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沈煜舟紧扣着萧云皎的肩，刚要张口道些什么，却听院外一阵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
“公主，公主怎么样？”
一个喘息之间，声音的主人竟然已经跑到了知隐轩的院子中。
“江先生，公主正在会客......”樱草和出岫提着裙子跟着跑了进来，看到院中的萧云皎立刻双双跪下。
“公主恕罪，奴婢们没能拦住江先生。”
萧云皎看了看院中来人后便把自己拉到身后的沈煜舟，又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刚闯进来的江逸珩，挥了挥手让两个丫头出去了。
沈煜舟也在打量这个江先生。
他们见过许多次，每次这人都跟在萧云皎身边，笑得温文尔雅一派儒生气息。这还是头一次，两人换了位置，江逸珩脸上惯用的笑都来不及带上。
他约么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外衫都乱的不成样子，束好的头发也散落下来几根。可能是没想到在院中见到他们，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理了理衣衫深深一揖——
“是在下无状了，见过公主。”
再抬头，已经又带上了那副熟悉的笑容。
“听闻公主遇刺，在下关心则乱，公主可有伤着？”
萧云皎拍了拍沈煜舟的手臂示意无碍，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他的右侧。
“本宫无事，让你们担心了。”
顿了顿又道，“正好你来了，有些事情还要交托与你。”
“那些刺客我已经让人带回来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人约么着马上就到了，届时你安排一下就让他们留在府中，一日审不出来便一日不能离开。
“还有，这几天一定会有不少人来探望本宫，你安排下去，除了陛下的人，其他人统统不见。
江逸珩道：“公主放心，在下明白。只是......方才和公主遇刺的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一事——裕王也遇刺了。”
“什么？”萧云皎委实吃惊，她本以为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想到还牵连了皇伯父。
江逸珩细细说来，“说是裕王回府的路上突然出现几名刺客，还好他们正好遇到了巡城的禁军，裕王也带了护卫，这才幸免遇难，不过车上的裕王和苏年年都受了些伤。”
和她今晚的经历如出一辙。
萧云皎和沈煜舟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些想法。
沈煜舟看着她开口，“你今晚什么都别管了，好好睡一觉，外面的事我去处理。”
历经了这么一场波折，萧云皎也确实有些疲累，安静的点点头，看着两人离开。
......
走出知隐轩，江逸珩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他看着大步流星走在自己前面的沈煜舟扬声道：“沈侯爷请留步。”
沈煜舟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江逸珩正色对他深深一揖——
“多谢沈侯爷维护公主周全......”
“你不必谢我。”沈煜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与她之间，不需要他人代为传信。”
所以，用不着你来谢。
沈煜舟深深看了江逸珩一眼，故意理了理方才拥抱时弄乱的衣领又道：“江先生辛苦，本侯不送了。”
明明江逸珩才住在这公主府里，但此刻沈煜舟却更加像这里的主人，他喊来一直在院外候着的樱草细细交代道：“公主今日受惊了，晚上怕是要梦魇，睡前给公主温一盏牛乳，记得放些糖，值夜的时候也仔细些。”
樱草一一应下，他才转身离开公主府。
他的背影高大，走路的步子迈的很稳，脊背总是挺的直直的。江逸珩看着看着却慢慢看见了另一个他熟悉的纤细的背影。他们行走之时都是一样的姿势，脊背笔直，一个背影便能透出无限尊贵。
月亮属于天空，怎会属于他呢？
他只是无意闯进这幕夜色的一片云，无意间沾到了她的，一角清辉。
江逸珩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樱草和出岫对视一眼，小声叫道：“江先生？”
这一声把江逸珩飘远的心思拉了回来，他笑了笑温声道：“没事了，你们去侍奉公主吧。”
樱草出岫看着江先生转身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总觉得江先生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萧云皎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她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一会儿是从身后刺出的剑刃，一会儿是身前宽厚温暖的胸膛。
