怎么现在又说不必答应了？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等你们慎重考虑过以后，再给我答复。”
“这条路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了。”
罗隐发动汽车，在暴雨中驶出停车场，进入街道。
此时的时间还不到下午三点半，但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上风云变幻，乌云压在大楼顶上，暴雨瀑布般倾泄而下，黑色的轿车打出两道暖黄灯光，沿道路向东一路行驶。
心乔的脑袋靠在车窗上，跟着舒缓的音乐轻轻摇晃，她的心情很好，不论是罗隐的话，还是天上的暴雨，没有什么能影响心乔的心情。
她要成为猎人了，她终于有机会成为猎人了。
她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不论面对什么，她都要成为猎人。
小青看到了心乔高兴的样子，想起了三年前，在仁江半岛迷宫大地动的时候，那时面对污染家乡的魔物，面对倒在路边的村民们，心乔像发疯了一般，赤手空拳冲进污染区，死死掐住魔物巨鼠脖子，拼了命去守护那些对她最重要的回忆。
然后心乔受了重伤，被抬上担架，她的头发都被魔物扯掉了，满脸都是眼泪和血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嘶吼咆哮着，即便是四个医务人员一起上，也无法按住她那小小的胸膛，那里面充斥的怒火仿佛要把天都烧出一个窟窿。
从那以后，心乔就立志要成为猎人，成为天下最厉害的猎人。
可不幸的是，当时公费体检的结果显示，心乔没有成为猎人的天赋。她被诊断为猎人之心无法成长的特殊个体，属于罕见的，即便修炼也不可能成为猎人的特例。
但是心乔一直没有放弃，那时的心乔总是重复高一班主任的话，她说事物都是发展的，现在不行，未必就是以后不行。
如果哪一天她能有机会尝试，那为了那一天，她一定要时刻做好准备。
所以就有了日复一日的锻炼。
不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工作间隙，没有什么能中断心乔给自己定下的训练计划。也许那些计划不科学，器材也很简陋，但心乔还是一天天的强壮起来。
现在，心乔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她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朱小青为心乔高兴，却无法也为自己高兴。
她知道自己和心乔是不一样的。
她只是想过一些比现在更好的日子，多赚一些钱，买点好吃的，买点好看的衣服，能用全新的手机，最好攒多了钱，还能买一间小房子。
她从来就没有拼命的觉悟。从大地动发生时，她就没有。
朱小青的迟疑，被罗隐看在眼里，罗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驾驶轿车。
朱小青缺少勇气吗？
罗隐不这么认为。
在张白云给两个女孩讲课的时候，罗隐看过了两人详细的背景调查。
心乔是一个目标明确，会一根筋拼命追逐目标的人。相比起来，朱小青的生活看起来更加漫无目的，如果只看背调里的记录，你很难一眼看出她这些年的人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罗隐能看的不止是背调，他还看过在示威中背着心乔奔跑的朱小青。
朱小青这些年看似散漫的经历里，其实有一条主线始终贯穿其中，那就是对朋友的情谊。
佟心乔是个目标坚定的人，但若是没有朱小青，她就走不远。
这种力量在罗隐看来，同样是非常强大的心灵力量。
在罗隐的评价标准里，猎人的各种指数只是表象，这种发自内心的力量才是猎人的潜力。
只不过，这还得看朱小青是否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一点。
如果她还不清楚，那说明两人还没有做好准备。
毕竟年纪太小，或许几年后可以。
罗隐觉得自己一开始的邀请有些鲁莽了。
“罗老师，你要带我们去哪啊？”
后排心乔问道。
“去疗养院。”
罗隐说着。
“猎人的风光你们应该都很熟悉，我带你们看一看猎人的后果。”
不知不觉间，暴雨停息了，微风吹开乌云，阳光洒下城市，金色的阳光照在水面闪闪发亮，翠绿的树丛间树影婆娑，疗养院的招牌就在树影之下。
“市北区猎人疗养院。”
迎着阳光，心乔看见疗养院的门岗，有一位穿着制服小哥抬手示意罗隐的车停下。
自动扫描仪扫过，门岗显示出罗隐的车辆信息，这时候小哥才后退一步，向罗隐敬礼。
升降杆抬起，轿车开入疗养院内部。
在进入停车的路上，心乔已经看见了不少在疗养院活动的人。
应该是雨后空气好，一些疗养人员出来吹一吹清凉的风。
