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叶赫部
一只饥肠辘辘的雄鹰,在血红的夕阳下面,不断盘旋着,它发现身下雪白的山顶有一个跳跃的灰点,立刻尖鸣了一声,收翅冲了下去。
噗!
一只长箭狠狠射入雪中。灰野兔身子一抖,跳起来飞一般跑了。
可惜,兔子没跑几步,一道黑影闪过,灰野兔唧的一声,被抓住带上了高高的天空。
“哎!”
雪白的岩石后面,闪出一个满脸颓废的汉子来。
这汉子身形高大,却骨瘦如柴,一身破烂的黄皮袄,用麻绳胡乱扎着,手提一张黑亮大弓,屁股后面是一个黑漆漆的箭筒。
汉子拔出地上的白羽箭,抬头看看已经到了天边的夕阳,叹息了一声,又捡起地上的空竹篓子,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长白山半山腰往下,本是长青的红松林。可是因为整个冬天都没有下雪,本来翠绿的松枝都发黑了。
黑色的森林,从半山腰伸展下来,直到山脚下,才被一片半黄半绿的草原截断。
白山黑水,再加上黑森林,这时的长白山,看起来黑白分明,却静的吓人。
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身子摇摇晃晃。他实在饿的恨了。
他叫鄂力多,是叶赫部人。天启年间,连年大旱。汉人百姓都吃不饱肚子,哪里有余粮和女真百姓交换皮货?他们叶赫部,虽然离着镇江不远,却被一道无边无际的黑森林隔着。这几年女真后金又和大明经常打仗,所以叶赫部干脆和大明百姓断绝了来往。
鄂力多从小生在长白山边上,所以对下山的小路很是熟悉,虽然饿的头晕眼花,可还是很快就下了大山。穿过前面的一片树林,就是自己的家了。
“站住!”
树林边上冲出一个披头散发,衣服稀烂的怪物来。
鄂力多一惊,连忙抽出腰间的钢刀,横在身前。
“救救小艾!救……”那怪物话没有说完,就扑倒在地。
鄂力多定睛一看,那怪物竟是一男一女两个搂抱着的年轻人。
男的满头汗水,筋疲力尽,女的血迹斑斑,奄奄一息。
原来,陷入疯狂的明再兴带着小怜进了黑森林,疯跑了一个时辰,才恢复了神智。
明再兴醒来,见小怜被自己拖在地上,白裙下破破烂烂,鲜血淋漓,死活不知,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明再兴战战兢兢把手放在小怜鼻子前面,发现小怜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半响,小怜悠悠醒来。
小怜睁眼一看,又尖叫着想爬开,却发现自己左脚痛入骨髓,根本动弹不得。
因为陷入疯狂中的明再兴抱着小怜奔跑,总被树枝阻挡。他干脆把昏迷的小怜夹在身旁,疯跑中生生把小怜的左脚磨破拖伤了。
明再兴费尽力气,说干嘴巴,血流不止的小怜也不肯叫明再兴靠近自己。
明再兴无奈,只能不顾小怜的痛骂,强抱起小怜,向着黑乎乎的前方走去。
可惜,明再兴不是特种兵,也不是探险家,更没有指南针什么的,他迷路了。
明再兴抱着哭哭啼啼的小怜,无头苍蝇般在林子里转了一天一夜,才算摸到了林子边上。
小怜失血过多,此时脸色刷白,呼吸微弱,已经不在挣扎了。
鄂力多问明缘由,砍了几根树枝,简单做了个爬车,叫明再兴把小怜放在车上,两人一起咬牙拉着,向着叶赫小村走去。
“额娘!额娘!”
鄂力多家就在村边。鄂力多还远远对着一个破烂的木屋大叫。
木屋里出来一个头发雪白,脸色黢黑的老妇人来。
老妇人也是一身破烂皮袍,补丁摞着补丁。她看到儿子拉着爬车,先是一喜,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天黑了。木屋里的松油灯噼噼啪啪燃烧着。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老妇人把一把黑乎乎的草药糊糊,仔细抹在小怜雪白玲珑的小脚丫上。
“咝!”小怜痛的一抽气,拧紧小眉头,抓紧了明再兴的大手。
“忍着点,一会就好!”明再兴手上一紧,心里却一抽,只好柔声安慰。
“嗯!没有伤到筋骨,过几天就好了!”老妇人抬起头来,微微笑着,满脸皱纹都被灯火照的闪闪发光。
明再兴松开小怜的小手,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下,给老妇人磕了个头。
“没吃饭吧!”老妇人还是微笑着,拉明再兴起来,把明再兴按到了床边坐下,转身出去了 。
小怜感觉脚上一片冰凉,很是舒服,便柔声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叶赫部,具体那个村子,我也不知道。”明再兴垂头丧气,满心都是愧疚。
小怜脸色一变,挣扎着坐了起来,低低说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明再兴一愣,还没出口问,小怜便低低说道:“那老妇人儿子定是禀报后金官吏去了。大明人落在女真人手里,不是为奴就是……”
明再兴一脸**,问道:“就是什么?”
