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3)


翌日一早,晨光微熹。

        木制的地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鹤绵翻了个身,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厚重的被子里。

        寒气随着房门的开合涌进暖融的房间里,周妈捧着铜盆走进来,盆里是冒着热气的水和一条搭在沿边的毛巾,她把铜盆放在架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念念叨叨:“该起床了小少爷,先生和夫人还在楼下等着您吃早餐呢。”

        周妈边说边把厚重的窗帘拉开,难得明媚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法式的复古柚花雕花大床上留下了彩虹般的光晕。

        宽大的床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裹着法兰绒的毯子,身边还围着一圈厚重的鹅绒被,防止他晚上翻身摔下床。

        幽暗的房间瞬间亮堂堂的,可床上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

        周妈也是深知鹤绵对睡懒觉的执着,微胖的身子往大床上一坐,直接伸手抱起鹤绵裹着毯子的小身子。

        鹤绵悚然一惊,蓦地睁开眼睛,瞌睡虫全跑了。

        周妈把他放在自己的膝上,微微扭过身子拧干沾湿的毛巾,笑眯眯地说:“唉呀,小少爷醒啦。”

        她动作温柔地擦着鹤绵白生生的脸蛋,颇有些感慨:“小姐以前赖床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伺候她的,没想到小少爷也是这样。”

        鹤绵母亲是周妈一手带大的,后来又随着季妤清一同到了鹤家,比起夫人,她还是更习惯叫小姐。

        鹤绵被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她的膝上仰着张小脸看她,包子似的脸皱成一团,有些委屈道:“嬷嬷,绵绵是太冷了才不想起床的,才不是因为犯懒。”

        周妈擦干净他的脸,把他抱起来,忍不住在他白嫩的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那是自然,我们家小少爷以后可是要成为大人物的。走咯,再不下去小姐该着急了。”

        周妈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妥帖地帮鹤绵把衣服穿好,刚想抱着鹤绵下楼,怀里的人就叫了一声:“嬷嬷嬷嬷,我的兔兔。”

        “兔兔?”

        她有些纳闷,之前也没看过什么兔子的东西啊。

        鹤绵有些着急地挣了一下,短短的手指指着搭在椅子上的一件衣服:“兔兔,兔兔。”

        周妈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那是兔毛斗篷,不是兔兔。”

        “在家里不用穿斗篷呀,一会儿该出汗了。”

        鹤绵急得都快冒汗了:“不要不要,我就要穿,嬷嬷,快给我拿。”

        周妈拗不过他,只得先给他穿上了。

        鹤绵罩在斗篷里,趴在周妈的肩头,松了一口气,有些得瑟地说:【我演技还不错吧?】

        系统:【……原主只是年纪小,不是傻子。】

        鹤绵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因为发烧就剩下一口气了,要不是时间卡得刚刚好,他估计就进不去原主的身体了。

        提起这个鹤绵就生气:【你还敢说?我差点就变成游魂了。】

        系统倒是理直气壮:【那还不是因为你,你死得那么突然,害得我把时间点都拉错了。】

        他们俩在这互相指责,楼下久等的季妤清内心着急,刚想起身上楼,就看到张妈抱着鹤绵下来了。

        她松了口气,伸出手臂就把鹤绵抱到了自己怀里,点了点鹤绵的鼻尖,眉眼温柔地说:“岁岁是不是又赖床啦?不吃早餐肚肚会疼哦。”

        鹤绵打了个小哈欠,有些怏怏地窝在季妤清的怀里,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和属于女性的柔和气息,构成了鹤绵所有有关母亲的印象。

        周妈站在桌子旁边,给鹤绵舀了一碗白粥,笑着打趣道:“夫人可别说了,刚刚小少爷说他这不是赖床,只是怪这天气太冷了。”

        季妤清笑得眉眼弯弯:“就是,我们岁岁这么乖,怎么会赖床?”

        两人正一言一语地打趣着鹤绵,门口急匆匆地走进来一个小丫头,她说:“先生,门口来了一个小公子,他说他叫晏延卿,是特地过来拜访先生的。”

        鹤衔玉放下手中的报纸,疑惑地和望过来的季妤清对视了一眼,把报纸对折起来放在一边,说:“快请进来。”

        小丫头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鹤绵就着配菜咽下一口粥,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西洋钟。

        刚过八点,晏延卿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小丫头领着晏延卿进门,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细丝驼绒长袍,脖间围着一条浅色的围巾,轮廓完美的面庞上笼着淡淡的笑意,身姿挺拔修长,顶着众人的目光面色坦然地朝鹤衔玉和季妤清颔首。

        他长得白,不说话的时候神色苍白中又带着些微的冷意,许是知道自己看起来不好接近,他今日穿的衣服颜色鲜亮活泼,冲淡了身上遥不可及的疏离感。

        晏延卿唇角弯出一抹笑,一派温和道:“学生不请自来,希望不会打扰到先生和夫人用早饭。”

        鹤衔玉忙站起身,迎上去连连道:“哪里的话,小公子光临寒舍,鹤某荣幸至极。”

        晏延卿眉心微蹙,正色道:“从古至今,向来都是学生上门拜访老师的,还请先生把我当成一个普通学生对待,以后叫我延卿就好。”

        鹤衔玉一愣,面上闪过一丝羞愧,随后接道:“延卿说的是,我身为老师,本不该以身份区别学生。”

        他眼眸微亮,拍了拍晏延卿的肩膀,笑着说:“早饭吃了没?若是吃了,去老师的书房里坐坐?”