不过和心乔她们的步行不同，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坐着轮椅的。
“罗老师下午好啊。”
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女生向罗隐打招呼。
心乔发现那位姐姐的右边衣袖随风飘动，里面没有胳膊。
“嗯，我带学生来看一看。”
罗隐没有多停留，继续往疗养院的二号楼走。
那位衣袖飘飘的姐姐也没有停留，反而兴致勃勃地跟了上来，跟在心乔和小青的身边，向她们问东问西。比如问多大年纪了，在哪里读书，听说两人一直在工作，还夸她们真有出息。
心乔哈哈笑表示谦虚。
而小青则是时不时会注意对方空荡荡的衣袖。
这就是猎人的风险吗？
继续往前，一行人进入到了二号楼。
大楼门口，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正拿着手机，似乎在进行直播，给粉丝讲解他养的几盆花，说自己早就预料到会下雨，早早把花搬进来，非常明智。
小青注意到这位大爷腿脚也不灵便，但是对方坚持不坐轮椅也不拄拐，还因为这个和护理人员争执。
小青以为就到这里了，却没想到一行人在进入大楼之前，就听见二楼有人大喊，拦住他，快拦住他！
然后一阵布料撕扯的声音，接着是当啷、哐当两声，一台轮椅从楼上掉了下来，还带下来大量玻璃碎片。
朱小青觉得头上有一片阴影，她抬起头，正好和一个男生的脸对上。
而男生的脚，正在三楼阳台，被类似窗帘和床单的布缠住，后面还有好几双手，牢牢抓住他的脚脖子。
男生的双眼缠着纱布，脸上有很多不只是什么的痕迹。
可能是眼泪，也可能是吃东西留下的污渍。
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是朱小青却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种绝望和悲伤。
这时楼下的几位护理人员走出来，提醒大厅里的一些病号吃药。
从各种药盒里，取出一把把各色药片，就着水喝下。
朱小青从没见过人一次吃这么多颗药片，但是在这个地方，这似乎是许多人的标配，即便那些表面看起来没什么的人，也是如此。
“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乐观。”
罗隐看向直播中的大爷。
“有很多痛苦在实际体验之前是无法想象的。”
“你们经历过迷宫地动，应该见过很多同龄人没见过的事情，我想告诉你们，成为猎人，成为执业猎人之后，类似地动中的惨状你们或许隔三岔五就会经历一次。”
“而危险也不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处于迷宫之中，每一个人都可能发生意外。”
“我带你们看一看比较坏的结果，希望你们慎重考虑后，确定自己做好了准备，再给我答复。”
罗隐说完，回头看了看心乔和小青。
两人点头。
“好的，罗老师。”
接下来，罗隐把心乔和小青送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是最近刚刚租下不久的房子。
原本两人是在云京周边的开发区打工，最近是因为想要给心乔看病，才在市北区和西江区的交界处租了房子。
这是一座老旧的居民小区，小区内地砖多有塌陷，单元楼的墙体上还有许多裂缝，裂缝之上又做了很多防水修补，看起来就像别贴了许多蓝色胶带。
门口的物业大爷抽着烟，端着手机在看短视频哈哈笑着，对进入小区的心乔和小青看也没看一眼。
等电梯的时候，三楼的夫妻又开始吵架摔东西，争吵声引得二楼的狗子开始嗷呜嗷呜大叫。楼下放学孩子甩着书包疯跑着，下班的叔叔阿姨有不少都买了菜，以至于楼道外始终弥漫着菜市场的味道。
到电梯里，一位大哥顶着几个阿姨的训斥坚持要把电动车开进来，以至于朱小青和佟心乔只能挤在电梯的角落里，而罗隐更是只能直接站在大哥的电动车上。
大哥就这么和罗隐大眼瞪小眼，罗隐不好惹的样子，让大哥一句话也说不出。
罗隐一直把两人送到出租房的门口，才折返回去。
“到家啦！”
心乔一下子扑到床上，两个翻身，用脚趾按开电风扇，蘑菇头在风中甩动，让耳朵凉快凉快。
朱小青在门口把鞋摆好，然后到窗边把心乔拽起来，催促对方去洗菜，她自己则是淘米煮饭，顺便收拾砧板，把菜都切好。
返回的路上，罗隐老师在心乔的眼神攻势下送了两人一份打包的红烧牛腩，所以小青只要炒个蒜苔，做个青菜鸡蛋汤就能解决今天的晚饭。
煮饭期间，心乔就坐在小桌板旁边，盯着牛腩吞口水。
小青没有心乔那么好胃口，整个做饭的过程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认真地考虑，自己适合成为猎人吗，自己有当猎人的动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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