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马车一阵剧烈的摇晃,箫云皎扶着车壁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仓皇间透过被掀起的车帘一角看见马车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人,身材高大,动作矫健,均蒙着面,身上穿着夜行衣,也不知是何时潜伏在街上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上都握着兵器。
来人的身份昭然欲揭,是刺客。
刺客一共四人,着装统一配合默契,他们目标明确先杀了驾车的马夫,逼停马车,接着便直奔车内而来!
危机来临,箫云皎心里却十分冷静,片刻之间,外面又传来了兵刃交接的声音。
是影卫。
先皇留给箫云皎的又一个保障。
没人见过影卫的真面目,也没人知道影卫一共有多少,他们就像真正的影子一样,默默守护者东晟最尊贵的长公主。
影卫和刺客缠斗的同时,箫云皎心里也在飞快思考。
她现在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这预感让她的心脏都开始加速的跳跃起来。
果然,刺客不止四人。
隐藏在不知何处的黑衣人从马车后方再次袭来,箫云皎觉得不对,飞快伏低身体——
一柄利剑从她的背后刺了进来!
箫云皎顺势往前一趴,移动到马车中间,顺手把薛平和柳溪都拉了过来。
她的马车非常大,呆在正中间最起码不会被穿过车厢的剑伤到。
敌在暗,她在明,也不知刺客还有多少人。
箫云皎苦笑,她清楚,影卫其实只有七人。
这一队影卫是从祖父那一辈培养起来的,原本有十二人。
每一个影卫只有代号,从一至十二排开。老影卫会在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寻一个孩子培养起来,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影卫了。
影二、影四、影五、影八和影十二在保护她父皇母后的时候去世了,他们那时还没有找到接班人,所以现在只剩下七位。
他们并不是无所不能,只是足够忠诚,足够隐忍,愿意活在主人的影子里,直至失去生命。
听着外面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箫云皎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不能慌。
这里是都城,巡城的士兵八人一队,每两刻钟换班寻一次街。
夜里打斗声音大,只要再撑一会儿,很快就会有兵士来支援的。
刺客人数不少,影卫打斗之间默契的把马车围在中间,一时无人能够靠近箫云皎。
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支点燃的利箭从房顶飞驰而来,引着了马车的华盖。
“公主,快下车。”不知是影几突破重围打开了车门把箫云皎拉了下来。
“保护公主先走。”旁边给他做掩护的影卫头也不回说道。
打开车门的影卫把箫云皎挡在身后,可刺客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不要命的往他们这里冲过来。
箫云皎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其实事情发生不过须臾。
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很清晰的马蹄声。
城内不让纵马,这声音从何而来?
不知为何,这般情形之下她还能分心想到这一点。
影卫每一次挥剑都有效的挡住了刺客的攻击,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让一支冷箭朝着箫云皎飞来——
破空之声,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接连响起。
有人倒下——
是一个不知何时靠近箫云皎的黑衣刺客。
马蹄声更近了,就响在耳边,箫云皎只感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揽住了她的腰,随即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侧身落在了马背上。
她想要回头看去,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按在了自己怀里——
“搂住我。”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箫云皎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双手紧紧抱住了身边人劲瘦的腰。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到耳边属于沈栖舟的,一下一下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带着她突出重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巡城的士兵们赶了过来,加入了这场战斗。
刺客们无一生还。
夜色已深,明月高悬在天边,被乌云蒙上了一层薄纱。
脸颊边时不时有风吹过,发丝随之摇曳,在颊边拂过时有些微微的痒意。
“没事了。”沈煜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箫云皎从他怀里抬起头,就着半靠在他胸膛的姿势,深深望着沈煜舟。
那片乌云被风吹远了些,月亮柔和的光线从空中洒下,丝丝缕缕落在他俊朗的眉眼。
箫云皎能清晰的看见飞扬的尘土在他四周打着旋漂浮着。
天人之姿,不外如是。
“受伤了吗?”沈煜舟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方才缠斗之中伤到了她,急切的皱起了眉。
箫云皎摇了摇头,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沈煜舟下意识地把人搂紧了几分,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快要跳出来的心才慢慢回到了肚子里。
他今日出城到军营操练士兵去了,许久未见将士们被拉着切磋了许久,不留神就到了天黑。
赶着宵禁的点入了城,没多久就听到有打斗之声。他没多想立刻便策马往声音传来处赶去。谁知刚转过街角,看到的却是熟悉的马车!
