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舰
说起钢厂的事情，旁边的丁汝昌和林泰曾等人自然是无法插得上嘴的，不过他们在看王伯良时的眼神也都变了。也许在他们的人生经历中见过很多让他们印象深刻的人物，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比王伯良留给他们的印象这么深刻，他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这也难怪人家能够获得中堂大人的青睐。
“德意志有克虏伯的钢厂，进而有克虏伯大炮。咱们大清现在虽然是对钢厂没有什么限定的规矩，但这火器生产却是万万不能落于私人之手……”李鸿章颇有深意的提醒道：“心田可要首记此则关要，免得授人以柄……”
“属下自当牢记相国教诲！”王伯良躬身答道，不过却又笑了笑：“朝廷此举其实不过是沿袭前代诸朝惯例而已，实际上却是一项弊政困住了自己的手脚。朝廷只需派员前往驻厂监督，火器生产皆有编号可查自当可避开不测之事。朝廷若是不放心大可把枪冇械生产禁绝，类似大炮这样的重型武器，个头动辄数吨，藏无可藏，实在是杞人忧天……”
中冇国历朝历代都有对武器生产的严格限制，私人资本基本上从来未曾有过武器生产的可能，除非是碰到战乱时期。王伯良自然清楚清朝已经快要走到最后挣扎的时代了，地方督抚的独立性越高清朝灭亡的就越快，很多领域的限制都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但是对于武器生产方面依1日是非常严格，即便是督抚对此也是极为谨慎。
王伯良说的固然轻松，而且也有西方武器巨头的样本可以参照，只是连他自己也觉得私人资本涉及武器生产领域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没有。不过诸如矿山、冶炼的限制已经几近于无，现在上海的资本市场上就开始有矿山类股票出现了，这也是在开平煤矿收取成效之后，私人资本结合地方督抚一同努力的结果，而王伯良则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大大的泡沫而已，他要做的是当股票市场资金链断裂崩盘后，他如何避免连累自己。
李鸿章听后笑着摇摇头，反倒是问道：“心田，有些事情切不可轻举妄动，需缓缓图之……听雨亭言道对于订购战舰的设计，心田有自己的想法？”
“终于来了！”王伯良心中念叨了一句，从昨天薛福成向自己透露新战舰的设计将会由自己来主导，到昨天晚间李鸿章的公开表态，这让王伯良越来越感受到此事的迫切性——定远级四艘铁甲舰的订购出现问题，到现在已经是非常明朗了，尽管王伯良早就清楚北洋水师主力舰每一艘战舰的来历，但他还是希望能够看到四艘定远级铁甲舰。
王伯良没有正面回答李鸿章的问话，反倒是朝林泰曾拱手问道：“林管带，若是今天这种天气，以英吉利皇家海军的炮术水平而言，冇使用超勇号的主炮向三千米外的目标射击，一百发炮弹能够确保命中几枚？两千米之外能够命中几枚？千米之外又当如何？”
林泰曾在光绪五年冬，在结束了留英学习和上舰实习归国后，便得到李鸿章和沈葆桢会同闽浙总督连衔奏保，荐升游击，赏戴花翎，转年便成为镇西号管带，后随丁汝昌前往英国接收超勇扬威两舰。
对于林泰曾的履历，王伯良自然是知之甚详，而且也知道这位老兄出身名门来头甚大——他是林则徐胞弟的孙子，管已故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沈葆桢叫姑父。沈葆桢固然已经去世两年，但是门生故旧极多，而他也可以称得上是大清水师的奠基人之一，至少在大清海军界林泰曾有着非常好的前途。
“这……”林泰曾对于王伯良的突然问话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要还是因为他不清楚王伯良这话的用意，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英吉利皇家海军对海军训练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不过在炮术方面多少显得有些松懈了些……”
