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属意

　　转眼间在宫中住了已有月余，衡宁家中的人早已上了几道折子，皇帝将折子摊在桌上，询问道，“您的意思？”

　　“现在我身份不明不白的，回克什图府里是应当的，再说我住在寿康宫里也多有不便。”当重逢的喜悦被时间冲淡后，各种相关的利害关系渐渐浮现出来，非但太后不自在，就连衡宁自己便也觉得没个意思。

　　皇帝皱着眉道，“这叫什么，你是朕的亲人，可却要到臣子的府中去做他的女儿！”衡宁横了他一眼，手放在嘴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我托在他家女儿的身上才活过来，这份天大的恩情怎样回报都不为过，何况又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在府里照样是被伺候的。”

　　把手中的珠串儿按在桌上，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不善道，“德妃前几日来朕这里，为老十四求一桩婚事……”

　　“求得是博尔济吉特氏克什图的长女。”衡宁一脸笑意，笃定道，“克什图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因着我的事，你又格外重视起了他们那一支，难免德妃不想钻这个空子，再怎么说，我现在这副皮囊生的也的确不错。”

　　皇帝冷哼道，“若是她这般想的倒也是常情，可她张口便是老十四属意您，这倒让朕意外，您现在与老十四只怕连面都没见过几回，怎地就能让他额娘来求朕？朕对待她们这些早年进宫的妃嫔都是格外优待的，可这回却也压不住火气，训斥了德妃一顿。”

　　想起这几日德妃到寿康宫请安，每每与自己对视都显得十分不自然，心下以为问题便是出在了这里，好笑道，“我与你的儿子可不是没有见过面，连带着这些时日在宫中遇见的，总有五六次了。”

　　听到这里，觉得她话中有话，似乎并不排斥德妃提议的这件事，正色道，“您认同德妃所讲的？”

　　皇帝算是自己前世的孙儿，虽则说自己与皇室一家人确实没有半分血缘的，可几十年相处下来，这回与孙儿讨论自己的婚事，确实诡异了些，厚着脸，试图给皇帝洗脑，忽悠道，“我现在名义上是克什图的女儿，上三旗适龄待嫁的姑奶奶，到时选秀过后，就算皇帝出人意料，给我撂了牌子，可也免不了克什图为我说一门亲事的，到时候找的人只怕更不合你的心意，不如……”见他脸色越发古怪，连忙改口道，“当然我也不想这样，说白了，这都是逼不得已的，至于德妃的提议，我要再慎重的考虑一番，他们这一辈阿哥里，出众的不少，颇合我眼缘的也有，我也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不是？”

　　话说完，衡宁只觉得自己的脸此番丢了不知多少，多亏了前世总算历练过这么多年，才能一本正经，老脸不红地说出这么些离经叛道的话来，见他端起一盏茶来，连喝了几口才压下惊，说出口的话却让衡宁有些意外，“其实朕自打您回来就一直为您谋划着，朕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算好，也不知还有多少寿数，能盼到您回来已经是上天恩赐，若朕驾崩，人死灯灭，又有谁能护着您？之前朕想着找一个家世清楚，知根知底的人来照顾您，却又想着，到底是比起您身份上低了不知多少，怕委屈了您，现在您既然不介意，那不如就好好考虑一下老十四，日后他最低也是个亲王，虽然还是委屈您，却也算是不错了。”

　　最低也是个亲王，皇帝对十四的期许确实如史书上说的一般，超出其他阿哥许多，也不知保成该置于何地，现在细细想来，最后的赢家却是胤禛，实在有些怪异，若是如同野史传闻，是矫诏登上帝位……想到这儿，衡宁不由得皱了皱眉，“我现在到底还不用考虑这么多，按我的意思，你先将我撂了牌子，以后的事且再说吧，现在我也不知该当如何。”

　　皇帝见她如此说，心里却肯定她定是有了主意，正在盘算，也不追问，“这样也没什么难的，过几日朕便下旨，叫人护送您回府，虽一定要回去，可也不能叫旁人小瞧了您。”

　　衡宁坐在马车中，望着一干教习嬷嬷，想到后头还有一长溜的赏赐，不觉头疼，本以为皇帝说不让人小瞧自己只不过是多添几个人将自己送回去，这下可好，不说仪制上差了多少，只说一旁笑眯眯地嬷嬷手上捧着的盒里皇帝亲手写的厚厚一叠福字就让紫禁城内人人侧目了，实在是过于扎眼，自开朝以来，还没有哪个皇帝为臣子写过这么寓意深刻的字。

