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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阳谋


  “虽说伯良感到这股票的价格可能在涨到二百七八十两之后便会跌下来,但是像开平煤矿这样的股票,完全可以长期持有下去。以老哥的身家固然是看不上这笔小钱,但人生在世总会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有这些股票在手亦可作为不测之时傍身之用……”

  这个时代的股票股息发放绝对不是百年之后被折腾的y仙y死的股民所能想象的,如轮船招商局自从同治十三年正式创办后,当年便开始发放股息,日后至少二十多年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中断过的年份。

  如招商局这样的股票股息之高也是令后人瞠目结舌,绝大多数的年份所派发的股息都高达百分之十甚至到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每一百两面值的股票即可获得十两到二十两不等的利银。最为恐怖的还是一些信誉卓著的外商成立的股份公司,诸如保家行,在整个六十年代的时候,股东除了每年可以坐得百分之十的固定股息之外,更有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八十的额外红利。

  其实王伯良在了解这些情况后,对比他所知道的百年之后可谓是群魔乱舞的中冇国股市,对他的价值观而言简直就是颠覆性的——前世的时候他身边可没缺过炒股的同事和朋友,别说上市公司弄虚作假坑害股民,就连官方也是插手进来开黑庄,前世股民的生存状况怎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眼下大清国的诸多有实力的商家所发行股票,在王伯良眼中已经十分接近后世那个常在股民口头上挂着的“价值投资”的味道了。

  胡光墉未来的结局是不是还会如同历史上发展的那样,王伯良并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过他倒是知道胡光墉以及他的后人似乎就是靠着胡庆余堂继续生存下去的——胡庆余堂固然是个庞然大物,但胡光墉却是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富,胡庆余堂在他风光的时候只是锦上添花,说不得在胡光墉心里,胡庆余堂的收入根本还入不了他的眼界,倒是带来的好名声才是他最为看重的。

  其实遍观自己周围所熟识的人当中,王伯良也只发现了胡光墉这么一个可以吃下他手中开平煤矿股票的买家。倒不是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这份实力,如跟着他的杨瑾臣掏出二十万两银子来也是没有什么压力的,但明知开平煤矿股票价格会受到连累还这么做的,除了胡光墉之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开平煤矿的股息还是十两么?”胡光墉笑着问道。

  “差不多吧?”王伯良答道:“具体多少股息伯良也是不清楚,开平煤矿的事情我不怎么插手,也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去做这些事情。在伯良看来银子多寡不过是办事所需,在下的身家虽然比不得老哥,但要是过冇混吃等死的日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胡光墉听后一愣,不过随即也便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对自己的一种嘲讽。有着红顶商人光环的胡光墉自然是富甲天下,有人也说他是目前除了清廷皇室之外最为富有的清国人。清国首富他心中自是不敢当这个名头,除了招人嫉恨之外,他的实力也不够——大清国地头上除了清廷皇室之外,就胡光墉知道有不少个显赫家族财富远在他之上,甚至就是个人财富超过他的也有不少。

  不论如何,王伯良的身家肯定是没有胡光墉富有的,只是相对于已经成为巨富的胡光墉耗费巨资专门建了金屋藏娇的“娇楼”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相比,王伯良的生活与他的身家相比不值一提,却全部用在了“正道”上。

  自从胡光墉认识王伯良之后,虽说这才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但一直以来他对王伯良的所作所为是极为关注的。越是知道的越多,胡光墉越是对王伯良感到佩服,不仅在商业上的手段多,更是因为其所做的皆为有利于国家之事。而且胡光墉也知道与王伯良同为阵营实为敌手的盛宣怀有恩怨,盛宣怀在他这里不过是“厉害”两字而已,就算最后把自己斗倒了,充其量这辈子也不过“胡光墉第二”而已,但王伯良所作之事绝非这么简单。

  “说起来老哥实在是羞愧难当,只是老哥岁数大了,比不得老弟……”虽是暗藏讽刺,但胡光墉亦是拱拱手笑着揭过这一节:“老弟,这开平煤矿的股票哥哥吃下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李相对这事怎么看?”