其实昨天王伯良就曾对皇家海军的炮术训练讽刺过一句，李鸿章倒是记得清楚，还曾私下里问过林泰曾一句，得到的回答也是非常明确的。英国作为海上霸主，又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国，即便就算是干海军这一行的人，也很少有人对皇家海军的训练提出质疑，王伯良昨天的讽刺也是让各国公使着实的议论了一番。
“说起来在三千米开外就开炮射击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的，海战中是船头对敌，前主炮最多也就是四门，如果率队主力舰比较多，这么远的距离开火也许会有命中的可能，但是一艘战舰这样开炮射击基本上不可能命中……皇家海军炮术训练本来就比较少，这样远距离的射击训练根本没有过，至少在下在英舰上实习时从未碰到过……”
“这么说来就是英人自己也没指望能够在三千米的交战距离上击沉敌舰？”王伯良问道。
林泰曾略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确实如此！命中的可能实在是太低了，且开一炮的时间短则两三分钟，长则五六分钟，且不说一百发炮弹射击需要数个时辰，怕是连舰长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再者说来一些海军将领来观看演习检验海军战力，靶标也就放在千多米甚至是不足千米，一旦太远开十几炮都无法命中目标，别说上司脸上挂不住，就是战舰成员也无脸见人……”
大家听了林泰曾的话后，想笑又笑不出来。洋人也有糊弄上司的小算盘，不过这命中率太低也着实让人棘手，连皇家海军这等海上霸主都很难解决，而正处于筹建阶段的北洋水师也就更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所谓炮术训练也只是在海上距离战舰一定距离上安放靶标，一般而言这种靶标都是固定靶，也就是不会移动的。靶标多为浮标或是木船等等，就算能够随波浪而动也决计不会比真正的战舰速度快，而在炮术训练中开炮的战舰也是低速航行，甚至是停泊在海上……这样的炮术训练，其实与真正的实战相距甚远，说话不好听，也就等同于炮台炮击训练，难度也许会高些但绝对有限……”
王伯良肃容解释道，炮术训练显然是海军中最重要的科目，但是海战不同于陆战，双方都是以战舰为平台利用舰载武器对决。不仅是敌人在高速运冇动，自己也是如此，在没有炮瞄雷达等诸多手段辅助下，在这个时代想要在发射百发炮弹中达到两位数的命中率是完全不可能的。
王伯良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海战命中率水平如何，但决计不会达到百分之五——几十年后日德兰大海战也就百分之三上下，而那个时候辅助手段虽不及后世但比现在绝对是一天一地。
“中堂大人，在卑职看来水师未来打仗的可能性远比陆师要高得多，除了西北俄罗斯之外，其他国家想要以兵事扰我大清必然是从海上而来……伯良以为暂且不说英法等海军强国如何，蕞尔小国日冇本海军对我大清、对北洋的威胁是最大的，除非我们的实力高到他们连挑战的心思都没有，否则双方必有一战！”
丁汝昌若有所思的冇说道：“难道心田认为将来我们肯定要与日冇本海军打上一仗？即便有定远、镇远两舰也是一样？！”
“不错！”王伯良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我们有四艘定远级铁甲舰，十年之内日冇本海军不作他想，我们不去找机会打日冇本，日冇本就已经烧高香了，两艘巨舰也只能是让他们安静五六年，这还是建立在我们不断扩充海军战备的情况下……丁军门，也许用不了一两年，北洋水师的第一次军事行动就是为了日冇本……”
丁汝昌听后惊得目瞪口呆，不过在看到李鸿章越来越发亮的目光后，隐约觉得有些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反倒是王伯良与李鸿章似乎有些说不清的默契。
“炮击命中率是为击沉敌舰而服务，而在交战时能够击中敌舰的次数越多也就越有可能获胜，想要命中对方次数更多无非有两种办法。第一便是我们拥有绝好的运气和优秀的炮手；第二便是我们拥有更多能够打击敌舰的舰炮……当然火炮的发射速度、双方交战的距离等等也都是要考虑的因素……”
