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师院
画师院里，安陵明玉坐在台子上，等着画师们赶工。
她还要等安陵墨。据说他昨日去了第八谷，跌进了安陵元的陷阱，被困整日。最后能头破血流地回来，已属万幸。
安陵明玉搞不懂，画师们这么好脾气，为何也能得罪安陵元。
“你们不能离得远远的吗？”明玉轻声细语地问道，“是因为第八谷比较好看吗？”
“因为第八谷有材料啊，妹妹。”
“谁没事想不开去那儿？”
“玉儿妹妹，”画师安陵尘忽然问道，“你有多久没去了？”
“我……不记得呢。”明玉摇了摇头，不太乐意承认自己没去第八谷。
“玉儿妹妹，”安陵尘忽然醒悟，“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出去胡言乱语。”说完赶紧扇了扇自己的嘴巴。
安陵家主没有踏足第八谷，没有去查看山顶洞，这要传出去，只怕会被云府追责，因为那里是监守之地。
“明玉，”一个年纪稍长的画师出现，脚步蹒跚，看来腿受了伤，“你不去可以，但不能暴露自己。第八谷再也不是三年前的世外林地，那儿现在是安陵元的陷阱地狱。明谷没有跟你讲么？”
“是我没留心听，”安陵明谷跳了下来，“墨哥哥，你的腿……”
“在陷阱里伤到的，”安陵墨回答，皱了下眉，但脸上并不流露痛苦，“要养一些时日了。”
“这已经算好的了！”安陵尘说道，“上回安陵盛落入陷坑，可挨到第二日快断了气，才逃了出来。”
“哪儿是逃？”旁边的画师忽然加入讨论，“是安陵元那疯子怕占了他地儿，才让滚出来！”
“他说的是‘死开去’，然后把人扔下了山。”
“这次不打露水便放出来，或许我们得送份礼给他道谢？”
“说什么呢？”安陵墨皱眉，“都觉得很好笑么？”
“不好笑。”安陵尘连忙回答。
“墨哥哥，”安陵明玉安慰道，“不要生气了。”
安陵墨抬头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说道：“玉儿妹妹，我有时候还担心过，怕你要是哪天去了山顶洞，遇上那个疯子可怎么办。”
“我有阿姐呀！”明玉笑道，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托起腮帮，“不过，墨哥哥这么说，倒让我担心起来了，姐姐等下还要去山顶洞呢！”
“明谷？”安陵墨仿佛第一次想到她，“她倒不用担心。安陵元不会伤害她的。”
“墨哥哥，”明玉打量着他，笑出了声，“可让我发现了，你为我担心，但一点都不为姐姐担心。”
“谁配担心她？”安陵墨脱口而出，但明玉的神情让他飞速回过神来，“不是……明玉，明谷不需要别人瞎操心。而且，我打赌安陵元不敢伤害她。”
“其实，我也觉得。”明玉站了起来，轻松且自信，笑容中满是天真，“姐姐如此聪明，无人能敌。”
安陵墨被这夺目的笑容吸引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墨哥哥，”明玉却又平静下来，坐回他身旁，“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催你们。”
“明玉，”安陵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别的地方我帮不上忙，但是我保证，画师院永远不会让你为难。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
“我知道，”明玉讲话的口气仿佛有芳香流散，将整个画师院都熏染成了天堂，“画师们对我最好了，我也最喜欢来这儿，就这样坐着看你们画画。我听说你们非常努力，通宵在赶工。一定是我们接的定单太多了！”
安陵墨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不，明玉，凡是你的事……”
“墨哥哥，”明玉打断了他，“我今天是真有事。”
“你说。”安陵墨端正起来。
“墨哥哥，”明玉再次站了起来，“我知道你腿受伤了，但是你能跟我走一下吗？我扶你。”
安陵墨诧异地站起来。
“明玉，是很重要的事吗？”
安陵明玉点了点头。
画师院靠近山崖的一个房间里，安陵墨站住了脚，回身看着明玉。
“这儿没有画师会来。”
“墨哥哥不就是画师么？”明玉微笑反问。
“当然是，”安陵墨目光像瞬间被点燃，“我的意思是平庸画师……明玉，你懂的。他们察觉不到变化的温度、湿气、甚至空气的流动、山鸟的鸣叫……所有因素全都会影响一幅画的成败，或者说，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一幅画是成是败，也从来不知道一幅画可以实现什么。”
“墨哥哥，”明玉庄重起来，“我懂，现在我需要你。”
“你说吧！”
“你听说过云霜的重大消息么？”
“明玉，你指的是……”
“云府。”
“云府的消息，”安陵墨声音低沉起来，“全云霜人都知道。康绍王十八年秋，也就是今年十月，云府将军会迎来上任大典。全云城，甚至整个云霜，等这位云将军十八岁已两年了，自上一任将军离世……”
“那跟我们没有关系！”安陵明玉目光灼灼，猛地说了一句。
安陵墨有点惊疑。
“明玉，你说什么？”