  开平煤矿背后真正的大佬是李鸿章,王伯良把价值十多万两银子的股票卖给了胡光墉,暂且不说王伯良是不是“吃里扒外”,就是他胡光墉再怎么胆大包天,把筷子伸到老李的盘子里,这种举动他肯定是不做二想的……左宗棠是能够与李鸿章在政治上相抗衡,但却不是他胡光墉真的有这个本事,万一老李耍赖那他可就惨了……

  王伯良自然看出了胡光墉的顾忌之处,便笑着说道:“其实这事伯良已经向中堂大人说项过,中堂大人已经点头同意了……”

  “李相会同意?!”胡光墉有些惊讶的问道。

  王伯良点点头:“能够让老哥这等精明的豪商吃次亏,李相亦是乐得坐观其成,只是有句话伯良还是需要说在前面……”

  王伯良自然是不会对李鸿章说实话的,当然李鸿章对他将开平煤矿股票卖给胡光墉亦是当即表示反对。开平煤矿虽有南方资本的介入,但大多都算不上是敌对势力,大家都知道这个煤矿幕后的大老板是谁,谁又会自己找这个不自在?

  “老弟就这么料定开平煤矿的股票会跌?”胡光墉皱了皱眉头,算起来这笔交易中王伯良是两头占便宜,在自己这边是占了实利,而在李鸿章那边则是“坑害对手”。

  不过这些胡光墉都不在乎,他看重的是王伯良这个人的潜力,即便这个年轻人不可能当自己的靠山,但结个善缘为日后留条出路这也就算值了。只是能够让李鸿章应允这笔股票交易,王伯良肯定是预估了开平煤矿股票跌价的幅度绝对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力,也唯有如此李鸿章才会接受这笔交易。不过胡光墉自己心里也是直打鼓,这要跌得多狠才会让李鸿章中意啊……

  王伯良点点头答道:“开平煤矿的票面价格肯定是要跌的,而且会跌得一塌糊涂!伯良知道上海的行情如何,现在两百一十两一股都未必会有人卖,而且即便是有风声传出来明年开平煤矿还要招股一百万两,这个股票的价格依旧纹丝不动还是继续往上涨……只是伯良以为明年年末,最迟后年年初,开平煤矿的股票价格怕是连七十两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以开平煤矿股票现在的行情来看,任谁也想不到用不了一年的时间会跌到如此地步。王伯良在这个问题上是绝对不会坑胡光墉的,他也不怕把实情说出来会把对方吓跑。这个时代的股票与后世正好颠倒,进入股票市场的人多半是求股利分红,而后世的股民求的是低买高卖。

  对于胡光墉这样的人要是求后路最好莫过于持有一家非常有实力公司的股票,家境破败之后,只要手中有股票管他票面价值如何,生活节俭一些,其股利分红足够后人生活。正是因为如此,王伯良才看中了胡光墉这个买家。

  王伯良能够在预测开平煤矿股票未来价格上当神棍,也是得益于后世有关唐廷枢的电视节目。据说唐廷枢在1883年冬天的时候奉命赴英考察商务、船务归国,那个时候开平煤矿的股票票面价值已经跌到了七十两一股的地步。

  不过股票价格是缩水到了七十两一股的地步,但却对开平煤矿根本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这段时间煤矿的规模还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开平煤矿迅速占领了天津市场,而且还依托天津的海运渠道向上海拓展。事实上自1883年股灾之后,开平煤矿的票面价值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处于低位运行的,只是股息红利分配却是一直未曾改变过。

  如果想要过安稳日子,王伯良是决计不会出售自己手中这批开平煤矿股票的,话说他才刚刚领过一次分红——一万七千两银子!一年便如此多的股份分红,以前只是听说过,但当白花花的银子到手后,王伯良差点动了“凡心”。

  “未来与我何干?冒这么大的风险,搞不好便是身首异处的结局,这值得么?!”当面对稳定的巨额收入时,王伯良真的有些退缩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冒险,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那顶级的权势。

  至少王伯良自认为他不会为了权势而去做掉脑袋的事情,这样的风险与收益在他看来太不值当了。可是他不同于任何人,他对未来的历史了解的太清楚不过了,他当年既然决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那也便没了回头的机会。

  “要跌去这么多啊?!”胡光墉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王伯良笑了笑:“老哥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老哥的阜康钱庄可是名声在外,能够让股票市场发生这么剧烈的价格波动,也自然少不了钱庄的麻烦。钱庄不同于股票,股票可以吃红利,但是钱庄若是出了问题,怕是以老哥的身家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老哥手中还压着不少生丝……”