小怜脸一红,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就是糟蹋!”说罢,耳朵已经通红了。
“男的为奴,女的糟蹋?这些鞑子,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都是禽兽!”明再兴后悔了,刚才自己还给老妇人磕了个头。
明再兴站起来,轻轻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他返身回来,把小怜背起来,正要推门而出,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额娘!”
明再兴一惊,连忙趴到门板后面,透过红松木板的小缝隙,向外面打量。
外面鄂力多打着一只油松火把,拿着一个破皮袋子,正对老妇人说话。
“嘟来,嘟来,票票,赞赞嘟来!”鄂力多和亲娘说的自然是女真话,明再兴听不懂,便回头看小怜。
小怜倒是辽东本地人,可惜不是女真人。她皱眉听了一会,低低说道:“他们好像说,村民,报信,人很多。”
明再兴连忙回头四望,见小木屋里,根本没有武器,无奈把门边立着的一根顶门杠抓在了手里。
小怜见他抓起木棍,连忙摇了摇头,低低说道:“不要,你饿了两天一夜了。”
小怜说的是实话,纵使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饿,何况他还背着个受伤的小怜。
“票票嘟来,赞赞嘟来,嘟来!”
门外又传来两人的交谈声,明再兴静静听着,小怜听完,放松了身体,说道:“他们说,男人,吃肉!”
明再兴眨了眨眼睛,是懂非懂。
“票赞票嘟,来赞赞嘟来,票票!”
小怜又低低翻译:“头人,女人,米很多,不能吃肉!”
明再兴还在琢磨,小怜已经把按在明再兴肩膀上的两手,伸到了明再兴脖子里,把软软的胸膛紧紧贴在明再兴背上,颤巍巍的说道:“我明白了,他们要把你杀了吃肉,把我卖给部落头人,换米吃!”
明再兴叹息了一声,背上本来轻飘飘的小怜,忽然沉重起来。
“额娘!”鄂力多有大叫了一声,满脸愁容的老妇人推了儿子一把,鄂力多才转身跑了。
老妇人回过身来,把皱巴巴的老脸使劲揉了揉,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端起旁边的两个盆子,向着小木屋走来。
“不如打死这个人面兽心的老毒妇,咱俩再逃到黑森林里去!”明再兴咬牙切齿,捏的大棍咯吱咯吱直响。
“你放下我,一个人逃吧!”小怜的声音比蚊子哼哼都小。
“不!”明再兴咬了咬牙,把小怜背回床上,把木棍藏在了身边。两人都直愣愣盯着那扇破旧黑黄的木门。
吱呀~!门开了。
一股阴风扑面而来。
“抱歉,我家穷得很,没有米。”老妇人端来了两盆黑乎乎的东西,笑了笑便放下走了。
明再兴见那两个肮脏的盆子上都有裂缝,几只不知名的小飞虫正那两堆东西上爬来爬去,不由得一阵恶心。
咕!小怜的肚子响了,羞得小怜赶紧低头。她也是两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我先吃吧!”小怜捏起来一块黑乎乎的肉干,皱着精致的小眉头,看了看。另一只手却悄悄捏紧了明再兴的大手。
“万一有毒呢?我先吃!”明再兴劈手夺了过去,塞进嘴里。
肉干很硬,但很香。
反正已经吃了,做个饱死鬼也好。
明再兴甩开腮帮子,啊呜啊呜大口吃着,越嚼越香,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吞下去。
小怜在一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由自主的连连咽了几口口水,肚子又咕咕叫着开始抗议。
剩下那盆是黑糊糊,一股怪味,熏的小怜只皱眉。
明再兴风卷残云般吃完了肉干,肚子里踏实了很多,突然发现小怜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嘴巴,不由有些后悔。
“那个,要是毒死你,他们就不能换米了。你,你吃点吧!”明再兴尴尬不已,把那晚黑糊糊端起来,送到了小怜嘴边,支支吾吾的给自己找借口。
“又酸又苦!我不喝了!”小怜刚喝了一口,就苦着脸,推开了明再兴手里的小盆。
“乖!再喝一口!”明再兴又把小盆推了回来。小怜无奈,只能勉强又喝了一口。
明再兴见她柳眉微蹙,小嘴微嘟。突然想起,小艾感冒喝药时,也是这副萌萌的表情。
夜深人静,小木屋里,明再兴和小怜二人正襟危坐。
一只蟋蟀吱吱叫着,鬼鬼祟祟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扭着小脑袋,看了看紧张兮兮的两人,呲了呲牙,走了。
“你睡床上,我睡地下!”明再兴爬起来,转身下床,侧躺在冰凉的土地上,缩起了身子。
小怜感觉自己脸烫的厉害,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红通通的粉嫩耳垂。
这小床上,只有一床野兽皮做的破烂被子,连枕头都没有。
咳咳!
小怜咬了咬薄唇,低头说道:“非常时刻,不必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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