　　“咱们大姑娘合了主子爷的眼缘呢！这以后选秀保管一路顺遂，还有更大的福气享呢！”与她同乘的嬷嬷中有一个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讨吉利的话，衡宁笑道，“嬷嬷莫要打趣了，叫旁人听了便要说我轻狂的。”

　　一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又变着法儿夸赞了一路，本来不长的路，这样走下来，衡宁也觉得有些疲累了，好容易马车停了下来，两三个人先下了车，其中一个伏在地上做凳，衡宁本就有些晕眩，这下好了，半弯着腰，看着底下人也不下车。

　　“找一个小凳来，扶大姑娘进府。”阿兰泰皱着眉叫来家中小厮，原本温和的面容这段时日不见，磋磨地有了几分棱角，淑云扶着已经显怀的肚子静静偎在他身边，微笑着向衡宁示意，显然有了孩子以后，家中富察氏对她宽和了不少。

　　“衡宁请大哥哥的安，云姐姐安好。”这么一拜，倒有三四个人上来扶自己，原本大门前宽敞的道路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偏偏还颇有秩序，长长地赏赐队伍昭示着现如今紫禁城内最得圣心之人。

　　本来克什图是不必到门前迎候自己的女儿的，可是为着皇帝出格的赏赐也携了按照品级大妆的富察氏在里头等着宫内太监上前。

　　富察氏和淑云将衡宁携着，便听见李德全的小徒弟慧安与克什图阿兰泰两人道，“主子爷的意思，姑娘人品贵重，这些赏不算什么的，叫咱们家好生照料着姑娘，皇太后那里还盼着姑娘再进宫陪着呢！”

　　克什图再怎么说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这会子也掩不住眼底的得色，挥手叫人送来看上去比惯例多了一倍的打赏，其实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博尔济吉特氏一族简在帝心，日后免不了要多多来往，互相扶持的，“多谢公公。”

　　衡宁扶着富察氏应对着，不经意转身时，瞧见路头有两三个人衣着富贵，打着马不近不远地站在那静静地瞧着自己这边，其余人倒是不曾见过，只有那一身月白色长袍仿佛能攥着她的心思似的，不由得微笑低下头，再看向那处时，十四挥了挥马鞭，虽看不清却是周身洋溢着光彩，被另一男子推搡了一下，显然是招了嘲笑，待衡宁进了内门，回头时他们一行才预备离开。

　　又一会儿面仆妇们簇拥着几人进了二门，留下男人们继续斡旋，从宫里带来的嬷嬷们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一应礼数，富察氏都照顾到了故而个个面上带笑，衡宁这时却在想着到时若是自己被撂牌子，只怕今日的事便要叫这一大家子面上更加无光，却倒也瞧瞧宫里跟来的嬷嬷如何跟红顶白，前世身份超然自然不知个中滋味，重活一世便要好好见识一番，心下好笑，面上瞧着也高兴，连带着富察氏也止不住地笑起来，之前重病时青白的面色现如今也变得颇有光泽，一片红晕，丈夫朝中得势，儿子前途一片光明，任是谁都会笑醒，还不用说自己的女儿得了皇上太后的青眼，未来更是不可限量，这几乎是一个妻子母亲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一切。

　　“大姑娘一个多月没回来，我可是想念的紧。”淑云一边握着衡宁的手，一边扶着腰，眼带笑意。

　　“这不是赶着回来了么？我在宫中虽然各宫都十分照顾，却还是家中好些，也多些自在。”衡宁刻意放缓了步子，叫她走的舒服些。

　　富察氏在一旁拍着衡宁的手道，“这很是，难为你这么些天了，回来也好，不用额娘日日替你担着心呢！”

　　三人这样互相问着走进了寿辉堂内，早有媳妇丫鬟候着，各自入了座，那一旁的糕点都是备好的，又有专门的人请了新来的嬷嬷们去偏房吃茶歇脚，这样闹哄了一阵后，屋内便还剩下富察氏，淑云，衡宁三人并一些伺候的仆妇丫鬟。

　　一下子安静下来，富察氏犹豫了片刻道，“我的儿，前些日子宫里头德妃娘娘打发家中的人来问咱们家老爷，我估摸着是为选秀时十四阿哥的婚事做打算，你的意思呢？”

　　“额娘，衡宁才刚回家，说会儿话，您就先让她回房歇息去吧。”外头小丫鬟打着帘，阿兰泰随着克什图走进屋内，便听到自家额娘保媒拉纤的架势，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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