“速射炮？！”林泰曾不觉的说了一句，昨天最为火爆的话题便是速射炮，尤其是陆军型号的速射炮最是引人注目。因为克虏伯公司已经派出了专家和技工专门远渡重洋来清国，这说明王伯良给克虏伯公司透露的东西已经具备实际的操作性，不然克虏伯公司和德意志帝国总参谋部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速射炮的海军型号远比陆军使用的要复杂的多，尤其是海军舰炮的主炮远比陆军的野战炮口径大得多，想要在这么大口径的舰炮上实现速射能力是非常困难的，这需要时间来克服技术上的问题……”王伯良笑着对林泰曾说道。
李鸿章笑着说道：“心田让庸庵来当说客，看来某家倒是有些明白心田的用意了……”
王伯良躬身说道：“相国大人明鉴，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来达到最好的效果……卑职亦是希望能够以堂堂正正之法来达到目的，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以后也无法保证朝廷能够继续拨款持续发展海军……”
李鸿章点点头说道：“心田能够耗费如此苦心来筹谋水师，某家自然是不忍苛责……”
“多谢相国大人体谅，卑职乃是尽本分而已……”王伯良“诚惶诚恐”的说道。
“不过某家亦是有一事不明……适才心田所言若有四艘定远级铁甲舰，则震慑日冇本不敢轻举妄动。定远舰能够震慑日冇本，无非是船坚炮利，尤其是其巨炮更是如此，为何……”
“战舰总有个‘适用期’，尤其是一支舰队绝对是由最新、最强的战舰来担当其骨干，被任命为旗舰，在实际作战中只要旗舰不沉，整支舰队气魄不倒。如果朝廷能够持续购买新锐战舰，定镇两舰担当旗舰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但是显然朝廷没有这个意思，也就是说未来十年甚至是十五年乃至更长的时间里，定镇两舰都是北洋水师的主心骨……”
刚才王伯良就曾说到如果有四艘定远级铁甲舰可以让日冇本“安静“十年，现在只有两艘这自然也就不可能震慑日冇本十年。这话虽然是有些夸张了些，但李鸿章等处于决策层面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林泰曾因为留学经历多少也有这种感觉，至于丁汝昌则没有这种预感，不过在与李鸿章的接触经历中他也可以感受得到中堂大人对日冇本的忌惮。
“巨炮最大的作用是震慑，但在实际的交战过程中只有巨炮命中敌舰才能证明它的价值……”王伯良意味深长的说道：“以卑职之见，巨炮在很远的距离上的命中率恐怕会极为低下，而再近一些诸如一两千多米的距离上就已经到了一百五十毫米舰炮的有效杀伤射程内……”
“一支舰队的能力除了巨炮的震慑之外，其实最根本的实际杀伤力还是要看一百到两百毫米口径舰炮的能力。在未来十年内速射炮技术的发展不可能让定远舰那样三百零五毫米口径巨炮实现速射化，但有很大可能会让一百五十毫米口径舰炮达到每分钟三四发的程度。最重要的是这种速射炮很有可能我们自己就可以造，就算是造不了向洋人订购，一门这样的舰炮顶天也就是四五万两银子……”
王伯良清楚的记得在速射炮出现之后，日冇本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而在日冇本的刺冇j之下，丁汝昌和李鸿章等亦是数次上书求购速射炮。这些上书求购速射炮的奏折中，其中一则清楚的记录了求购十二门速射炮需花费三十多万两白银，算下来王伯良说的已经是“高价”了。
至于自造速射炮那亦是后来江南制造局的杰作，据说这些速射炮除了大部分被南洋调拨之外，北洋水师只获得了五门一百二十毫米速射炮。这些速射炮并没有被安装在八大远的主力舰上，而是在广字号的军舰武备栏中出现了它们的身影。
不过王伯良却不敢把牛皮吹得太狠，在这个时代一百二十毫米口径的舰炮射速还很低，每分钟三四发的射速就已经骇人听闻了。至于后世文献中曾记录江南制造局的该型速射炮射速能够达到一分钟十发，不是王伯良不相信，而是他觉得“自造”是最具有说服李鸿章的优势项目。
李鸿章听后果然动容，而林泰曾则感觉有些太过虚幻。在这些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科班”出身，而且又在英吉利舰队中实习过，对于现代舰炮的性能了解很多。不过林泰曾却非常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这种事情涉及到日后北洋水师的战略走向，尤其是与日冇本舰队要拼命的时候，自然希望使用最有利的武器——虽然他对巨炮的实战作用依1日是坚信不疑，但是王伯良的“命中率说”确实是打动了他。