  胡光墉眉头一挑,刚才说起上海股票市场上将会有不少新的矿山类股票发行的时候,他虽然不太懂股票,却也意识到股票与钱庄之间是有着很深的联系的——在发行的时候的就有人会到钱庄这里凭借以往的信用借贷;而发行股票的公司在售出股票后亦会将所得存入钱庄。

  前者借贷倒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般而言这个数量并不大,但后者存入钱庄则是很要命的事情——看看开平煤矿的经历便可知这矿山公司可不是这么好搞的,动辄需要数年时间,中间还搞不好出什么幺蛾子。钱庄接受客户存银之后,肯定不会放在银库里,几十万两甚至是上百万两银子若是不放出去借贷,那钱庄早就关门大吉了。

  王伯良有这么大的把握断定整个股票市场会大跌,甚至连开平煤矿这样具有非常大潜力的公司股票都要跌到票面价值以下,可见这个市场的波动会有多剧烈。一旦股票跌破票面价值,再加上这些矿山公司正处于筹建阶段,并没有像开平煤矿这样已经开始产出并且有着良好的效益的话,可想而知股民们为了自保必然会兑现股票。

  胡光墉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股民倒逼公司,公司为了维持自己的信誉去钱庄提前提款倒逼钱庄……这样恶性循环下来,就算自己的阜康钱庄并没有涉及此项业务,也会因为市场的整体行情差到极点而受到牵连——钱庄从来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各家钱庄固然有着生意上的竞争,但更多的是合作,同业拆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阜康钱庄亦是不能站在岸边上看戏。

  事实上就王伯良所知,阜康钱庄的关门跟股票的关系并不大,反倒是阜康钱庄关门引发了江浙钱庄关门的多米诺骨牌。等到股灾的时候,胡光墉庞大的身家早就灰飞烟灭了,说起来这场股灾也要算在老胡脑袋上一份。

  王伯良虽然对李鸿章预先示警了清法战争,但看来老李不仅没心思管这些,反倒是更乐观其成看南方政治对手的笑话。虽然王伯良有意用专利交易来拖住法国在越南的扩张,但他深知与殖民地的利益相比,那几项专利还真不在法国人的眼中。

  现在王伯良已经将自己的流动资金八成以上都转移到了洋人开办的银行账户中,只有少部分流动资金因为工厂运转的需要存放在钱庄里。他对经济不是很懂,却也知道这场股灾的影响有多么深重,这一轮一拥而上的矿产投资自此夭折,直到甲午战争之后因为民族危机才略有起色。

  王伯良也曾想过插手其中做些什么,但是经济领域投机的无理性让他望而却步。后世曾有文章描述这场经济危机的时候,曾经也提出了一些对策,可没有人能够向他保证这么做一定会成功,再者说来几百万两银子他还真拿不出来。

  不过王伯良也不想坐以待毙,这场自胡光墉产业崩塌为起始而引发经济危机,他也只能对老胡先做预警了。指着盛宣怀那样目光短浅的家伙来做事,还不如帮老胡进行自救来得有效,倒是现在老胡在生丝贸易上有所节制,不再追求毕其功于一役这样冒险的方式。

  “生丝的价格现在不错,不过相比之下老弟的厂丝更受洋人的亲睐,哥哥我也开始要开缫丝厂了,只是有不少人还是有些看不惯……”胡光墉摇摇头苦笑的说道。

  王伯良不屑的笑道:“不过是一群目光短浅的腐朽之辈罢了,机器缫丝不过才是一个开端,东边的日冇本现在都已经开始培养新的蚕种和桑树以求得更好的收成。就连缫丝用的丝车也开始不满足从洋人那里进口,而是想办法自己改进来更好适合自己的使用……”

  “话说虽是如此,但……”

  “当年茶叶莫不是我华夏出产,才不到百年印度的茶叶便已经侵占本属于我们的买卖。蚕丝亦是如此,并不是只有我大清一块地方才能养桑蚕,日冇本、意大利莫不是看中了这块买卖,你不去争,别人便会夺过来……有个洋人说得好:‘只要能够有三倍的利润,即便掉脑袋亦是在所不惜……’厂丝的价格可以轻松的高买两三成的价格,且还供不应求,他日这群老朽的买卖被人所夺亦是报应……”