        鹤衔玉本以为像晏延卿这样的权贵家庭心底是瞧不起他们这些没钱没势的知识分子的,所以想着平时能让着点就让着点,毕竟是海关署长的儿子,他们家得罪不起。

        但没想到晏延卿看着高傲凛然,却是一个和善又讲道理的人,鹤衔玉如获至宝,简直是立刻就想拉着他去书房谈人生了。

        晏延卿歉意地笑笑:“来得匆忙,先生不说,学生都快忘了腹中饥饿。”

        鹤绵推了推周妈拿着勺子的手,冷眼看着装得人模狗样的晏延卿,耳边是季妤清吩咐周妈再添一副碗筷的声音。

        桌子是长方形的,鹤绵坐在季妤清怀里,正对面就是晏延卿的脸,他像是现在才看到鹤绵,拿着筷子,笑容温柔地给鹤绵夹了半截油条:“绵绵长得太瘦了,多吃点才能长高高。”

        鹤绵敏锐地察觉到他眼里的恶意,趁着周妈去厨房,自己拿着筷子把那半根油条挑了出来,脸颊鼓成一团,娇蛮地说:“不吃不吃,绵绵最讨厌吃油条了。”

        金灿灿的油条裹着粥掉到了桌子上,把白色的桌布弄得脏兮兮的。

        鹤衔玉低斥一声:“绵绵!对待客人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季妤清尴尬一笑,连忙道:“不好意思,这孩子身体不好,早上一般都不能吃油腻的食物,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她装模做样地轻轻打了一下鹤绵的小手,佯怒道:“快点跟哥哥道歉,不然妈妈要生气了。”

        鹤绵低着头,透亮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珠,长长的睫毛都覆上了一层水汽,委委屈屈道:“对不起哥哥,绵绵不是故意的。”

        他还穿着昨天的那件斗篷,长得像小仙童的脸此刻哭唧唧的,雪白的腮上挂着晶亮的泪珠,看着可怜极了。

        季妤清本就不舍责怪他,这会看他眼里包着满满的一汪泪,连忙低头柔声安抚他。

        晏延卿笑容扩大,装好人道:“不怪绵绵,是我没注意到他不能吃油条。”

        鹤绵沾着水汽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他,见他笑容不变,只好在季妤清怀里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眼不见为净。

        他还生着气,宽大的斗篷把他的手脚都包裹住,从晏延卿那看过去,只有圆乎乎的一团,看着气鼓鼓的,像只炸毛的猫。

        晏延卿握拳抵着唇,把嘴角的那抹笑意挡去。

        欺负小孩太好玩了。

        吃过早饭之后,意犹未尽的鹤衔玉正想带着晏延卿往书房走,和饭厅只隔着一道屏风的电话间里就响起了铃声,不一会,一个听差过来对鹤衔玉说:“先生,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老先生不小心摔伤,这会已经送进医院了。”

        鹤衔玉眉头紧皱,对面色焦急的季妤清说:“我们现在就过去,德国医院医术很厉害,爹会没事的。”

        鹤衔玉双亲在他二十岁那年就已经离世了,老先生说的是季妤清的父亲,他素来性格顽固,在女儿嫁人后,拒绝了季妤清想把他接过来一起住的念头,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住。

        他年龄大了,性格又执拗,季妤清不放心他,只好雇了好几个佣人照顾他,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季妤清眼眶红红的,忍着哭腔柔声哄着鹤绵:“岁岁在家乖乖的,妈妈去找你外公,很快就回来啊。”

        她刚想把鹤绵放到周妈怀里,周妈就急急地开口:“小姐,要不然我们带着小少爷一起去吧,老太爷救过我的命,我也想去看看他。”

        季妤清眼睛更红了,她面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道:“医院阴气太重了,岁岁身体不好,不能去。”

        晏延卿在旁边适时提出:“情况紧急,夫人若不放心小公子的话,我可以帮忙照顾。”

        他年岁虽小,面色却冷静自持,一身长袍更衬得少年身姿如挺拔松柏,沉稳又可靠。

        季妤清虽不放心,但内心着急父亲伤情,只好托晏延卿照顾鹤绵,还叫了一个年纪大点的丫环看顾他们。

        鹤绵皱着小小的眉头,被季妤清转送到了晏延卿的怀里。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鹤父一行人的背影,抬头就看到晏延卿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鹤绵:“”

        救命啊,有人要吃小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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