“怕是我们自己制造速射炮也不会便宜吧？”李鸿章笑呵呵的问道，在听到能够自己造的时候，他确实是动心了，而每门三四万两银子看起来很多，但是相比定镇两舰那恐怖的造价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王伯良听后心中也是长舒一口气，至少老李开始有些接受“中口径主炮”的意思了：“只要钢厂投产供应合格的钢材，中堂大人可适当更新天津机器局的设备，再从江南制造局调集一些人才，卑职以为这个价格会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程度……”
“心田的意思是用数量来提高命中敌舰的次数？”丁汝昌笑着问道：“这个命中率似乎也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么……”
王伯良摇摇头说道：“距离近了自然命中就越高，到时候就要拼谁出手更快，速射炮便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在训练中也会很占便宜，舰炮所使用的炮弹造价不菲，十二英寸的巨炮炮弹与六英寸的炮弹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而炮术训练亦会对炮管膛线造成磨损，大口径舰炮身管造价绝对不是六英寸炮管造价所能比的……”
“别的不说，这超勇号的十寸主炮，若是将这一百发炮弹打完，估计这门舰炮的身管就算不作废也差不多了。口径越大训练费用就越高，同样是百发炮弹训练，十二寸巨炮的训练费用不说让六寸火炮多训练一倍但也差不多了……”
丁汝昌听后点点头，这个道理浅显易懂，一门火炮的造价大多都集中在身管上了，只要开炮自然会对身管造成损耗。据他所了解的情况，若是真的以这种方式来训练，这费用高上一倍那还算是少的，训练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能够提高炮手的水平，尤其是北洋水师初建，大家都是新兵蛋子，多训练那是必然的，这个训练费用的无形支出对于将来必然会产生影响。
“若是按照谁有理就按照谁的法子去做，那心田便是最有理的……”李鸿章苦笑的摇了摇头说道：“那按照心田的想法来设计，一艘战舰有多大？安装火炮几何？造价几何？”
尽管心中有所偏好，但是李鸿章却明白，在海军战舰上王伯良恐怕便是“最有理”的那个，就算洋人来了也不好使。当初在定远级铁甲舰的设计上舍去鱼雷武器的时候，李鸿章便感受到一旦涉及“专业领域。”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辩得过王伯良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李鸿章尽管非常迷信鱼雷武器的神话，但还是从善如流舍弃了鱼雷武器。
王伯良坦言说道：“若是朝廷做事靠谱点，卑职也不会如此为难。以卑职之见新型的战舰首先要足够结实，航速慢些无所谓，但装甲防护一定要到位，毕竟卑职的打算是要以更新武备来保持水师战斗力……”
适才王伯良也说过，海军舰炮的速射化远比陆军要困难，主要是因为舰炮口径普遍比陆军野战炮要大，而且大的不是一星半点。现在连陆军速射炮都还是没有影子的事情，怕是未来数年里等不到新战舰用速射炮了，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有强大防护力的船体为根基，在此基础上更新舰炮。
“卑职昨晚便大致估算过一次，若是舰船造价在九十万两左右的话，可以订购一艘排水量在三千吨上下，拥有四门六寸主炮和十门五寸副炮的战舰。除了航速可能会低一些之外，它将会拥有强大的装甲和无与伦比的火力！尤其是在更换速射炮后，一旦与敌交战，除非敌舰也拥有定远级铁甲舰那样h实的装甲，任何巡洋舰都将不会是它的对手！”
在后世的坛子里待得多了，自然有些狂热的军迷时常将自己以1880年代的科技水准为背景设计的战舰发出来，王伯良看得都有些麻木了。现在这可不是前世在坛子里和朋友，而是真真切切的将当年的东西变成现实的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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