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阴柔

　　

　　王伯良并没有明确提出到底购买哪一国的战舰，也未提出未来的北洋水师应该着重采购哪一类战舰，不过现在提出的这四条购舰标准而言，大家心中非常清楚这直接就将英国造战舰踢出出局——以李凤苞和徐建寅在英国的遭遇来说，英国人也许会同意清政冇府派出少量技术人员当造船监督，但绝对不会将所购战舰图纸送给北洋。

　　李鸿章却更清楚王伯良也把法国人踢出出局了，因为早在去年的时候王伯良就曾提醒他法国人对越南的野心，这种野心与清政冇府的意图直接相冲，大家都没有什么退路唯一的选择便是战争。也许有人会支持选择从法国购舰，但是清法在越南问题上的争议和对峙迟早都会以战争的形式爆发出来，海军战舰作为一国当今最为新锐的利器要是放在法国建造，那首当其冲便会被扣留，商业和政治上的风险太高——依照王伯良往日所为行事风格，他肯定会全力否定在法国建造战舰

　　若是放在一年多之前，王伯良就算在购舰问题上发表什么看法也只能是“茶馆见闻。”根本不会有人重视他的看法和意见。现在王伯良若是对水师发展提出建议的话，就没有多少人会就此提出质疑了，因为这个年轻人有关海军方面的著作居然得到了洋人非同一般的追捧，即便是在德意志帝国这样由俾斯麦这等政治强人统治奉行韬光养晦政策，坚决采取海军保守策略的国家都会有很大的反响，更不用说俄法等欧洲诸多海军强国的影响力。

　　虽然王伯良的这几本海军著作并未在国内起到多大的影响力，甚至是福建船政学堂根本就未曾购买过他的书，但这种“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做法甚至吸引了朝廷中诸多大臣的目光——现下办海军是个“时髦”的洋务事业，不仅李鸿章在积极筹办北洋海防水师，南方诸如闽浙、两广对海防水师的兴建有着更为迫切的需求。淮军系统内诸如两广总督张树声等人甚至还来信想要“借调”王伯良，不过这些都被内心得意的李鸿章给拒绝了——懂海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王伯良这样的人物再来来十个对老李而言都不嫌多，哪里会借给别人，哪怕是自己人也要靠边站。

　　“派人去监督造舰这是正理，丹崖在泰西来信中也曾说过此事。以前向英人购舰之时没有想过那是过失，现在可不是订购蚊子船的时候了，日后北洋海防水师多是定远舰这样的大铁甲舰或是快船，即便是快船也要个个比现在的超勇扬威两舰都要大都要好，若是再不派出咱们自己的人监督造舰，那可就说不过去了……”李鸿章点点头先定了个调子。

　　王伯良说道：“不仅是监督造舰的技术官员，若有可能多派一些造舰船工，洋人船厂可以只提供吃住便可指冇派这些我们的船工一起参与建造战舰。北洋海防水师想要成军，除了定下来定远、镇远、济远这三大铁甲舰，日后更有新式快船数艘倍于铁甲舰，总体算下来大型战舰怎么也要十艘上下，若是朝廷海防经费拨款顺利充足的话也要持续个七八年。派遣船工七八年之后不敢说能够尽数得到西人真传，但至少也要比我们自己盲人摸象慢慢探路要好得多，日后修理战舰的水平也会更好……”

　　沈秉成大有深意的看了王伯良一眼笑着说道：“这样不付工钱我们可要吃亏不少……”

　　“沈大人，若说咱们吃亏卑职可不这么看，相反卑职以为咱们排出的船工越多，能够胜任承造战舰船厂指派的工作位置越全面越重要，那我们才是真正捡了大便宜，这上面占的好处虽说比不上一艘定远舰这样大铁甲舰，但比两三艘超勇舰却是绰绰有余……”王伯良笑着说道。

　　薛福成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都是造大铁舰，船工也跟着有所变化，福建船政局那边熟悉铁艺的船工俸银可不低，一月下来少说也要十来两，连马尾造船厂都有些供养不起了……若是将一些船工送到泰西船厂中，管吃管住白干活，怕是这笔开销不小……”

