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姻缘签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十七夜醒了过来，脸上凸出来吓人经络慢慢缩小，然后消失不见，还是原来那张脸。他看着自己被裹得像个粽子，嘴里还含着一个软糯的小手指，心里升起一股异样。

　　而旁边抱着他的小丫头还昏迷不醒。

　　他将她的手指拿开，然后取下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轻轻地将她抱在软塌上。

　　这丫头将自己的外衣都给他也盖上，笨死了。他的寒气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普通的棉被根本没用，何况这么单薄的外衣。

　　她探了她的脉象，知道她是内力耗损和失血才造成的短暂昏迷，没有性命之忧。

　　看着密室里的沙漏，红月之夜，子时已过，他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这丫头的血居然能克制他体内的毒，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这丫头到底是什么底细，怎么身上的东西，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每年红月之夜，他便会毒发，而且心脉渐冻，会休眠三日才会身体慢慢变暖，才会醒过来。没想到这丫头误入密道，撞见了他毒发的样子。

　　他暂不想杀她，因为她身上的滴血石。除了师傅外，但凡过过他毒发的人都要死，她又是另一个例外，记起她初见自己魔鬼般的脸，一样的惊恐万分，女人果然都一个德性。

　　她没跑，是怕他醒来后报复而已。

　　他此刻不想再看见她，也许曾经他期待过，她会与众不同吧。

　　萧若水若是知道自己救了一只白眼狼，她一定会气得立刻醒过来。

　　十七夜怕这丫头就这样挂了，给她喂了三颗补血的药。

　　他每次毒发都走不出梦魇之境，又感受了一回儿时的绝望，感受了众人异样的目光。梦里，他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诅咒他，他那父亲也只是叹息一声，给了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的心魔，师傅说，药石无医。若再放任其五年，他可能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

　　他想，疯子又如何，五年时间已经够了，待他了结旧怨，生死于他，没有什么分别。他就是地狱的魔鬼又如何，既然母亲说他生来便是个错误，他便将错就错。

　　他看了看，床上安静睡颜的小丫头。她多可笑，给了她一条生路，她一次有一次地自己要找死。她遇上他，果然不是什么好运气。

　　日上三竿，萧若水的房门快被敲破了。

　　“姐，开门，开门。”

　　萧若水脑袋都被炒得炸了。将门打开，一只唠叨虫继续没完没了地说道：

　　“姐，你昨晚去哪里鬼混了，找了半天都不见你。”

　　“我，我去看了灯会回来晚了点。”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应该是鬼医送她回来的，这样说来，他一定是醒了，但是她还是不放心，想去留园看看他。

　　“姐，阿娘让姜总管把马车都套好了，阿爹也在大厅等我们，你快梳洗一下，阿娘还说要顺便给你求个姻缘签，你最好穿女装，今日要去慈恩寺祈福，阿娘说禅院和斋饭都提前定好了。今晚老规矩是在禅院歇息的。”

　　萧若水知道，每年拜月节的第二日，他们一家都要去慈恩寺上香祈福的。而且慈恩寺的斋饭也是做得十分精致美味。她想去小白家的计划也得搁浅，毕竟难得一家人在如此佳节一起出去散心，共享天伦。

　　“知道了，快出去吧，啰啰嗦嗦的，以后小心娶不上媳妇儿。”萧若水顺手将门关上，倒是节日的气氛正浓，萧焰也没跟她计较拌嘴。

　　收拾妥当后，一家人坐着马车就出门去了。

　　慈恩寺是通州城最大的佛教寺庙，每年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官道上的马车虽多，但也不至于拥堵，因为这日上三竿的，一般人家早就到了寺院，她们此刻出发正好错开了人流。作为通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阿娘每年捐的香火钱都是很多的，所以她家不需要早早动身去争那禅院的客房。

　　到了山脚下，他们都下了马车，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云梯，马车是上不去的。

　　修建寺院的工匠真是煞费苦心，将寺庙建在山顶上。

　　通往寺院的后门是有一条山路，骑马能过，是寺院内部日常采买的专道，佛渡众生，众生也需虔诚方好。故而来寺庙上香的人都老老实实地爬云梯。

　　九九归一，万般苦难皆踩脚下。佛祖要的也许不是信徒的虔诚，这点萧若水有所悟。

　　到了大殿，寺院的小沙弥引着他们将正殿的诸佛都敬完香火后，就带他们去敲钟。

　　这钟声要敲一百零八下，而且不是每位香客都有机会单独敲钟祈福的。这一点上，古往今来都一样。众生虽平等，但□□人。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一个老和尚一边敲一边念着。

