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p16-抖M
哭。
这个字顾野梦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上一次听见这个字,还是上一次……不是,她怎么都开始说笑话了?顾野梦都被自己给逗乐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在荀轼车里的时候,荀轼就说过哭。那时他说完一些莫名其妙的凡尔赛话后,鼻尖突然就落下了一滴水。她问他是不是哭了,他说没有,说这是汗,还借机搞了一波不可描述的颜色,差点两个人就擦枪走火。
“我哥哭就是这样的,”荀辙指着pad上的暂停画面解释,“我看过他哭。他哭的时候,肩膀一耸一耸,眼睛闭得死紧,同时还站得笔挺——但就是掉不出几滴泪。”
顾野梦黑线:“那这不就跟电视剧里面演技差的演员哭不出来只能用眼药水一样吗?”
“不是不是,”荀辙摆手,“完全不一样——他是真的整个人都哭得喘不过气了,你能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难过,但他就是哭不出来。他也不嚎,就……就像整个人都闷在壳子里一样。总之很奇怪。但这是真的。”
整个人都闷在壳子里一样。
这句话让顾野梦莫名地冷静了下来。
她接过pad,按照记忆精确地找到自己想看的段落,然后点击播放。的确,荀辙说的所有特征都能对上。
她往后拉,跳到小方从背后喊住荀轼、荀轼转过身的那一幕,再点击播放。
被老鲍专门锐化以便看清细节的视频中,荀轼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在跟小方说了两句之后,便一同离开了。
而在他转过身的瞬间——
紧闭的眼睛霎时睁开。
眼周有一点红,但又好像没有。毕竟是监控,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细节。不过,也有可能,没有细节并不是因为像素低,而是因为他真的没有哭出来。
他只是……很难过。
顾野梦忽然又想起了车里的那一幕。在车里,荀轼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手捏得方向盘死紧,紧接着鼻尖就多出了一滴水。夜色深沉又舒展,他整个人是阴郁而紧绷的,而他说出的话是平淡无味的。
他说:“你会因为我不聪明就不喜欢我吗?”
——难道他那时紧握方向盘,是为了克制住哭泣的冲动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她也无法克制地难过了。
“应该是哭吧,”顾野梦叹了口气,“这是合理的解释——要不然警察干嘛无罪释放他?”
“我不是帮他洗,”荀轼很认真地解释,“但我哥哭的时候是真的什么都注意不到。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处于一种崩溃的状态,就像被摔坏了的手办娃娃一样……呃,反正,真的很吓人。”
顾野梦点点头,仍然在想着事情。她随口问:“你那次看他哭,他是为什么哭啊?”
“……”
好半天,顾野梦才发现根本没人回答她。她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荀辙和道迎。两人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立刻躲闪地看向其他地方。
“太早了,是小时候的事了,”她听到荀辙说,“我都记不太清了。”
胡说。
你这明显就是记得一清二楚。
荀辙还不是最诡异的。更诡异的是道迎——荀辙只是有点尴尬,有点欲言又止,道迎是直接怒了。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顾野梦是谁?她一看道迎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就知道她是在拼命压制怒火,她偏头不是因为尴尬,而是怕一不留神就直接喷出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徐道迎也在犹豫,如果发小问起来,她要怎么解释。
她不想瞒发小,也不想骗发小,她希望自己和发小之间是坦诚的。
可当年的事太复杂,一旦说出一个点,更多的细节就会被带出来,而那些细节是绝对不能让荀辙知道的……
就在徐道迎在纠结要如何回答发小时,她忽然看到发小站了起来:“喝姐?”
“啊,好困啊,”顾野梦将短发往后拨,一边打了个哈欠,“想不起就想不起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喝姐你没……”
“没事!我真没事!”顾野梦止住了道迎要解释的动作,她笑嘻嘻地说,“哎呀,你们又没我的照相机记忆,小时候的事记不清就记不清了呗,我就随口一问——反正,搞清楚当初的事就好了!真的!”
说完,也不给道迎和荀辙更多的说话空间,顾野梦换好鞋子就撒丫子跑了,临了还撂下一个“回头婚礼就别随份子了浪费钱,反正也不是真的”的劲爆发言,留某人的弟弟在客厅风中凌乱。
“道迎,”荀辙好半天才从懵逼中回过神来,这个写了一天歌完全不问世事的“天神”指着已经被关上的门,问自己的老婆,“结婚?谁要和谁结婚?为什么不是真的?”