　　“福建船政局造船厂的日子难过已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卑职前些日子已经得到消息说有福建船政和上海江南制造局的熟铁船工被日冇本船厂所雇用。卑职以为咱们大清废了十数年之功投入无数银子才有了这么点家底，不在于诸如福建马尾船厂和上海江南制造局有多少机器，最值钱的便是培养出来的技术人员和熟练的工人，他们现在都被日冇本人雇用过去造船，思及中堂大人筹划北洋海防水师，这些工人的流失可是我们最大的损失……”

　　王伯良痛心的说道：“好在现在无论是造船还是造舰都发展的很快，二十年前还都是木头的战船，这最近十来年变成了铁胁木船，而现在干脆就是全钢战舰，中间跨度之大犹若鸿沟山壑，被日冇本雇佣的熟铁船工便是跨过这道山壑最省事的途径譬如我们雇佣洋人技师一般，而付出的代价却远比我们少得许多……卑职以为尽可能的将流失在外的船工召回送到泰西船厂去，每月虽要付出一定的俸银白养他们，却是借着西人船厂机器培养他们更精深的造船技艺。七八年之后我们得到的将会是熟悉紧跟泰西造舰技艺的技术人员和工人，只需采办一些机器便可成立一家与泰西船厂不相上下的造船工厂，比之福建马尾船厂更胜一筹！”

　　“中堂大人也知晓卑职一心有意设立船厂，若是白养这些船工太过耗费，卑职可自出这部分俸银来供养出国船工。只是请中堂大人务必想办法责成在日冇本那些船工所在地方官员把他们再召回来，无论如何卑职以为这些人不能为倭人所用提高倭人造船技艺，而且这事日后被捅出去，朝廷那班腐儒少不得要以此为借口说三道四于大人声名不利……”

　　“别怪我出狠招，老冇子来个釜底抽薪，你们想要造复式蒸汽机还是多磨蹭几年吧……”王伯良心中不免腹诽道。

　　召回船工这种事王伯良也可以通过提高工人薪水来做到，不过他左右建议在天津依托大沽船坞来设立造船厂的事情已经提了快十个月了，李鸿章这个关口就是死活过不去。设立船厂之事让王伯良感到自己有些黔驴技穷了，只是想想历史上李鸿章在国产自造战舰问题上的态度，他心中也就释然了。

　　不过王伯良虽然知晓李鸿章的立场，却也不断换着花样的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从建立一所马尾船厂那样的官营船厂到缩减规模成立一所能力较强的修船厂，到现在提出干脆自己出资建立一所船厂的想法。只是不管怎么样，在他看来首先要解决的是日冇本造船工业中的清国熟练掌握造船的船工问题，他想要提高月俸来挖墙脚最起码自己必须要有家造船厂，否则这样做纯粹是两败俱伤属于最下策。

　　王伯良根据历史上清国曾经派出技术人员去船厂监造战舰的做法扩大到派出工人免费为人家打工。一来这么做可以增强国内造船船工的技术能力，造就与西方冇工人的水平；二来也可以趁着这段“委培”阶段的缓冲时间来成立自己的修船厂乃至造船厂。最为重要的是自古以来天冇朝的平头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官，那些受雇于日冇本船厂的清国船工也许薪水拿的比较高，但他的亲人他的根总是在清国的，由地方官出面召回他们，除非碰上那种“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船工之外，其他的十有**都会被召回，这一招可比自己开空头支票提高薪水要强得多。

　　当然这样釜底抽薪就算顺利的将所有的清国船工召回同样也不是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汉森那家神户铁工所除非是倒闭关门大吉，否则依照汉森那个架势迟早还是要涉及这方面的工作，而且他手上还有至少十个洋人技师。更何况日冇本不乏有识之士，而这个时代的日冇本杰出人士更是如同开了作弊器一样不仅数量众多而且还眼光长远。诸如伊藤博文、陆奥宗光等人，即便是作为日后百分百的对手，王伯良对他们的才华和能力都是极为重视的，更何况日冇本国内的环境比清国要好的太多，他们所遇到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可以用银子来摆平的，可不像老李那样修条铁路哪怕是有银子也折腾了好多年。