　　“离地狱，出火坑，愿伏法，度众生”另一个老和尚也对答道。

　　“愿施主一族，阴阳两间，来世今生，平安顺遂。拜”钟声完毕，小沙弥流利地说道。

　　当完成了祈福的所有仪式后，都快晌午了。

　　午膳的斋饭果然十分精致，将一道家常豆腐烧得都带着禅意。清水汤食原汁原味，吃得她们身心都清明了许多。斋饭果然是慈恩寺一绝。

　　慈恩寺的另一绝，就是姻缘树下的姻缘签。第三绝便是慈恩寺的住持怀海法师的禅道。

　　萧若水想起今日霍芯蕊也应该来了。她就撇下弟弟找闺蜜玩去了。

　　“你果然在这里，芯蕊。”萧若水蹲在岸边，俯瞰溪流中的芯蕊高兴地喊道。

　　“若水，你快下来。”五小姐旁边跟着丫鬟小翠，她已经脱了鞋，而丫鬟似乎要拦着自己小姐。

　　“你真是不省心，快把鞋穿上，你要是弄湿衣裙，小翠又得倒霉了。”她打趣地说道。

　　“萧大小姐您来了太好了，我家小姐等不到你，打算给您抓条鱼，可这是佛门圣地，这后山小溪泉眼至山峰的崖顶，这水便是天水，这鱼恐非凡品，说不定还是龙族，要是小姐无意冒犯了，奴婢可得被老夫人打死的。”说着小翠都快哭了。

　　这鱼虽然不是什么龙族，但是在佛教寺院中杀生，被发现了恐怕不妥。

　　“快上来，带你去玩。”萧若水此刻看着小翠，觉得她阿娘不给她配个贴身丫鬟，她倒是也省了心。

　　“好。”说完穿上鞋就纵身一跃，跳到了岸上。小翠轻松地跳上来，霍芯蕊的丫鬟也会武功，不然跟着这么个主子，不会武功是万万不能的。

　　“子玉表哥三日后便回京了。”霍芯蕊冷不伶仃地冒出这句话。

　　“那你替我祝他一路顺风吧。”萧若水敷衍地说道。

　　“你真的不打算跟他道别了吗？”芯蕊觉得好好的玩伴，怎么变成这样的陌路，长大一点都不好。

　　“我们去抽支姻缘签吧。”萧若水打断她的话，不想再提起卫子玉这个人，从此陌路天涯，各自珍重吧。

　　霍芯蕊是帮卫子玉传话的，手中的玉佩道不知道怎么交给她，他这次回京是敦亲王已经为他请封了世子，以后继承亲王爵位也是顺理成章了，子玉表哥这次回京，应该很难再回边城通州了吧，他何必送块玉佩让若水更难受呢。

　　男人心，海底针。

　　“若水，子玉表哥托我给你的，你要是不打算要，我就给你回了他。”芯蕊小声的问道，手中拽着一块龙凤环玉佩。

　　萧若水看了看那玉佩，悠悠地说道：

　　“子玉哥哥还真是当世子的材料。玉佩你还回去吧，转告他，从此世上再无若水的子玉哥哥了，有的只剩下敦亲王府的世子。”萧若水一点都不伤情，她只是很惋惜。

　　霍芯蕊也是性情直率之人，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子玉表哥什么时候，跟她和若水耍起心计了。

　　这三年来，若水追在子玉表哥后面，也算掏心掏肺地对他，就算无缘在一起，不是应该各自安好吗？而今他要回京城了，留下这玉佩，他明知道若水绝不为妾，送的玉佩若收了，不是败坏若水的闺誉吗，这临走前送的玉佩，真有些居心叵测了。

　　连她都被子玉表哥骗了，他果然变了。她咬了一下唇，一定要将玉佩悄悄地送还回去，免得若水受连累。

　　慈恩寺的姻缘签很奇怪，签并不在签筒中，签文也不在签牌上。而是将签牌系于姻缘树下，签牌上只是签文序号，那各种形状的签牌被红绸包裹着，从远处看，姻缘树就如盛开的红色巨型花树，很是漂亮。

　　“咱们也选一个吧。”霍芯蕊难得遇上这样好玩的事情，有些迫不及待。

　　“咱们分开找吧，免得跟你抢。”萧若水笑的灿烂，她这担心很有必要。

　　臭味相投，眼光也会相似，她俩分开选红绸，避免都看中同一条了。

　　这棵古树枝繁叶茂，树干粗的要十几个成年男子手拉手方可围住，对面而立根本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此时快到晚膳时分，一般香客都下山去了。

　　毕竟慈恩寺的禅院客房有限，不是人人都能留宿的。上午的时候，估计很多签牌都被少男少女取走了，这时候，靠地近处的红绸稀稀拉拉，而稍微高一些靠树顶的红绸却还是很稠密。

　　“若水，我先去解签了，你快快跟上。”对面芯蕊捷足先登的取走了树顶挂得最高的姻缘签。

　　“好，你先去吧。”解签都是一对一的，这么私密的事情，即便是好友，也是害羞的。

　　萧若水想着，若是小白在就好了。不过她的姻缘就是他，她抽中哪支签都一样。

　　运气纵身一跃，她踩在枝干上借力，瞧中了右手边的一条红绸。

　　没想到，她轻轻一拉，感觉到红绸另一端也有着一股拉力。

　　还有人跟她抢“姻缘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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