“呃……”
有的时候,有些事还是人前难得糊涂比较好。
但是人后可以想办法调查。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顾野梦发现自己当年见到荀轼第一面就决定这辈子要远离他其实是正确的。人与人的交往有时就得“宁缺毋滥”,因为你承担不起招惹上麻烦的风险。
而且人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如果你第一印象觉得某个人是个祸害,那么无论过程有多少反转,ta都大概率最后被事实证明真是个祸害。
你看,这不就证明了吗?
自从那天晚上和荀轼不成功的一夜情开始,她就经历了各种各样的狗血破事。去so个cial,吃了一顿壮yang盛宴;想着要不睡个美男吧,结果又遇到这种堪比谍战剧的反转加反转。
而且当事人本尊还是个麻烦哭包,并与自己的闺蜜疑似有非常大且不可说的矛盾。
且变态。
顾野梦默默地看向手机屏幕,那上面“刚刚闪送了一套工具,你看合适吗”,以及非常不可描述、充满着某种爱好时会使用的暴力器具的配图让顾野梦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狂跳。
她只是回家后试探性地给对方发了一句“我真想打死你”。
她只是想刺激对方说实话。
结果对方消失了十分钟,然后回了她一个地址,以及一套工具的照片。顾野梦看着那黑色的皮鞭就头疼——不是,被人骂,被人打,被人误会——
就这么让他狂喜吗?
“这哥们不会是个抖m吧?”顾野梦忍不住想,“每次都不解释,每次都想我骂他,疯了吧?”
可荀轼看着很正常啊。
从小就是个天才,一路顺风顺水众星拱月,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被溺爱——以前看演唱会的时候遇到过荀家兄弟的妈妈,荀妈妈提到老大,话匣子都关不上,完完全全是为自己儿子骄傲到了极点。
进社会的这几年,也像是开了外挂一样顺风顺水,除了最近,就没吃过一点苦——这样的、蜜罐里泡大的人,也会变成抖m吗?
“你会因为我不聪明而不喜欢我吗?”
荀轼的问题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太古怪的提问了,谁会因为你不够聪明而不喜欢你呢?而且你并不是不聪明啊。
你的判断力、分析力与对形势的感知力,都是万中无一的。你是绝顶天才。
聪明并不只指记忆力啊,何况……几天时间内速成一门新语言,对于谁来说都是难事吧?
可是他却因此哭了。
想到鼻尖上的那滴水,顾野梦忍不住抬起了手。今天晚上,荀轼曾经用沾过泪水的指尖拂过其上,留下一片火热的玫瑰——
而现在,水分已经完全蒸发殆尽,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是荀轼说的海风,现在,只剩下微咸的砂砾了。
顾野梦沉沉睡去。
无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总之,第二次,人生第二次,在她患上性瘾之后,这是她第二次克制住性上面的冲动。
梦境凋零陨落,如秋晚繁花坠地。
……
……
“最近状态不错啊。”
顾野梦以前是讳疾忌医的,不过在三年前那次危险的自杀未遂后,她就决定要好好活下去,从此积极求医。
她常拜访的医生姓常,是一个很温和的老太太,笑起来眼睛弯弯,像弥勒佛一样,看着就让人很有亲近感。这三年,她每次有假都会回渝城去找常医生回诊。
常医生也心疼她的机票钱,因此只要有去魔都出差的机会,她都会提前给她打电话。有时都不是去魔都,而是去魔都的周边城市,常医生也会尽量找机会拐魔都一趟,实在排不开,就让顾野梦就近过去。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顾野梦所眷恋的。
“想想三年前,你朋友把你从家里送过来抢救,那真是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常医生停顿了一下,苦恼地敲了敲头,“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道迎。”
“啊对——道迎。她男朋友是不是那个大歌星,荀辙?”
“对,不过他们已经结婚一年了。”
“呀!那真是好久了。时间啊。”
“是呢。”
顾野梦点点头,笑得很温和,身上也换成了非常正常的衬衫连衣裙,看上去温温柔柔的。
“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xing瘾也有很大的改善。”常医生看了下检查报告,“各项数据都很好啊,最近。”
顾野梦笑道:“可能是最近没工作了吧。没工作就烦心事少很多了。”
“不工作可不行啊,”常医生打开电脑,开始开药,“不工作的快乐只是暂时的,还是要找到自己人生的支柱才行。”
“人生的……支柱?”
“你到底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只是要战胜病魔,那是防御性的,是在否定什么,而人生是要建立什么,”常医生从电脑后探出头,咧开嘴笑了,露出里面缺了的牙齿,“我们都会变成这样,”她指了指自己的牙齿,“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整辈子。”
我们还有一整辈子。
这话让顾野梦陷入了沉思——因为这对于她是一个很难的、已经很多年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很多年。
几乎从记事开始的很多年。贯穿了大半个前半生的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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