他果断打弓射出羽箭,加入到了这场巷战之中。
还好,她没事。
箫云皎趴在他怀里闷闷的开口,“去看看他们。”
沈煜舟调转马头,又带着她回到了马车处。
影卫们多少受了些伤,轻些的胳膊上被划出来许多血淋淋的口子,一个伤重的腰间被刺了一剑,还汩汩往外冒血!但他们却无一人发出声响。
箫云皎看了一圈对巡城的士兵道:“去公主府通传一声,叫人套两辆马车来接人,带上府医。”
她又看向薛平柳溪二人,“你们怎样?”
薛平柳溪也挂了彩,不过他们下车不久,外围都被影卫挡着,倒是不严重,只是皮肉伤罢了。
薛平道:“在下不碍事,多谢公主方才相救。”
他指的是马车上她把两人往中间拉的那一把。
柳溪也回过神道:“我也不碍事,多谢公主。”
马车已经被刺客的剑刺的坑坑洼洼,若不是公主想到他们,两人怕是早被钉在车里了。
箫云皎看着一地的尸首,敛目道:“你们既然没事,那薛平安排一下把车夫安葬,柳溪帮着照看一下伤患。”
顿了顿她又道:“禁军护卫辛苦一下,把这些刺客的尸首统统带到公主府,叫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带上人到府中去。”
“本宫要看着他们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
箫云皎坐在马上说着狠话,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却冷的像块冰。
沈煜舟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环在她腰间,借着她宽大的袖子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
“我先送你回府。”沈煜舟见她点头,点了几个巡城的禁军和伤势不重的影卫一起带着箫云皎回了公主府。
他没有离开,而是寸步不离的陪着箫云皎去了知隐轩。
月明如水,照在屋顶的瓦片上,仿佛连屋檐都镀着一层银霜。
箫云皎自从回来后便没开口说一句话,只埋头往前走着。
沈煜舟对樱草交代了几句,也不再说话了,陪着她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走着。
她在前,他在后。
廊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两盏明亮的宫灯,照的两人的影子在行走之间来回交叠,拉长又变短。
再他的影子又一次覆盖上来的时候,箫云皎停下了脚步——
转身一头埋进了影子主人宽阔的胸膛。
她整个人不可避免地贴着沈煜舟,视线前方就是他心口玄色衣衫处绣着的银灰色竹枝。
沈煜舟整个人也像青竹般站的挺拔,头却慢慢低了下来,下巴抵着箫云皎有些凌乱的毛茸茸的发顶。
肌肉流畅结实的小臂也跟着抬起,死死扣着她的后腰,好像要用力把人按进自己的身体。
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鲜活的人了。
没有人知道发现房顶上有人对着箫云皎放箭的那一刻他是多么的害怕,几乎是肝胆欲裂。
还好,她还在这里。
沈煜舟的唇不受控制的去贴了贴她有些微凉的头发,声音几乎带着颤抖
“皎皎,别怕。”
鼻尖萦绕的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箫云皎埋在在他的怀里,深深呼吸了好几次。
今晚的情形着实惊险,眼前之人又让她无比心安,她听着沈煜舟心跳的声音慢慢说道。
“敢在都城里对我下手之人一定是决心要放手一搏了。明日我会让人去照着刺客的画像抽丝剥茧的查下去,一定能把指使之人揪出来的……”她停了片刻,抬手抓住他结实的臂膀,“所以,你别怕,我会好好活着的。”
明明遇刺的是她,可她却说
“你别怕。”
沈煜舟低头,透过她明亮的眼眸看到了自己——
嘴唇紧抿,眉头紧皱,甚至连放在她肩上的手都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发抖。
他竟是这般神情吗?
两军对阵,沙场浴血时他不都曾有过一丝害怕,可今晚,在这安静的知隐轩,抱着她,却觉得害怕?
沈煜舟勾起嘴角,无声的嘲笑自己。
承认吧,沈煜舟,你果然后悔了。
三年前,他就该接受那道赐婚圣旨,带着她游山玩水,走遍天下,再不管任何凡尘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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