　　王伯良恐怕还不清楚自己的举动对于神户铁工所究竟意味着什么，汉森的神户铁工所已经开始对新建两段式膨胀蒸汽机货船着手准备工作，除了王伯良所知的工人培训之外，汉森更是从国外订购了诸多原材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从英国进口了一台两段式膨胀蒸汽机。一旦王伯良釜底抽薪的计划实施，等待汉森和神户铁工所的命运只有倒闭一条路——三十多个清国熟练铁工是铁工所的中坚力量，他们一旦回国这个空缺是无法弥补的，汉森的新式货船莫说要仿造蒸汽机，就是直接使用进口蒸汽机的货船也只能烂在船台上。

　　“派不派船工去泰西船厂先暂且放在一边，这些流失到日冇本的船工必须要召回！”李鸿章非常干净利落的说道：“这件事还需要心田提供一个名单，看看都是哪里的船工，或是干脆让子峨出面找到那家船厂直接召回！”

　　子峨便是驻日公使何如璋的字。王伯良对周馥谈及神户铁工所正在准备筹造大吨位两段式膨胀蒸汽机货船时显得非常焦虑不安，将其中的军事、工业方面的意义说得非常透彻，周馥虽然不甚明了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过周馥比王伯良想的更为深远的是，一旦这件事被人给挖出来，朝廷中那班政治死敌们绝对会以此为由做些文章，他们未必能够拿李鸿章怎么样，但署理福建船政局的吴赞诚要倒霉那是肯定的。

　　周馥肯定是向李鸿章着重说过此事，老李这才会当即非常利落的表态——这些船工将来怎么样他不管，但绝对不能让他们落到日冇本人手中帮助对方提高造船技能。李鸿章筹备北洋海防水师，想要依靠从西方船厂造出来的战舰来对付西方列强那是疯子所为，对于英法的海上实力李鸿章早就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认识，他筹办水师的假想敌根本不是西方列强海军，而是近在咫尺的日冇本。这十来年李鸿章对日冇本的认识从友好结交到一步步吃亏警惕，现在干脆就直接开启敌对模式了——他对王伯良分析的朝鲜局势非常赞同，他也知道目前朝鲜把持朝政的外戚一系更加亲日，若是朝鲜一旦有事发生他又没有什么防备，那后果虽然说不上不堪设想，但也会平白放过一次对日扳回一局的机会。。

　　王伯良答道：“禀中堂大人，这件事卑职自从知道之后就开始上心，已经差人将这家船厂所雇用的船工底细摸清楚了，只不过名单以及他们的出身都在武备学堂处，等从大沽回来之后就立刻呈送中堂大人处……不过卑职以为由咱们的官员直接出面召回这些船工怕是有些不妥，这涉及到与外国企业交涉的问题，卑职建议根据这份名单上的船工出身，由地方官找他们的家人直接写信给他们，统一由人带去日冇本暗中交给这些船工，如此一来即便倭人知道些什么也无从生事……

　　现在王伯良可是瞒着李鸿章和周馥，并未说清这家神户铁工所是一个英国人开办的船厂，虽说他事先就埋下退路，但照着李鸿章这么生硬的架势直接召回船工，惹毛了汉森投诉到英国外交人员那里交涉，怕是不能得到很好的效果。他只得建议李鸿章采取更加阴柔的办法，让那些船工自己乖乖的回来，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老李就地遣散这些船工，那他就干脆自己成立一家小船厂一边养着他们，一边试着自己来造船——明年随着纺织厂和火柴厂的正式运转经营，他将会获得更为充足的现金流支持，再加上开平煤矿的股份分红，他不信自己养不出来一个小船厂。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创世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豌豆荚吧


　　(https://www.tyvxw.cc/ty97082/254346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