好不容易醒过来，她还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还在梦里一样。
揉了揉眉心，她扬声道：“樱草出岫，进来吧。”
早就等候在门外的两人进来，默默服侍萧云皎洗漱。
公主刚醒来的时候不爱说话，她们也把动作放的很轻，屋里还是十分静谧。阳光从出岫打开的窗缝里透进来，照成了一束窄条的形状，空气都好像在其中跳动。
萧云皎下床走了两步，伸手去触碰那束透进来的光，慢慢的感觉到了手心有一些温热。
她方才觉得是新的一天了。
“外头怎么样了？”她问道。
樱草道：“昨日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都来了，江先生陪了一夜审查，沈侯爷后来还从禁军手里带来了两个活口，也一并交给那边去查了。”
萧云皎点点头，“陛下今日怕是会过来，你让厨房中午多备点他爱吃的菜。”
樱草应下。
出岫在一旁帮萧云皎才整理好衣衫，外面就听到了通传，萧洵光听到了姐姐遇刺的消息果真出宫来看她了。
萧云皎还没梳好头发，那边萧洵光就直接闯了进来，“阿姐，你怎么样了？”
他得知姐姐遇刺，朝服都没来及换就出来了，慌慌张张的进了屋还在喘。
萧云皎笑着帮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我没事，瞧你吓得，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罢了。”
萧洵光突然紧紧抱住了她，他的身高不及萧云皎，堪堪过了她的下巴，就这么埋在她的肩头久了，她感觉到有些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自己肩膀上的衣衫。
东晟的天子，万人瞩目的皇帝陛下，现在也只是一个担心姐姐的少年罢了。
萧云皎的心现在柔软的不像话，她伸手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这个世上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好啦，阿姐不会有事的。”
她想起三年前父母离世的那一晚。
小小的孩子也是这样紧紧抱着她，好像害怕姐姐也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他们紧紧抱着彼此，感受着彼此身体中还跳动的同源的心跳，用尽全力保护着唯一的，最亲近的，亲人。
“阿姐，我好害怕。”萧洵光的声音闷闷的，他没有抬头，还在她的肩头蹭了蹭，“就算煜舟哥哥告诉过我你没有受伤，我还是好害怕，现在见到你，才好一点。”
他从她肩膀上抬起头，虽然眼睛红了一圈儿，却没让她看到一滴眼泪，“阿姐，我一定会更加用功，我会努力保护你的。”
萧云皎笑得温柔，“好啊，阿姐以后就让你来保护了。”
萧洵光偷偷哭了一场，现在看着姐姐温柔的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阿姐你先梳妆，我去找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
说完又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萧云皎笑着看他的明黄色衣角飞扬起来掠过门框，像一只明快的黄色小鸟扇了扇翅膀。
没有去管他要做什么，她在妆台前坐了下来，喊来樱草出岫给自己细细梳妆。
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活的漂亮。
刺杀还是暗害都不要紧，现在的结果是她还活着，只怕该辗转反侧的是想要她命的人才对。
她特意让人梳了个朝云髻，折了枝新开的牡丹簪在脑后。妆面用了杏花红的胭脂绘出鲜艳的气色，配上一身背后用金线袖了满幅凤凰的水红大袖衫，只是站在那便光彩夺目。
不多时，萧云皎出现在被临时安置成公堂的成均堂。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一夜没睡审理着长公主遇刺的案子，方才和陛下禀告完毕，还没喘口气，就见萧云皎施施然坐在右上首问道——
“审得如何了？”
大理寺卿柳祁梵硬着头皮开口道：“臣连夜审问了沈侯爷抓到的两个活口，得知他们是江湖势力，都是拿钱办事的，只知道有人给了他们五千两银票，又告诉他们昨夜公主去了畅音阁，这才有了刺杀一事。“
“忙了一晚上，只审了两个人？”萧云皎挑眉道。
“这......”柳祁梵躬身道：“公主恕罪，这些江湖人士皆难查的很，那两人几次欲自尽，臣与赵大人费了些功夫才没让两人自裁。”
萧云皎勾唇一笑，“两位大人十分辛苦，本宫怎么会怪罪呢？本宫今日来，就是给二位大人提供线索的。”
柳祁梵和赵大人对视一眼，都没敢接话。
萧云皎继续道：“是崔家的人要跟他们买本宫的命，你们顺着这个方向查，能查多少查多少，其余的，本宫全都不感兴趣。谁买了凶都不要紧，他一定姓崔。”
两位大人这次真的是汗如雨下，长公主这么说，就是拿准了主意要拿崔家开刀了。
他们很快就衡量出了利弊，一边是东晟名正言顺的长公主，一边是家主入狱不知前路为何的崔家，这个决断不难去做。
“臣等定会尽快侦破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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