  胡光墉苦笑着说道:“老弟,你这张嘴可真是不客气……”

  “老哥,明人不说暗话,伯良与盛杏荪有过节,这过节也是因老哥而结下……”王伯良非常干脆的说道:“盛杏荪惦记老哥的家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扳倒老哥即可得实惠让自己的腰包鼓起来,又可重创左相得为中堂出气得其重用……现在上海到天津的电报线已经完结剩下来的就是收银子的事情了,盛杏荪又开始不安分了,具体怎么对付老哥你伯良并不清楚,不过伯良还是有些眉目……”

  胡光墉一听眉毛挑了挑沉声说道:“老弟手中的股票哥哥我吃下来了!就是老弟说的机器缫丝,哥哥也应承下来,若是哥哥能够挺过这一关,未来三年里能够办多大哥哥我不敢打保票,但至少三千丝车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老弟你所需的蚕茧一律有求必应,蚕茧和厂丝的价格按照老规矩……”

  胡光墉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兜圈子的时机了,王伯良想要的他都明白。他知道对方并不缺银子,这个年轻人功利心很重,他舍弃开平煤矿的股票非要卖给自己无非是让李鸿章讨个乐子,同时证明他的能力以获得李鸿章这等巨头的欣赏。

  胡光墉知道自己接手这笔股票也无法获得对开平煤矿的经营,顶天也就是吃红利的角色。李鸿章拿捏他想要圆就圆,想要方就方,自己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别看开平煤矿经营势头良好,但那条铁路朝廷还没有下定论,这就是一个坑,王伯良自己倒是横刀赚了个盆满钵满抽身跑路,留下他来当顶缸的。

  况且开平煤矿已经决定要继续发行价值一百万两的股票,若是寻常时候别说一百万两,就算是再多五十万两也照样不愁卖不出去。只是现在各地蜂拥而上一起成立了多家矿业公司,怀揣银子的富豪们固然觉得有个靠山是个好事,但像老李这样强势的巨头在一些人眼中可未必是好事,况且筷子伸到人家肉锅里,到时候老李来个狠的谁也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王伯良逼着胡光墉开机器缫丝厂,也就是逼着自己与南方的丝商作对。论名气胡光墉自然在王伯良之上,王伯良在北方小打小闹开个缫丝厂也就罢了,但这个滚雪球的发展方式实在是有些吓人,蚕茧北运在南方茧商行当中讨论的人越来越多,王伯良这是需要胡光墉来当吸引仇恨的靶子来替他分担压力。

  尽管明面上胡光墉若是答应王伯良这些条件,怕是要吃一个大亏,不过人家这是阳谋,由不得胡光墉退缩——相比几十万两银子的损失,胡光墉固然觉得有些心痛,但是相对于自己上千万两的家产和日后的风光生活,这些又算不得什么了。

  正是因为如此,胡光墉明知道这是个坑,也由不得他做主,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况且王伯良说的也漂亮,现在看似他是吃了点亏,但实际上无论是开平煤矿的股票还是机器缫丝都是不错的赚钱路数。。想了想,胡光墉也就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伯良不知其名,不过他应该是老哥你的阜康钱庄重要的人物,可以从阜康钱庄倒腾出银子来走南北货,这北货自然是盛杏荪的路子为其co办,南货应该是打着老哥你的旗号来筹备……盛杏荪打算与洋人串通起来拒收老哥的生丝,并且瞒着那颗暗棋挤兑阜康钱庄,到时候老哥的银子都压在生丝上,阜康钱庄又是亏空,挤兑之下后果可想而知……”

  这个时代能够走南北货的商家无不是大清鼎鼎大名的商家,南北货物流通可不是说说而已。中间不知道要打通多少关节,官面商面黑白两道莫不是都打点到位,即便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到最后还要看老天的意思,可见其中风险。

  话都说在这个份上,胡光墉若是再猜不出那个人可就真是白瞎了,王伯良不说只是故弄玄虚——后世电视剧的剧情那哪有准?再者人家借老胡的旗号来干私活也不是直接与盛宣怀串通好的,只不过那家伙在办北货的时候被盛宣怀给知晓其身冇份而已,盛宣怀顺水推舟抓住机会直接对老胡全力一击,便让这个大清一等一的巨富直接变赤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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