“不要紧！”明玉赶紧回答，“我是说，我们不关心云府的老一辈，但这位新将军，我需要见他。”
“你需要见新的云府将军？”安陵墨瞳孔里都是震惊，“明玉，你……想做什么？”
“他的名字叫云昭。”安陵明玉目光闪烁，然而似乎心事重重，“我有事要找他。”
“你……要怎么……找他？”安陵墨竟然结巴起来，“他不会见安陵人的，明玉！”
“所以我才来找你。”明玉恳求地凝视着他，“我需要你帮的，便是这件事，墨哥哥。”
“我？这件事？”安陵墨陷入不安，“我能做什么？云府将军更加不会见我，所有安陵男子都不可能见到他！”
“安陵女子也见不到他啊，墨哥哥，”明玉叹了口气，“我们都是罪人。我们都不可能正常见到他，但是我需要见他，我当安陵家主很快就三年了。”
“这是什么意思，明玉？”安陵墨更加莫名其妙。
“墨哥哥，”安陵明玉凝视着他，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而沉重，“无畏火焰，迎向光明。你听过这句话么？”
“什么意思？”
安陵明玉沉默了一下。
“明玉，”安陵墨着急起来，“这句话是何意？跟你有关吗？”
“当然跟我有关，”明玉的笑容变得苦涩，“这是所有安陵家主的命运。”
“到底是什么意思？”安陵墨追问，“什么光明，什么火焰？”
“这是我即将遭遇的。”明玉平静地回答，然而目光闪烁起了晶莹的东西，“我其实有点害怕，墨哥哥。”
“明玉！”安陵墨激动起来，“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一定会帮你！”
“我就是需要你啊，墨哥哥，”安陵明玉声音轻微颤抖起来，“我现在需要一幅画像，一幅新任云将军会被吸引的画像。”
“明玉，你……”安陵墨大惊失色。
“你不肯帮我么？”
“你这是玩火自焚，明玉！”安陵墨又急又怒，“你想诱惑他？那位云昭将军？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明玉摇头，“但我知道他见到画像，就会见我。”
安陵墨退了一步，忽然发笑。
“你好天真，安陵明玉，你……你真的好傻，而且……好自私！你就不怕整个安陵家族都要为你的冒险付出代价么？你要进入云府？从来没有安陵人进入过云府！你真以为所有男人都会见色起意，都会……”他既气愤又伤心，但还是不忍心说狠话，只是疯狂地摇头，“你错了！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都会爱你……不，不！”
他忽然抱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喘不过气来。
“墨哥哥，”安陵明玉口气柔和，“那你就宁愿看着我像她们一样，像之前的安陵家主一样，穿过火焰，毁弃容貌，苟活于世？”
“毁弃容貌？”安陵墨的眼球像要跳出来。
“你可曾见过容颜完好的安陵家主？”
安陵墨愣住了。
“你说的是……毁容？不，这怎么可能？明玉，真有人会伤害你吗？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我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明玉苦笑。
“不可能！”安陵墨吸了一口气，怎么也不肯承认，“这是谁告诉你的？明谷？”
“姐姐不知道。”明玉摇头，“她猜到了三年轮值后必定会有劫难，但一直打探不出会是什么。”
“那你又如何得知？”
“我才是真正的安陵家主啊。”明玉突然心酸地笑了，“有些秘密，只有当了家主，才有人告诉你。”
安陵墨朝地上坐了下去。安陵明玉默默看着他，并没有催促。山崖无语，画师院悄然，仿佛只有空气湿度在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安陵墨终于开口。
“明玉……如果你必须这样，”悲伤压得他抬不起头，但他还是努力讲下去，“你真愿意这样，那么，我会帮你……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帮你！”
安陵明玉走近他，蹲了下来。
“你在担心什么，墨哥哥？这件事既伤害不到我们，也不会让阿谷受到伤害，我保证。”
安陵墨猛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明玉？这跟阿谷……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阿谷聪明绝顶，没人能伤害到她么？”明玉问道，但忽然回过神来，“我的错！墨哥哥，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没有说清楚！”
“明玉……”安陵墨仿佛难以置信，“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画一幅画像？”
“对。”
“不是……画你？”
“画我做什么？”安陵明玉摇了摇头，“当然是画阿谷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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